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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琅琊谷 ...

  •   大别山下有个小镇,叫空桑,人口不多。
      《山海经》载,山名空桑,长冬无夏。小镇之所以叫空桑,便是取义于此。空桑镇背倚大别山主峰白马尖,面北坐落于山下。白马尖积雪经久难消,空桑到了春天依然寒冷。

      从空桑往大别山中步行,自白马尖而上绕行到山南,往下看可见百级石阶,左右嶙峋怪石之上还覆着厚厚的白雪。延石阶下山,入目是条隐蔽的河道,取名薄水。
      薄水上笼罩着袅袅的水汽,朦朦胧胧的水汽之中横着一条竹筏。

      那竹筏本是要沿河直下,然而此刻却泊在水面上,悠悠然地打着转。竹筏上面摆了一张铺着白裘的躺椅,椅子上仰面躺着一个人。鸦色的长发松松挽着,从发带中顽皮地跳出来的发丝落到肩头,称着那一身丁香色的锦衣,在碧水白雪的气氛中倒多了几分逍遥随意。
      躺椅的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小的炉子,此刻正温着一壶酒。躺椅上的人伸手试了试温度,提起酒壶往手中的白瓷杯中斟上了酒。酒色如艳红的玛瑙,杯似白雪,而那手则若暖玉一般精致好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道金色流光自水面掠过,一人轻巧踏水而来,稳稳落在竹筏之上,未惊起半点涟漪。
      “啪——”一声响,来人将一个梨木盒子丢到躺在椅子上的人怀里,笑嘻嘻道:“你要的‘仲香’。”

      “你用爬的吗!”矜持而隐含怒气的语调:“阿宿,一个‘仲香’也需要你耗费这么长时间?回去罚你捣药。”
      “你敢说我速度慢?”那踏水而来的正是恋香,他听闻这清越但狂妄的声音喝斥自己,不禁挑眉往椅子上瞪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凛然而不耐烦的双瞳。

      “瞪什么瞪,再不开船回去我就把阿眠那死丫头的坟给掘了。”恶狠狠的口气,丝毫不把恋香放在眼里。
      恋香拿起长篙,不再与他争执,只低低说了句:“你别总是叫她死丫头。”

      椅子上的人优雅地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道:“好啊,我不叫她死丫头。那就改成把你嫂子的坟给掘了,怎么样?”说罢一脸故作体贴的表情看了看恋香。
      恋香白了他一眼,自不理睬他,撑篙开船。

      “哼,死都死了,不是死丫头是什么。”男子撇撇嘴,兀自呢喃道。
      竹筏顺水而下,水汽越发消散了些,空气中隐隐飘着幽幽的暗香。
      ……

      “有了‘仲香’,他就不会有事了吧?”霜眸黯然,说话的时候凌霜微紧紧盯着床上躺着的短发少年。
      “微姐姐你去歇歇吧,小年哥哥有我们照顾着,更何况你的伤也没好呢。”陆年的床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白衫红巾,青丝绕了个斜髻,大大圆圆的眼睛扑眨着,单纯而乖巧的模样。她支颌而笑,细白的手腕上挂着两个银丝绞成的镯子。

      凌霜微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不看着他醒来,她怎么放心离开。
      “啪——”的一记手刀落下来,凌霜微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被后面赶来的恋香抱住。

      “银子叫你去歇歇,你就别在这呆着。”依然是矜持但不屑的口气,正是与恋香一同回来的男子,也便是他将凌霜微击晕的。
      恋香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温柔点。”

      男子薄唇轻扬:“不是人人都像你恋香公子一样怜香惜玉的,温柔点?别指望!”
      “你们别吵了小年哥哥睡觉。”叫银子的女孩儿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轻声指责道。

