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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独徘徊 ...

  •   “庄主?”琢璎显然是没料到一开门便会见到陆年抬手正要敲门,微微有些讶异。
      “要出去?”陆年扬唇笑着问道,全然轻松模样。但寂琢璎这般细心的人怎么会看不出端倪,便让陆年进了阁子,应道:“只是想去后院走走。倒是庄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后院种的是木芙蓉吧?”陆年却是反问道,眉眼间温柔明媚。
      琢璎不知道陆年这么问有何用意,却是楞了一下,才点头道:“正是木芙蓉。”

      陆年笑眯眯地看着她稍稍紧张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庄主为何叹气?”琢璎抬手拢拢耳际的发丝,为陆年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叹息而更加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说老狐狸干嘛偏偏要把我和你给扯到一起。”陆年摇了摇头甚是惋惜的模样,那话语中透露的讯息暧昧不清,着实叫人分辨不出他真正的意思。
      “庄主是觉得琢璎……”她一双翦水双眸幽幽地看向陆年,似乎有些痛色:“配不上庄主么?”到底是从花街出来的,纵然过去好多年,琢璎心中仍是有些阴影。

      陆年挑眉扬了下唇角,知道琢璎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很好。”
      寂琢璎先是一愣,转而失笑道:“庄主都是这么安慰别人的么?”她看进陆年的眼中,那里全然清澈明亮,实在是坦诚的很,又听他说自己“很好”,却又没有下文,便问道:“那庄主倒是说说琢璎好在哪里。”

      “啊?”陆年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是啊,很好到底哪里好呢?他琥珀色的眸子转了一圈,微微笑着应道:“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有车有房无贷款,职场女精英,管理一个堪比美国FBI的情报机构,好在哪里呢?呵呵,当然是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寂琢璎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见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纵然她见识颇多也未免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庄主说的话……琢璎当真没听明白,什么天使、贷款?还有那个哀夫必哀又是什么?”

      “嘿嘿,”陆年咧嘴一笑:“夸你呢。”心想听得明白才有问题了。
      寂琢璎见他无意解释,倒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庄主若是有吩咐,不妨明示。”

      陆年软趴趴靠在椅子里,点点头:“你不想嫁给我,我也不想娶你。”
      闻言,寂琢璎复又愣住了,她知晓陆年所说不假,不过这种事这般直接明了地说出来当真是叫人无言以对,所以寂琢璎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下文。

      “老狐狸的打算你我都清楚,为了他所谓的大局不惜乱点鸳鸯谱误人终身,实在说不过去。若说从前他是怕我心有不甘不愿坐好庄主的位子,现如今我却有自己的理由定然不会做出有损龙湫山庄的事来。这理由我不便说明,但我可以保证说到做到。也就是说……”他顿了一顿,抬眸看了看浅笑静听的寂琢璎,继续说道:“不必搭上你的青春来监视我。琢璎,我们悔婚吧。”

      自从凌霜微上了雁荡山,陆年对这门婚事的抗拒感越发强烈起来,每日睡前定要为当日应下这门亲而悔上三遍。陆年啊陆年,当时怎么就脑子发热了呢,别说寂戎修那老狐狸搬出皇上来威胁,就算他直接拿刀架你小子脖子上,你也该拿出贞节烈妇那点坚贞,啊不!是应该拿出革命英雄视死如归抗战到底的坚韧劲儿呀!难不成,跑封建社会来混吃混喝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倒学来一身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么?啥都没忘记,倒把祖国革命精神给丢了么!

      “悔婚?”寂琢璎没想到陆年今日来却是与她商量这种事,她虽是江湖儿女,毕竟仍是长在封建社会的,尤其作为女子,被自己将要托付终身的人提出这种建议,一时间还是难以作出反应的。
      陆年却甚是认真地点点头:“对,悔婚,怎么样?”这个无良的小子竟然在教唆别人做“坏事”之后还一本正经地问人家“怎么样”。

      寂琢璎好看的眉微微蹙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喜帖都已经送出去了……”
      “琢璎,我才十七岁耶,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要是跟你结婚,就是犯法了。”

