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君未嫁我未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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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此刻笑得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凌霜微为何要救自己，而且那般坚决。方才便是被这女子点了穴不能动弹，复又被她带出牢房的。现下两人坐在城外的破庙里，对着一堆烧得旺盛的篝火沉默不语。这情景仿佛不是第一次了，回想起来，在梅花岭上的时候两人也是这番模样。
“为什么要去救我？”陆年想不明白，他和她不是应该无甚瓜葛？
“不过是不想欠你，还了上次救命之恩而已。”女子依然记得少年奋不顾身为自己吸出蛇毒又悉心照料的模样，然话说出来，只是冰冷得听不出什么情绪。也许是这十数年的杀手生涯，已经将这女子磨练成了眼前这般无情冷然的样子。
“其实他们未必真的要杀我，你又何必冒这险来劫囚？”陆年想到一切不过是寂戎修的一番设计，多少有些说不出的不快，堵在心口，很不舒服。
“劫也劫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凌霜微厉声道，却也不是在生气，仿佛只是继续坚定自己要来救陆年的决心而已。
陆年听她这么一句，心下却又想笑：莫不是杀手当久了，连救人都觉得是丢人的事了么？想想，也就不再说这事。
沉默了一会儿，陆年才又开口道：“雪微是谁？”他不是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不过一时不知说什么，莫名其妙问出来一句，却是自己也微微讶异了一下。再看身旁坐着的人，脸色变了变，看来是很忌讳这话题的。陆年正想着跳过去说些别的，却听那玄衣的女子幽幽开了口。
“凌雪微，她是长我一岁的亲姐姐。”仿佛记忆中某个不愿被触碰的角落此时被迫面对一般，这个鲜少展露心情的女子此刻的脸上是深深的哀伤。
陆年不知道是怎样的记忆竟让这冷若冰雪的杀手楼女子露出那样的痛苦神色，那种触目惊心的痛苦让陆年心中怔了一怔，少年眼眸里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当时我七岁，雪微八岁，爹娘带着我们去探亲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我抱着雪微，爹和娘身上的血喷洒在我们身上、雪地上，到处都是，白的雪和红的血……到处都是……”回忆起那可怖的场景，而今变成嗜血杀手的她已经不再觉得可怕，只剩下难以名状的哀伤悔恨。
陆年静静听她说着，仿佛这些陈年旧事淤积在女子心中这么多年，此刻若与她分担一些，她便能变得快乐起来一般。这时的少年何曾觉察到心底那淡淡的感觉，仿佛只是一阵清风掠过，将明镜般的水面撩起一丝波澜后便又杳无生息一般。
“楼主收留了我们，只是我和雪微……我们那么多人，只能活下一个。”凌霜微眼中映着那跳跃的火焰，却依旧一片冰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一间房里有那么多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可是只有一把匕首。我已经记不得第一个抢到那匕首的人是什么模样，但我却清楚得记得雪微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孩子，只剩下我和她……雪微怎么能杀我，她不想死，可她怎么会要杀了我……”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坚强冷漠如斯，女子的眼中此刻也闪烁起泪光，想来是段残忍的回忆。
“可是你也不想死。”却是一直沉默的陆年接了一句。
凌霜微没有看他，闻言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再后来她成了杀手楼的杀手，接受最严酷残忍的训练，执行最危险无情的任务，终于成了西楼第一人。可是，正如当初没人告诉她只有杀死至亲才能存活下来一般，如今也没有人告诉她生命中忽然闯进来的短发少年会让她做出这些与身份性情毫不相符的事，大概这少年就有这般蛊惑人的魔力吧。
似是将心中郁结都吐了出来，凌霜微竟然觉得有些轻松，微微舒了口气，却听少年平静地说道：“当初是为求生所迫，那如今呢？你可以选择不再过这种杀人的生活，可以选择。”
女子好看的远山眉微微一挑：“可以选择吗？终究是满手鲜血的人了。”
“可以的。”少年却是笃定地又说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人，也足以让他自己听得分明。
天微亮，玄衣的女子毫无声息地飞身出了破庙，远远往那繁华热闹的杭州城去了。
待那黑色明丽的身影看不见时，少年睁开了眼睛，他早已经醒来。
眼下要如何？杭州城是回不去了，他又是个路痴，孤身一人也无盘缠，要往什么地方去？至于阿殇，他的伤怎样了呢？
一时想不起来要作何打算，陆年便在破庙里呆呆地坐着，看着那一堆冷却了的灰烬，这天已开始分外炎热起来的。
陆年不知坐了多久，忽听得庙门外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楞了一下。那玄衣墨发、英姿飒爽的女子又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凌霜微迈步进来，将包袱扔给陆年，抱剑站在一边，淡淡道：“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吧，也几天没换了。”原来刚才却是回去给少年拿了一套新衣。
陆年依旧愣在那里，听她这清冷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话，少年竟觉心中微微一暖，回过神来却抬头朝面容淡漠的女子扬唇一笑，语气甚是愉快：“可是我也好些天没洗澡了。”听得凌霜微竟是错愕了一下：这少年得寸进尺为何还能这般理所当然。
一时答不上来，向来冷若冰霜的凌霜微双颊竟然微微一红，只能瞪了那少年一眼转身走到庙外不搭理他。陆年一时玩心上来逗她，不想她也若寻常女子一般俏脸飞红，模样竟让陆年一阵惊艳，低头看她为自己拿来的衣服，神色变得温柔起来：纵然是杀手，毕竟也是个韶龄女子，本不该过这种生活。