      恋香抱了凌霜微去隔壁歇息,临走踩了那男子一脚。男子则眯了眯眼睛目送恋香逃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转头指着躺在床上的陆年,带着一丝薄怒,又隐隐藏了几分得色,对那少女的话进行纠正:“银子,你搞错了吧。你的小年哥哥可不是在睡觉,昏迷!昏迷你懂吗?”
      “哼。”银子的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黑色的葡萄,她嘟着嘴不说话,显然是很不喜欢身边这人的说法。

      甩了甩衣袖,男子挑眉给了无辜的陆年一记白眼,他转身离开,口中喃喃道:“才几天呀,就哥哥哥哥地叫这么亲热。”
      “你去哪儿?”银子见他离开,忙追问道。

      “我能去哪儿!”男子头也不回,闷声应道:“去给你小年哥哥煎药总行了吧……”对啊对啊,煎药,再加点砒霜、鹤顶红什么的,喝死你的小年哥哥最好。
      银子蹙眉看着那个好像有点不开心的人离开,撇撇嘴道:“好好的,又生什么气呀,怎么总是不开心……”

      外头还落着雪,这一年大别山的雪特别大,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小年哥哥……”银子支颌坐在床边,自言自语道:“你真好看,微姐姐也好看……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呀,呃……可是你们怎么会从多云尖上掉下来呢……”到底还是累了,说着说着眼皮却越来越沉,终于耷拉下来,人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一人端了药进来的时候,看到这番情景简直气炸了,但又不敢有什么动静,只好先将药摆在桌上,将银子打横抱起,走了出去,一边带着消散不去的怒气暗忖:“这么睡了也不怕着凉,哼!冻死你才好。”
      直到男子将银子抱走,恋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面带笑意地走进房里,端起那碗以“仲香”为引的药细致地喂了陆年服下。便是到现在,恋香回想起来仍有几分余悸。倘若那日他没有被要挟着去多云尖的断崖壁上采药,是不是现在看到的就是两个已经永远不会醒过来的人了,是不是心中就又会多一丝遗憾了。

      ……
      寒梅傲雪,梅香越发的清冷,带着一分彻骨的凛冽。琅琊谷中遍植花木,到了这严冬时节,已然只有这梅花还怒放枝头。
      清冷的梅香与醇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陆年神智清醒后的第一个感觉,身旁有人则是第二个感觉。

      自然陆年的两个感觉都没有出错,此刻他的床边放着一张躺椅,模样与竹筏上的那张倒是颇为相似,俨然出自一人之手。这椅子上依然躺着一人,鸦色长发,玉指白杯,浅浅饮着略带药草气味的佳酿。而那药草味却不是酒中散发出来的,而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那人白玉般的手指间,挥散不去。
      陆年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他慢慢睁开眼帘,入目一片黑暗,恍然让他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睁开过眼睛。面对着一片彻底的黑暗,半晌,陆年的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醒了?”身旁的人拖长了尾音问道,使得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慵懒与不耐烦。
      陆年微微讶异了一下,反应过来这陌生而矜持的声音是在同自己说话时,他颓然地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句:“不是死了么?”

      男子白了陆年一眼,当然陆年此刻是看不见的了,又听他话语中带着不屑道:“怎么你很想死吗?”
      “微儿呢?她……没事吧?”陆年恍然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幕情景,便是那玄衣女子纵身跳下崖来的样子。

      “哼。”男子依然脾气不甚好似的轻哼了一声,往杯中斟满酒,慢悠悠地答道:“死不了,人家早醒了,哪像你霸占着我的床都多少天了!”
      陆年闻言不禁露齿一笑:“是你救了我们?”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暗忖:救你?要不是有人守着,早拿你去炼药了。
      “哦?”陆年皱了皱眉头:“那你是谁?”

