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君须怜我我怜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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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依旧只有少年时不时念念叨叨说些胡话，凌霜微或嗔或惊或应上两句，这天黑之前两人赶到了清水镇。这种地方是不会有客栈的，二人敲开一户农家院门借宿一宿，凌霜微从袋里摸出些碎银子递给那对年迈夫妇时，这朴实醇厚的两位老人却是怎么都没肯收下。
这农家院落土墙砖瓦，黄土矮墙上的几丛狗尾草映着夕阳，此般看去竟也是一番宁静至美之景，凌霜微在那院里不觉看得有些出神了：也许平凡如斯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陆年洗了个澡换了老伯的一身衣裳从屋里走出来，凌霜微闻声回头看他，面目清秀的少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倦怠，绢黄色的一身布衣倒是贴身，他穿来却也容姿飞扬。头发刚洗过，像是被他打理了一番，似乎又变成从前的长度了。从少年发梢上垂下的水珠在斜晖中折射出好看的柔和的光芒，少年熠熠的眸中闪着一丝难掩的狡黠。
“吃饭了。”陆年洗完澡恢复了精神，此刻迫不及待地要安安稳稳吃顿饭，哪怕只是简单的农家小菜。
凌霜微看了看他，颔首不语，跟着陆年往屋里走。
这顿饭却是老夫妇俩好生准备了一番，他们说家里难得来客人，陆年和凌霜微的到来使他们都显得很开心。桌上三菜一汤，连院子里养的那只老母鸡都被宰了，好客的老两口乐呵呵地招呼着两个年轻人吃菜，一个劲儿往他二人碗中夹菜。
凌霜微举着筷子，半晌没有动碗中的饭菜，这种情景她从未想过。老夫妇俩以为饭菜不合她口味，语气中满是惭愧：“丫头啊，这乡村旮旯比不得那些县城，我们老两口也就只能这么寒酸了，你将就着吃些吧，可别饿了肚子。”
凌霜微垂下眸子亦不说话，却让那老实巴交的两位老人一阵不安与局促。
“微儿，你别不好意思啦，来，吃菜！”陆年却忽然开了口，忽闪着眼睛笑眯眯地往凌霜微碗中夹了一块萝卜，又把老人夹到凌霜微碗中的一块鸡翅夹到自己碗中，转而一脸乖巧模样对那两位老人道：“大叔大婶，你们吃吧。这丫头最近减肥，不吃荤的，而且你们这么热情，微儿她女孩子脸皮薄，会害羞。你们还是坐下吧。”听得那两位老人这才连连点头释了怀。
凌霜微眼睁睁看着那少年从自己碗中掠走那块鸡翅，侧眼瞪过去却对上那双温柔带笑的瞳仁。她多久没有这样吃饭了？这种其乐融融的情景早在七岁那年就与她无缘，这近十年的光景，她从来只身一人，纵然佳肴琼酿也食之无味，不过和残羹冷炙无甚区别，终归是一个人吃而已。
心思细密的少年想必早已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儿，可偏偏帮她化解这尴尬的同时又说出那般取笑逗弄的话语，委实叫人气了，却又讨厌不起来。
凌霜微更是听清楚陆年唤她“微儿”，这般亲昵暧昧的称呼在少年口中叫出来竟不显半分肉麻，那是带着怜惜与心疼的一种口气。
一顿饭四人吃得都算满意，有陆年在席间陪着两位老人话些家常，偶尔逗逗冷然寡言的凌霜微，气氛倒是好的很。
入夜，陆年从屋里出来纳凉，看到凌霜微兀自坐在院中抬头望着星空。少年走过去，将手中一把蒲扇递给女子，自己又拖了竹椅做到她旁边，也学着她的模样抬头看那些璀璨的星子。
“在我们家那看不到这么多星星。”少年忽然笑着开口道，语气中有些叹息，轻轻地飘入夜色之中。
凌霜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无甚意思，大概只是告诉少年她听到了。
大概已经习惯了女子寡言冷漠的性情，陆年兀自继续说道：“因为在我们家那儿，城市的灯火太明亮了，亮得遮了星星的光。我们家那儿……”这一开口，是忆起了千千万，却又无法开口对眼前人言说。
半晌没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凌霜微回过头来看他，星月交辉的夜里，只见那少年脸上不复温柔的微笑，有的只是唇角轻抿间那一抹惆怅落寞，有的只是映着冷光的眸子里比夜色更凉的孤意，那是一种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东西，大概平日里便化成了少年眼中美丽的琥珀色。
“微儿，你有想过要离开吗？”却是改了口之后，再也不叫她凌姑娘了：“离开杀手楼。你不喜欢那里，对吗？”陆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若游丝，几近低喃。他抬头望向那片星空，眼中一片明澈。
凌霜微怔了一怔，不曾想过陆年会这么问，回过神来却是点了点头。月光下，她极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既然不喜欢，何必还留在那里。”少年劝道，想了想，却又神经质一般反驳了自己：“可是很多事不是说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凌霜微听他这么说，不知是在说谁，仿若那淡淡的话语带着惑人的力量一般摄了她的心魄，恍惚间看到少年眼中的寂灭与疏离的光彩。
“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的……”凌霜微跟着陆年呢喃一句，往事便从打开的记忆之匣中蜂拥而出，占据了她的理智，垂眸间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距离上次落泪已经久远的记不起来了。
陆年伸出手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指尖惊觉冰凉，那滴泪竟然如主人的性情一般清冷。
少年手指触上脸颊的时候，凌霜微一惊，却没有喝止他。
此时的她竟然私心想要少年这么静静地陪着自己，私心想要在这少年面前撒娇柔弱一回，这么多刀剑相向、血光残影的年岁里她一直用冷血无情武装着自己，为的是不用想起那痛苦的过往，为的是可以活下来。然而遇到这个少年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无意窥见少年藏在笑容底下的脆弱与孤单，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要将自己心中的郁结也一并向这少年倾吐出来。
冷月相随千年，更勿说区区万里。这弦月之夜，清水镇的农家小院中两个人并肩看着星空，之后许久都缄默不语。但少年怜惜那女子，女子亦懂了少年，他们好似孤影自照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般。从此江湖风云变了万千，这相怜之心却变成了解不开的结。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君须怜我我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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