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土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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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鹤寻思着李霖衣不像是饿了会肯麻烦人帮忙热饭菜的类型，所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去问他要不要吃，得到肯定之后进厨房捣鼓捣鼓给李霖衣端了上来。
李霖衣吃得很慢。
“在这儿就是日子苦一点，”莫鹤仰着头瘫在沙发上，莫茉踩在他额头上，时不时叨一口他的鼻子，“慢慢来就好了。”
其实经常有其他片区的人往这里跑，因为这里人多，又乱，找人不太方便。
之前莫鹤还见过一群组团离家出走的少爷小姐，从靠近中心区的地方跑过来。
李霖衣跟他们的气质有点像。
刚来的时候壮志凌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没几天就因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饿得灰溜溜回了家。
也没什么，回家就有精致的小点心吃了，家里再怎么说也不会太过苛责，骂也是因为担心。
莫鹤就随口安慰一下，他也没觉得李霖衣能待多久。
但是李霖衣没怎么吱声，把那碗饭吃了个精光。
莫茉本来想过去蹭点，莫鹤拦着没让它过去作妖。
挺好，起码不会饿死。
早上起床，莫鹤洗漱完出房间还有点不习惯。
为了方便李霖衣起夜和洗漱，他的房门昨晚没有关，敞着，能听到对面门秦婆婆下楼准备去散步的声音。
李霖衣已经穿戴整齐，捧着本《十万个为什么3》看了不知道多久。
“是不是没有2来着？”莫鹤拿上车钥匙揣进兜里，莫茉见着他就开始晃脑袋。
“嗯，没有看到。”李霖衣站起身跟着他，“要走了吗？”
“对，风扇关了，插排的插头也拔一下，我找一下我的皮筋。”莫鹤没东西喂莫茉，糟了莫茉的嫌弃，他也不在意，摸去了厨房。
最后是莫茉叼了一根给他。
上面还有一个粉色的小熊。
莫鹤让李霖衣先出门，关门的时候，莫鹤注意到了沙发上整齐叠放的薄被，眨了眨眼。
这东西原来也要折的吗——他这样想。
林老太太就住她家店的楼上，莫鹤停车正好和在阳台上洗漱的她对上视线。
莫鹤挥挥手。
林老太太不吃这套，清清嗓：“裤-裆子起火了起这么早，也没多少钱挣，穷死人的命。”
李霖衣还没习惯林老太太彪悍的性格，一愣一愣的。
“早起来给鸟叼去也好，早点解脱，”莫鹤习以为常了，拔了车钥匙，低头摇摇笑，“老太太今早要吃什么？”
“混沌。”
“没了。”
老太太扔他一捆枯枝：“你除了掉钱眼里的那股穷酸味儿你还有什么？”
“现在去给你包，好了让庞妹给你拿过去。”莫鹤熟练把枯枝丢进垃圾箱，拧开后门，招呼李霖衣赶紧进去。
进门庞妹就一颠一颠走近：“哥！”
做了新指甲。
可劲儿秀呢，就差直接戳莫鹤眼珠子里了。
“短了点。”
“是啊，不然干活不方便，但是这个也很好看，我昨晚自己搞的。”庞妹对李霖衣挥挥手，“帅哥你看看？”
“嗯，很好看。”
小丫头能靠这句话乐呵一天。
庞妹今天起得早，厨房里都好好安置妥当，早班的罗微离今天都没什么事可做，拿个坏了的台灯拆解着，看到李霖衣，勉强点个头算打过招呼。
莫鹤由着她去。
明明失望那么多次，但每一次有希望时都还能显得这么期待，莫鹤也挺佩服她的。
简单检查了一下店里的库存，莫鹤包好混沌下锅，嘱咐庞妹给林老太太送过去，就回后门准备上车离开。
庞妹来送他。
莫鹤始终没有正眼瞧她。
庞妹摸摸他的头盔，又扶着后座作势要上车。