陆年换了衣服从庙里出来，凌霜微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少年穿在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衣裳，眉头皱了一下：“太大？”
“有点，不过没事，能穿就行。”陆年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无所谓地笑笑，富有接着开口说道：“不过这衣服看起来很贵啊——”
“第五的，他买了未曾穿过，我就拿来了。”凌霜微没想到少年看起来与第五雅身量差不多，原来身子竟有些单薄，眉头又皱了皱，想着也许是因为第五雅毕竟是习武之人，少年却不谙武艺的缘故。
“五雅很有钱吗？这么贵的衣服买来不穿，浪费啊！”陆年惋惜着抬起袖子又把那衣服打量了一番。
凌霜微转身背对着他，答道：“他出手杀人从来是杀手楼里要价最高的，他确实算得上是很有钱。何况——要这些钱也无甚用处，他大多拿来花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上了。”语气中带着一些怜悯，抑或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原来五雅这家伙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啊！”陆年打趣道。
凌霜微没听得清，却也不问，只道：“我们动身吧。”
“恩？去哪？”陆年听她这么一说讶异道。
“汴梁，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今早杭州城里已全是你的画像，官府正到处抓你。”凌霜微并不知道陆年为何被官府通缉，但是她亦不关心：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她只知还他救命之恩便是。
“可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陆年又问道，笑容晏晏一脸乖孩子的模样。
“顺道同行。”女子倒是实话实说答得干脆。
“你仍旧要去找千机子？”陆年却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脸上的笑意退了一些。
女子凤眸一闪，却是冷厉的寒光自眸底闪过，她回头看了陆年一眼，不说一句话。陆年瞟了凌霜微按在倾欢剑上的手，意识到她眼中的防备与愠怒，这才乖乖闭了口。
两人从破庙离开，往北行了不到百步便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两匹高骏的宝马，陆年那一直保持笑意的脸也不禁变了变色，微微有些丧气的模样，询问道：“这不会是你安排的交通工具吧？我们要骑这个去汴梁？”
凌霜微轻轻挑了挑眉，灵巧一跃，人已在马上，居高临下越发显得洒脱绝丽。想是马儿的灵性感染了主人，凌霜微的口气中也带上了一丝轻快：“难道你要徒步走到京城？”
陆年叹了口气，抓住那另一匹马儿的辔绳，抚了抚马儿飞扬的鬃毛，心中念道：“马儿啊马儿，你可得乖点，别让我在女孩子面前出丑啊。”磨蹭了半晌，终究在女子不耐烦的眼色下跨上了马背。
谁知这马儿方才还安静的很，陆年一坐上去，它却着魔一般长嘶一声仰起前蹄生生将陆年从自己背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委实不轻，陆年坐在地上揉着腰背，清俊的脸上和那身新衣上满是尘土。少年坐在那儿挤眉弄眼，想来是真的很疼。
“你不会骑马？”凌霜微有些惊讶，俯视着地上难得露出丧气表情的少年，轻声问了一句。
“会骑马了不起吗？”陆年抬着头看那背光坐在马上的女子，咕哝了一句。
女子闻言脸上似是露出了一些复杂的神色，背着光看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些看不起少年一般，毕竟她自小在杀手楼长大，弱肉强食的环境的熏陶下她多少是看不起无用之人。
陆年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复又笑眯眯地说道：“凌女侠神通广大盖世无双，要不你去弄辆马车来。”他这番模样让人甚是怀疑他究竟是外出游玩还是在逃命。
“上来！”马上的女子目光流转间却是思忖了一番，这才脆声说道，一只手伸到陆年眼前。
陆年目光掠过去看向女子的那只手：纤手如玉，只是掌心分明因经年拿剑的原因磨出了些茧子。
见少年站在那里走了神，凌霜微又唤了一声：“上来！”
陆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越身上了马背，坐在凌霜微身后，弯了弯唇角：“你不会说我占了你便宜要我负责，日后追着要我娶你吧？”
凌霜微忽听得这模样乖巧的少年这般轻佻的话语，秀眉微皱，也不理睬他，只甩了辔绳轻喝一声：“抓紧！”
陆年没料到她忽然策马前行，身子往后一仰便有坠马的危险，这当口反应过来，一下将双臂环在了女子纤细的腰肢上，才稳住了身子。
马蹄飞奔，这沿路的光景迅速往身后倒退。陆年坐在凌霜微身后，女子迎风飞扬的发丝拂在他面颊上，带着淡淡袅袅的清香。他双手环在凌霜微腰际，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若日后真没人要你，我就吃点亏娶了你吧。”一想到凌霜微刚才故意突然策马飞奔吓了他一跳，陆年便忍不住想要小小报复一下，毕竟“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陆年自认是个大好人，自然不能做那种“非礼”的事。
马跑得飞快，风声在耳边鸣响，少年的声音不高，但凑在耳边，凌霜微却听得甚是清楚，微微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两人现在这样的距离未免有些暧昧。
骏马疾驰，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载着神眷般的两个年轻人，往那东京汴梁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君未嫁我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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