      “犯法?犯得什么法?”琢璎听得蒙了,未曾听过还有这么个说法,只是好奇地一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呀。”陆年答得倒爽快,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过。说罢,想着不如来一堂跨时空的思想教育课。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有心上人,自然不是我,你说你们两情相悦,我中间插一脚棒打鸳鸯的多缺德,我可不想扮黑脸呀。”说罢一副正义凛然却又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寂琢璎。

      寂琢璎陡然听他提起“你有心上人”,讶异之余俏脸飞红,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不自在过,正不知道说什么,陆年却已经开始继续给她“洗脑”了:“有个伟大的诗人曾经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实在太精辟了。你们既然郎有心妾有意的,就不应该轻易放弃,就算海枯石烂也该……额,也该在一起的。对,你怎么能因为老狐狸一句话就嫁错人呢?你又不喜欢我,我将来指不定还要因为早婚犯法坐牢,肯定照顾不好你的,我们两个要是结婚了,除了老狐狸,没有一个人好过。”

      陆年这番说辞越发印证了北北对他的定义——伪善,就连他自己在心中都对这番说辞表示了强烈鄙夷加谴责。然想归想,说还是要继续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底都是空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琢璎你这么聪明,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吧。我想你们江湖儿女并不会太在乎‘父母之命’这种东西,你只是想要不亏欠把你从花街带出来的那个人而已。”

      陆年这般给寂琢璎灌输反封建思想,指望着哪一句就能激活这女子脑中的叛逆因子,然后两个人一起气死老狐狸。
      “义父对我有再造之恩,结草衔环怕也是报答不尽的,我又怎么可以……”寂琢璎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表示她开始动摇了,这理由与其说是讲给陆年听的,不如说是她用来说服自己的,底气明显是不足的。

      “那又怎样!”陆年打断琢璎的话,怂恿别人的言辞自他口中出来都带着理直气壮的意味,偏偏他又一副偏偏佳公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少年郎模样,说起话来有模有样:“我知道你有恩必报,但再大的恩情你这么多年也早还清了,这天下间有什么比青春还珍贵?你若不为自己打算,当真觉得还会有别人替你着想吗?再说也不是让你做背叛老狐狸的事,本来他就是多此一举,我们不过精简一下繁冗的程序而已。”

      若是别人来劝,凭寂琢璎这般的定力与忠心是绝然不会听得进去的。偏偏她遇到的是陆年,听到的是一大堆从未听过,表面是荒唐之极,想想又不无道理的话,所以她……听进去了。
      陆年继续给她说些稀奇古怪的道理,两人聊了许久……

      “我与云痕自小相识……”寂琢璎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无防备地将自己与云痕的事讲给陆年听。
      “诶,这些风呀花啊,雪呀月的我就不听了,我还没那么八卦。”陆年却“不知好歹”地打断她道:“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别人不该插手。所以肯不肯把握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话也说到这份上了,琢璎呀,你到底怎么想?”

      琢璎埋头理着袖子,想了想似乎下了决心一般抬起头,应道:“我不会嫁给你。”
      陆年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谦谦模样:“那——”

      “只是,喜帖已经发出去了,龙湫山庄怎么跟天下人交代?还有皇上那边。”寂琢璎道出心中的忧虑。
      “婚礼照常办。”陆年老神在在的样子,想必一早有了应付的办法,他右手支颌笑道:“拜堂的时候我让凤传话说兀冥宫突现大别山麓情况紧急,到时候我带人去围剿,你嘛,就乘机跟那药罐私奔去。”

      “私奔?”寂琢璎始终不明白陆年怎么就能那么平静地把这些几同禁忌的言辞说出口。
      “什么私奔?我没说啊,琢璎你听错了,我是说到时候你们两个出去度蜜月。度蜜月你懂吗?就是游游山玩玩水啊什么的,总之你们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远走高飞?”寂琢璎淡淡问道,不复之前的惊愕,仿佛知道了陆年帮自己跟云痕的真正原因。
      “也可以这么说吧。”陆年懒得解释,便摆摆手敷衍了一句。他却没发现寂琢璎陡然转冷的神色,那眼中的了然与不屑,怀疑与不悦,陆年都不曾留意。

      “那么就依庄主的吧。”琢璎微微欠了欠身,语气恭敬听不出问题来。
      陆年闻言露出释然的笑,分明柔和温暖,此刻在寂琢璎眼中却刺眼的很。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陆年转身离开,忽又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回过头道:“对了,让璇玑阁查一下开封素和崖,尽快。”他说这些时脸上的笑容已然隐去,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忧虑。
      寂琢璎点头应道:“尊令。”