莫鹤蹬了一下腿，车跟着颠了颠。
“问细点，晚点回来。”庞妹也不是真要上去，顺着车座摸上他屁股蛋子捏捏两下。
拍开她的咸猪手，莫鹤拧开油门，轻轻拐出街角。
第一次见到宣传册的时候，莫鹤还不识字，那册子在各片区都有派发，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在谈论这个。
他们会聊起册子上描绘的新生活，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高楼大厦，便利的交通。
和这里灰头土脸一辈子看不到头的生活很不一样，那是一块全新的布，和他们在油里灰里滚过的一天又一天完全不一样。
莫鹤不识字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画美得很。
林老太太那时候头发还是黑的，皱纹也没现在这么多。
她嘲笑他没文化，说那是照片，不是画。
莫鹤认得照片。
他问林老太太，这照片里是真的吗。
相机能照出来的，还能有假？
莫鹤就没说话了。
很多大人喝着酒侃大山，大声讲着那些梦一样的场景，有些或许是真的，但大多数时候更像是假的。
莫鹤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毕竟没有实感，饿肚子的当下更让他烦心。
宣传册派发的初衷据说是鼓励人们积极参与学习工作，做出贡献，然后荣誉加身入住中心区。
那是很励志很向上的一种人生。
像童话故事一样的传奇故事。
慢慢的，人们的疯狂渐渐消退，梦做完了，日子还是得自己过，哪怕它很苦。
现在更多的人寄希望于中心区的扩建，期盼着进入的标准放低，想象着自己某一日能成为当中的一员。
庞妹就是这样的。
她对中心区的憧憬，莫鹤看在眼里，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也不至于觉得她莫名其妙。
很多人都和她一个想法。
有梦就去追呗。
虽然自己要做工具人。
莫鹤认识庞妹之后，经常唉声叹气。
庞妹教李霖衣捞面：“拿这个网兜起来，放到碗里，这些料都是一样的，挨个放一点，我刚刚告诉你了。”
罗微离修好台灯，开起来试试，正好对着庞妹，闪到了这小丫头的眼睛，弹起来几步立马就到人跟前了。
“搞什么啊！”
罗微离没说话，把台灯头往下压了压。
庞妹嘟着嘴巴正想继续数落他几句，突然细看起那盏台灯起来：“挺好看。”
花苞样的灯罩，正脸对着光觉得亮得不行，垂下头的时候就跟住了精灵似的。
眼瞧着庞妹越靠越近，罗微离甚至觉得她想亲它一口。
没亲着。
罗微离把台灯包进箱子，打电话等客人来取。
其实庞妹有不少灯了，莫鹤卧室里那盏落地灯就是她送的，她之前去莫鹤家，看到客厅里那颗大白灯泡子嫌弃得不行，第二天硬是给莫鹤塞了个“漂亮”的。
但是这不妨碍她有新欢。
客人来店里取灯，庞妹就热情地贴了上去：“姐，哪来的灯哇，这么好看？”
几句哄得人家花枝乱颤。
罗微离转到厨房里。
这个点，来吃早点的客人很少了，李霖衣在收拾灶台。
除了打电话，罗微离几乎不吭声。
两人背对背，安静地做着整理。
“哥，你说真的？真的吗！”
罗微离动作一顿，擦擦手，出门就给庞妹冲着面门亲了一嘴。
李霖衣拧干抹布抬头，罗微离红着耳朵退了一步，跟他匆匆对视了一眼。
莫鹤拿着手机，松开扶着车把的手，也很不可思议。
桥的另一边，远远的，莫鹤就能瞅见那面亮橙色的旗帜。
非常显眼，扎在碧蓝的天空中，飘扬着，莫鹤早能看见了，但没敢确定。
越靠近，他的心跳就越快。
现在，他近得可以辨认旗子上的中心区标志。
莫鹤回过头，看不见他们片区的只影。
但其实很近。
已经很近了。
他这辈子没靠中心区这样近过。
“有，看到了，旗子。”莫鹤呆呆地回着庞妹，她喊莫鹤给她拍个照，“行。”
前方拦了路标，莫鹤不能再上前了。
