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逢良辰 顺颂时宜》野原00

4、第四章 幼稚鬼

　　庞妹早上去打听消息，晚上来上班。
　　现在有李霖衣在店里看着，莫鹤不用太关注店里的工作，干脆白天也找了份工作。
　　晚上还是会回店里，吃饭，发呆，做卫生，回家。
　　庞妹这几天都是莫鹤给捎回去，他们的交流并没有变少，莫鹤的屁股依旧时时遭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罗微离和庞妹开始离岗。
　　店里的工作李霖衣基本都熟了，除了修东西莫鹤还是不让他碰，卫生和早点他都能干得很好。
　　甚至能让一些客人记住他，点单的时候直喊：“李小子，李小子。”
　　李霖衣没有手机，庞妹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个早年她用的老年机子，莫鹤带他办的卡，罗微离给他修了修，勉强用着。
　　完全靠众筹。
　　他原本以为那天莫鹤不会回店里吃饭。
　　但是一直没等来莫鹤的主动联系，李霖衣想了想，最终还是做了两人份的晚饭。
　　还好做了。
　　“明天，”莫鹤喝了口汤，后脑勺绑的小揪揪松了，前额的发差点掺进汤里给他嗦进去，莫鹤撇头把它摇到后面去，“明天不开张。”
　　李霖衣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伙子吃饭不爱吱声，莫鹤就自顾自地说：“我打算搬到楼上去。”
　　李霖衣闻言抬眼挑了挑眉。
　　“秦婆婆搬来和林老太太住。”
　　李霖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俩其实关系挺好，老太太一直念叨着让秦婆婆住过来，秦婆婆觉得打扰她老两口过日子，没同意。”
　　李霖衣伸手给莫鹤递纸巾。
　　“杨叔应该是去年年初没的，”莫鹤擦嘴，随手松了皮筋，是那条粉色小熊的，“我当时在外地，没赶上。”
　　“怎么不是‘老公公’？”李霖衣吃完了，站起来收拾碗筷。
　　他吃饭不说话，莫鹤却很爱讲，李霖衣就听着，点头，摇头，或者抬眼看看。
　　莫鹤笑：“叔可介意这个，不让人叫他‘老公公’，老说自己永远是个中青年。”
　　“挺有意思的。”
　　“这儿的人都这样。”
　　“确实，都很有特色。”
　　明明已经吃完了饭，莫鹤的话突然变得很多，不像平时一样直接进入发呆状态。
　　李霖衣和他讲话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客气，一句一应和，倒也算是聊起来了。
　　本来莫鹤以为李霖衣和那群组团跑过来的少爷小姐差不了太多，没多久就会离开，他甚至思考过那间空出来的房间要拿去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少爷适应力蛮强，呆了这么久，莫鹤也没听过他有什么怨言。
　　还很有礼貌。
　　莫茉怎么不能学学呢。
　　莫鹤想起这茬，忍不住扶额。
　　最近几天莫茉又学来鹅叫，成天隔着栋楼和对面人家养的鸡鸭鹅对喊，有时候能跟对山歌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像掐架。
　　不知道的以为最近他们两家改作杀家禽的活儿了。
　　莫茉越学越起劲，忙着对骂，晚上等莫鹤回来，它都没力气和他闹。
　　莫鹤去逗它，它就睁眼勉强施舍个眼神，脑袋往翅膀窝一插就不理人。
　　“你今晚要洗澡吗？”店里没有洗澡的地方，这几天李霖衣都是隔两天去莫鹤家洗，洗完会留宿。
　　李霖衣垂首看看，衣服穿的还是莫鹤的：“要。”
　　“哦。”莫鹤絮絮叨叨一小时多，口干舌燥的，向李霖衣要水喝。
　　他真是完全不想动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昏昏欲睡。
　　“莫老板。”
　　只有李霖衣会这么叫他。
　　偶尔莫鹤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似乎是个做不得了的生意的老板，手下可多人，见面了都会像李霖衣似的说一句：“晚上好，莫老板。”
　　有点好笑。
　　“嗯。”
　　“你晚上有空吗？”
　　“嗯？”莫鹤接过水杯。
　　“我想去买衣服，”李霖衣在他旁边坐下，手臂上起了一片红，准确来讲是粉，再仔细瞧，还有点小包，“我不知道去哪里买，钱从工资里扣，行吗？”
　　莫鹤不动声色地观察一阵，点头：“行。”
　　第二次去超市，李霖衣依旧忍不住对着那建筑直打量。
　　外边的瓷砖贴的米色，但是上头红光配底下的绿光，一整个视觉大冲击，无论怎么看，都很丑。
　　有几盏灯估计是接触不好，时不时地闪，跟着脆弱的太阳穴咚，咚，咚地跳。
　　“看久了不晕吗？”莫鹤手指头呼呼转钥匙，眯眼走过来。
　　“有点。那个是鸟吗？”
　　“哪个？”
　　“左边第三个灯，红色灯下面那个。”
　　“那是海报。”
　　“是吗？”
　　“李霖衣。”
　　“嗯？”
　　莫鹤笑得弯下腰，瞬间年迈，又咳又喘气：“你是不是近视？”
　　李霖衣莫名其妙地拍拍他的背，走近几步眯眼再瞧。
　　隐约能辨认出一个人头。
　　旁边还有字。