      陆年说罢,准备离开。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却楞了一下,转头看寂琢璎也是一脸惊讶。
      门口站着的人着浅灰色宽松云纹锦袍,因病体弱,苍白的脸颊透着病态的红,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大而黑。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听到了陆年与寂琢璎的对话,只是也不知究竟来了多久。

      “云公子?幸会了,没想到在龙湫山庄能见到你。”陆年虽然一早知道云痕到了龙湫山庄,且与山庄有莫大关系,不过既然数日下来不曾有人为他二人引见,他便也乐得装傻。
      “陆庄主。”云痕微微点了下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来找琢璎?进屋坐吧,你们聊着,我先走了。”说着让开身子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说道:“云公子,奉劝一句,做男人要有担当。”他笑着将云痕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呀,男人不能太八卦的,以后别偷听别人说话了。”分明是恶作剧的玩笑,他却说得一派正经。
      云痕站在那里看着陆年离开,脑中一直回想着方才他对琢璎说的话,以及那句“男人要有担当”。他站了许久,直到琢璎叫他时才回过神来,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远走高飞,也许是个不错的建议。”云痕轻轻扯了唇角,依旧淡然的模样,只是看着寂琢璎的目光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满满的温柔。
      “换了是别人提出来倒算是良言,只是他,不行。”寂琢璎微拢起眉头,思忖着是否要与寂戎修商量一下:“云,我不会让任何人夺去本属于你的一切。”说到此,女子好看的眉眼间是铮铮然的坚定与无悔。

      云痕愕然,复又带了几许失落道:“一切?你们怎知我在意那些?更何况木芙蓉花开几载,经年之约眼下便要破灭。你嫁于他人,我还有什么。”
      寂琢璎闻言却不知怎么答他,只好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波澜。

      那年,他手植这一院木芙蓉,许她此生相守相伴,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犹在耳边,只是究竟谁先打破了约定?谁先负了谁?怕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璇玑阁中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阁子外头的桐树上坐着一人,束发的水色带子迎风轻扬。她目送着陆年离去,直到此刻方才回过头来,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面前精致优雅的阁楼上。
      树下也坐着一人,方洗过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身群芳红缎的缓袍松松披挂在身上,洗去了平日里的浓妆,看起来不复妖媚,却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魅惑人心的慵懒。他打开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半晌勾了唇角笑道:“倒是比梨园里唱的戏文还要精彩了,嘻嘻。”

      树上的人轻轻一跃,落地无声,又看了一眼璇玑阁便打算离开。
      “铃兰。”南宫凤终究忍不住叫住她,斜飞了一记媚眼问道:“你不是有话要说?”

      女子闻言顿足,回过头时展颜一笑,恍然有种颠倒众生的美,而那笑容中却仿若夹杂着一些哀伤,一些注定不会说出口的失落。她依旧是用那种缓缓的语调:“凤,你不知道,有时我宁愿代替琢璎被冠以寂姓。”
      南宫凤微微有些诧异,却瞬间又露出了然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铃兰离开,依稀听到她似乎说了句:“那样,至少可以陪着他。”

      这些日子秋露重了,白日里的空气也变得凉薄起来,隐约可感觉到冬天已经近了。南宫凤扶着桐树站了起来,坐久了腿竟然有一丝麻,他不禁又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伤春悲秋了呢?未免……有些可笑。可是嘴角扯出来的笑容竟透出苦意,勉强的让人倦怠。
      终究,他们都是愿意选择做那扑火的飞蛾。

      陆年从璇玑阁回来后,一直没见到恋香,后来在房里发现了他留下的字条,只潦草地写了一句:“我走了。”也没说缘由,也没说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回想起来,那人本该是无拘无束、随心风流的恋香公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恋香的“声名”开始匿迹,而他身边却多了这么一个——朋友,当真只为初见时那一句“阿宿”么。
      陆年坐在屋顶上,抬头看天才发现快入冬时,这里的天空与他本属于的地方、那座二十一世纪重度污染的北方城市如此相似……都是这般灰蒙蒙的压抑,还穿梭着阴郁而趾高气扬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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