他的身边，还有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人，他们大声呼喊，手舞足蹈，莫鹤小心翼翼地挤到一旁，连拍了好几张，总算是得到没有手臂遮挡旗子的画面，发给庞妹。
这块所有的片区里，莫鹤他们区离这里最近。
是有希望的。
那个梦。
不过那种恍惚没有陪伴莫鹤太久，有人趁着密集的人群挤压做点小偷小摸，莫鹤警觉地躲开，退出混乱的现场。
没有其他消息可以打探，莫鹤就离开了。
不出意外，他一回店里，庞妹就冲了上来：“哥！”
罗微离准备下班了，换好衣服朝莫鹤点点头。
“还没开始招人。”莫鹤把庞妹从身上撕下来。
“那也快了，”庞妹举起手机转圈圈，笑得见牙不见眼，“哥，是真的，真的扩建了。”
“嗯。”
“我要去！”
“嗯。”
“明天我要去问问什么时候招人。”
“好。”
“我明天不上班了。”
“嗯。”
“哥，你也一起去吧。”
莫鹤背对着她系围巾，没有吭声，只是“咔”地关上了柜门。
罗微离估计不太想去吧。
他这样想着。
但是应该还是会去的。
有罗微离照顾庞妹，他也能放心。
莫鹤工作的时候和罗微离很像，都不太讲话，不过他今天格外寡言些。
庞妹蝴蝶似的翩翩起舞，做着不必要的卫生，和客人的闲聊也比平时要更耗时间。
吃过午饭，庞妹下班走人了。
李霖衣主动揽下洗碗的任务走进厨房。
垂着头洗碗，余光能看见坐在椅子上发愣的莫鹤。
他好像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去吗？”莫鹤突然开口。
店里没客人，只有他们两个。
“不去。”
“不去吗。”
“嗯。”
“这样。”
又是好一阵没讲话。
李霖衣洗完碗，想了想还是坐回了莫鹤旁边。
莫鹤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本宣传册，泛黄卷边，正在翻看。
“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莫鹤要睡着似的，轻轻念着，“丰富的娱乐活动，友爱的邻里······”
识字后他再没翻开过这个。
“没有很干净，经常有人乱丢垃圾，只是打扫很勤快。”李霖衣还是坐得很板正，他垂着眼，像在自言自语，手搭在沙发边上，“娱乐是挺多的，但是一般没空去玩，去也不尽兴。”
莫鹤盯着他讲完这段话，笑了笑，合起宣传册丢到桌上，低下头：“友爱的邻里呢？”
“有的吧，有的不太友爱。”
“虚假宣传？”
“宣传都是挑着讲的。”
“也是。”
莫鹤没问他什么，整理出店里的小房间给李霖衣休息，一下午来的客人都很少，他大多数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霖衣也没再和他说什么，看完了那本《十万个为什么3》。
渐渐乌青的天色，这片没什么路灯，店铺也关了七七八八。
店里有盏挺能亮的大灯泡，开起来的时候会“哒”地响。
莫鹤发呆眼不发直，手上也不玩什么东西。
只是不讲话，不动弹，就眨眨眼。
晚上回家，庞妹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要不要一起去。
莫鹤拒绝了。
庞妹鬼叫几声，没有勉强，还说：“以后看姐给你拍点好东西。”
隔天他起得很晚，到店里，林老太太已经吃上了清汤面，李霖衣和罗微离在厨房忙碌，前台多了一盏花苞似的台灯。
台灯下压着纸条。
莫鹤等晚上闭店了才把它拿起来。
——“土狗，瞧瞧姐的眼光。”
李霖衣则拿到了《十万个为什么4》。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土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