　　“专业的牙医，还你一口健康好牙。”莫鹤读完又笑。
　　李霖衣找不到笑点。
　　“他牙上有菜叶。”
　　李霖衣转过头更努力地看。
　　莫鹤乐得不行，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放大，指给他看。
　　两个人在门口磨蹭了近十分钟才进去。
　　这里有个广告商，很有个性，就喜欢给合眼缘的店家作广告。
　　合眼缘的，你拒绝也没用，人家照样给你作。
　　不合眼缘的，你付钱也不管用。
　　但是拍的海报大多随意，很多人姿势没摆好就咔嚓照好相片，有些甚至完全不进行通知直接抓拍。
　　比起广告，更像一种行为艺术。
　　非特价日超市人不多，莫鹤带李霖衣从超市里轻松穿行，再通过一扇大门，来到一条街。
　　对于李霖衣来说，那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街上左右店铺家家紧挨，门口都放着非常显眼的音响，左边“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右边“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再往前走走，又有“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疯狂嘶吼着的音响，像在打一场你死我活的仗。
　　要的是顾客耳朵的命。
　　好吵。
　　“什么？”莫鹤转头，张大嘴巴朝他喊。
　　“好吵······好吵啊！”李霖衣拿手作扩音器，喊得眉头皱起来。
　　“是啊，好吵！”莫鹤笑，拉着他往里边走。
　　魔音穿耳。
　　那些歌，有的抒情，有的激情，有的全是感情，有的死气沉沉。
　　店里坐着叼烟打牌的姨，搓脚直翻白眼的叔，瓶瓶白酒当水喝的姐，追着小孩儿打的伯伯。
　　众生。
　　狂风下的浪潮一样汹涌着的众生相。
　　李霖衣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
　　穿过这里，空气都显得清新不少。
　　莫鹤松开他，走在前面带路。
　　李霖衣心跳如鼓，咚咚，咚咚。
　　“我和林老太太以前就住这，”莫鹤拨去前额的湿发，“那时候没这么吵，就天天听邻居吵架而已，楼下还有人打牌。”
　　大路上没什么路灯，黑黢黢得像闹鬼，这种小巷子里却亮如白昼，人都像鬼影般憧憧。
　　“后来有个叔搞来音响这玩意，直接一鸣惊人，那几天客人爆满。”
　　李霖衣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大家纷纷效仿，渐渐就变成这样咯。”莫鹤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头看李霖衣，“很吵但是挺爽的。”
　　没走多久也就能到卖衣服的地儿了，到处都是砍价的激战声，不过和刚才那条街比起来自然是尔尔。
　　莫鹤让李霖衣尽管挑。
　　说实话李霖衣挑不出来，这些衣服的配色都很迷，配文也是。
　　卖衣服的挑染哥捏着衣服往他身上比划：“这多帅啊小哥。”
　　挺好，底是纯白的。
　　但是后背印了个大大的“FUCK ME”。
　　莫鹤凑过来的时候李霖衣默默伸出了尔康手。
　　好笑地把人拉出来，莫鹤领人继续往前走。
　　“莫老板，”吃了三次瘪，李霖衣忍不住和莫鹤并肩走在一起，“你的衣服在哪里买的？”
　　被戳穿，莫鹤也不害臊，心情颇好地点头：“我带你去。”
　　确实是有心要逗他。
　　虽然李霖衣在店里干活越来越上手，也从来没有表达过不满，但毕竟都说从奢入俭难，莫鹤不认为李霖衣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憋得慌的不止他，李霖衣也是一样的。
　　不过李霖衣的脾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没见生气，无奈是有一点。
　　这显得莫鹤有点孩子气。
　　当然，莫鹤感觉无所谓咯。
　　他其实坏水挺多的，平常也会时不时坏心眼地去做点坏事。
　　面对庞妹时，莫鹤自然而然会作成熟样，因为庞妹比他要任性得多，莫鹤收敛着，看着也有点哥哥的模样。
　　但说白了他也没多成熟。
　　跟朋友出去玩一样会开玩笑，会坏心眼。
　　李霖衣也难得步履匆匆，偶尔还会因为莫鹤故意加快的脚步叹气。
　　特幼稚。
　　莫鹤家的卫生间不大，换洗衣物都放在门口的袋子里。
　　洗完澡，莫鹤伸手出去摸。
　　白色的T恤。
　　展开。
　　“FUCK ME”映入眼帘。
　　莫鹤穿着出去，叉腰站在李霖衣跟前。
　　李霖衣坐在沙发上看书，不搭理他。
　　“Fuck you，”莫鹤掀起衣服要包李霖衣的头，被避开，还挨李霖衣推了一把，“bitch！”
　　李霖衣笑得喘不上气，还要忙着躲他，手里的书匆匆往桌上一放，架起双手拦住莫鹤。
　　莫鹤放弃原计划，改挠他痒痒。
　　“别，”李霖衣屈腿踹他，脸爆红，莫鹤松散的长发轻轻搭在李霖衣额角，“走开，哈哈。”
　　澡活像是白洗了。
　　又是一身汗。
　　两个人对着风扇吹。
　　对视一眼。
　　又没忍住直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