      男子先是楞了一下,转而清咳了两声,撇嘴道:“喂,我说你刚醒,哪来那么多问题要问啊。睡觉睡觉!”
      陆年见他不想说,也不好再追问,又听他让自己睡觉,只是哭笑不得:“我已经睡了好多天了,不想再睡了。”

      “懒得理你,别吵我喝酒就好。”男子凉凉地道了一句,便也不再开口了。
      “你那么凶干嘛?”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银子站在门口嘟着嘴不悦地瞅着那个兀自喝酒的人,她走到陆年床边,忽而欣喜道:“小年哥哥你醒啦?”

      陆年愕然了一下,转而笑叹这女孩的态度未免转得太快,复又提了提唇角:“你是谁?”
      “我叫银子,好多好多两银子的那个银子。”女孩儿欢快地应道。

      陆年听她这番自我介绍越发想笑,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吧:“你好银子,我叫陆年。”
      “我知道呀!”银子眉开眼笑地点着头:“你已经睡了好多天了,现在醒了一定很饿吧?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大补伤身——”一旁的人显然又开始生闷气了:“银子你没常识啊,他这两天只能喝药,除了我开的药什么都不准吃。”
      银子闻言皱了皱鼻子,瞪着他:“你没骗我?”

      男子挑了挑眉:“谁要骗你呀。”
      “那就好。”银子转而对陆年道:“小年哥哥你醒了,我去叫微姐姐和阿宿过来啊。”

      “阿宿?”陆年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边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哪儿?”
      “这儿是琅琊谷,小年你终于睡够啦?”门口传来笑嘻嘻的声音,不是恋香又是何人。他端着药走了进来,一旁的凌霜微已然快他一步,疾身冲到陆年床边。

      “你醒了。”凌霜微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少年略显苍白的面孔,但话说出口,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瑟缩了一下终于收了回去。
      陆年却忽然伸手将面前的女子搂进怀中,叹息中带着一丝怒意:“傻瓜,跳崖很好玩吗?是会死人的!会死人的……”空洞的琥珀色眼眸中闪烁着一点晶亮,终被他和上的眼帘给遮了去。

      凌霜微将头轻轻枕在陆年的肩上,低语道:“我已经离开了杀手楼,如果不跟着你,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哼,一个两个肉麻死了。”一旁躺椅上的人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抗议了起来。

      银子本来感动得热泪盈眶,被这人一搅和,差点没气得朝他咬下去。
      恋香笑意盈盈地将药碗往桌上一搁,抱着双臂悠闲地站在一旁看戏,半晌才提醒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待会儿慢慢说,小年啊你还是趁热把药先喝了吧。这可是我从龙湫山庄绯园里头偷来的‘仲香’,只此一盒,半点不能浪费的。”

      凌霜微将药吹了一吹,喂给陆年。陆年正喝了一口,听到恋香说出了这药的来历,不觉微微一怔,旋即一抹悲凉的笑意撩上眉梢。低头再喝的时候,药似乎更加苦了,苦到喉头,尚来不及皱眉,涩意却已经滑到了心肺间。
      “咱们先出去吧,让小年哥哥和微姐姐好好说说话。”银子从凌霜微手中接过药碗塞到蹙眉不悦的男子手中,将他与恋香二人往门外推,顺便回头朝凌霜微眨了眨眼睛,努了努嘴。

      “喂!这可是我的房间!”男子抗议起来,故意抬杠。
      银子学着他一贯的模样轻哼了一声:“现在不是了。”

      “你……”男子回头正要发作,对上银子仰在那里挑衅的小脸却又一股子怒气发不出来,半晌支支吾吾了一句什么,才道:“你厉害。”言罢一甩袖子兀自离开了。
      “阿宿,他说什么?”银子转头问旁边淡笑不语的人,一脸不解。

      恋香长长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我家小年可不太会有好日子过咯。”说着回头看了看越发纠结疑惑的银子,摇了摇头走开了。
      银子气鼓鼓地走到梅花树下,一屁股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揪着从耳侧落下来的一小撮头发:“干嘛说话都跟天书一样,你们绕肠子绕得不累,银子我光想想都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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