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不太对劲》越王司剑

6、招财进宝（二）

　　“先捋一捋……我记得你之前说有个猜想。”时嘉驰看着戚萌，觉得他身上好似也染上了难闻的气味。死老鼠恐怕功不可没，时少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接下来朝不保夕的游戏里是否还有洗澡自由。
　　“啊，对，”戚萌道，“我在想，会不会下面消失的楼层……到了上面？我是说，每消失一层，六楼之上就会多一层。”
　　“那我有两个问题，”时嘉驰沉吟片刻道，“第一，六楼的意义是什么？第二，这好像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们的视野没有变。”
　　“其实视野没有变如今看来有两种可能，要么我们窗外的物理空间被扭曲了，导致我们实际的高度虽然下降了，但窗外的空间却和以前一样。另一种是楼梯的物理空间被扭曲了，我们在更短的楼梯内上升了更多的高度。事实上不管哪一种本质上都是物理空间被扭曲。”戚萌分析道。
　　戚萌好像说着说着发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应该更有可能是前一种，因为系统中说了主机是在下降的。所以我们实际的高度应该的确也是下降的。”
　　戚萌语速飞快，时嘉驰思考片刻后，觉得戚萌的分析很有道理。他难得地笑了笑，继续提问道：
　　“那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如果真的是下面的楼层到了楼上，那我可能就能够理解系统发布的任务了。”
　　“是不是通过门后的什么考验，楼层就能够复位？这样就叫做阻止主机下降？……时少，我觉得这扇门在这里至少不是毫无意义，这副对联和这张门垫应该也不单纯只是为了吓人。至少如果一个解谜游戏这么设计，肯定是在暗示你进门看看。”
　　时嘉驰点头同意，正在考虑要如何开门时，浓雾漫起。
　　不知何时窗外的浓雾已经漫到了脚下。
　　光线并不暗，像是一个多云的阴沉的下午——只是如果是下午，大概太阳也要落下去了。
　　风拂过来
　　戚萌觉得奇怪。
　　他有点不安，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22：54”
　　戚萌大惊失色。
　　“时嘉驰！快走！”
　　戚萌一把抓住时嘉驰的手腕往楼下冲，没注意到那显示时间的白字，此刻已经微微渗出些许粉色。
　　戚萌寒毛乍起。该死……物理空间会被扭曲，他怎么没想到时间也可以！？
　　钟表当然是准确的，但天色未必是啊！
　　他们今天……他们今天都看到了些什么啊！？调头的居民楼、写了自己名字的登记簿、凭空多出来的七楼、用悼词写的对联……看过了这些怎么还会相信眼前的天气是真实的啊！？
　　戚萌那瞬间恨透了自己没有料事如神。
　　戚萌凡事总是吊儿郎当的，并非真的完全不在意结果，只是所有可预想的结果都还在他的掌控或接受范围内，因此他总是看起来游刃有余，仿佛没有事能让他着急。
　　可此刻他抓住时嘉驰不顾一切地逃。脚步跌跌撞撞。
　　他从不像这样一步跨两三阶地下楼。
　　他被打乱了阵脚。
　　戚萌和时嘉驰狂奔到六楼——
　　而等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财神像。
　　两扇门中间不知道何时摆上了这样一座一层高的神像，那像是不知道从哪座年久失修的破庙里搬来的。原本鲜艳的颜色已经褪了很多，财神的服饰已经剥落了许多小片，全没了招财进宝的喜气。
　　他浓眉大眼，垂着浓密的长髯，一手拎着一副墨宝，一手托着什么。
　　墨宝上书“永垂千古”，另一只手上的，是一朵座莲。
　　财神怎么会捧着座莲！？
　　财神像太高大了，几乎挡住了整个过道。财神将本就不宽敞的楼道挤得格外逼仄。
　　戚萌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奔向了下一层，他几乎紧贴着财神走过这层，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抓住栏杆，几乎是把自己和时嘉驰一同甩下了楼。
　　戚萌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忽然发出不安的点滴声，随后，女声播报道：
　　“入侵预警，还有五分钟！”
　　女声像是上世纪的播音员，连带着设备不发达时播音特有的不清晰音质也和上世纪一模一样。
　　如此紧急的预报却被她念得好似奥运会夺金。她感觉欢快极了，喜气洋洋。
　　戚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然而刚转过转角，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家门，仍旧是那座财神像。
　　不……不对，这里还是六楼，这里肯定还是六楼。
　　戚萌不管不顾地拉着时嘉驰又下了一级。
　　“戚萌！”
　　时嘉驰没能拉住他，被拽着向下走。时嘉驰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停住脚步，一定会摔下楼梯，戚萌甚至会拖着他下行。
　　时嘉驰被拽着下了好几层，始终在和财神兜圈子，财神似乎执意拦路，永远不让他们看到家门。
　　然而很快时嘉驰发现了不对。
　　财神的表情……好像在变。
　　下到第二次的时候，时嘉驰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接连下了几层后，时嘉驰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平视前方的、咧着嘴憨厚大笑的财神，不知何时渐渐将目光转向了楼梯口，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他的嘴已经咧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财神是照着真人的样子雕刻的，可是真人无法将嘴张得有半个头……那么大。
　　“入侵预警，还有四分钟！”
　　播报的女声更喜庆了，如果说上一条像是奥运会夺金，这一条则像是她自己就是那个冠军。
　　下一层的财神眉毛高高挑起，那双舞蹈的粗眉之下，是一双瞪大的眼睛。
　　财神的眼睛原本是半眯着的，眼神平静，此刻却慢慢张开。
　　“入侵预警，还有三分钟！”
　　播报员已经破音了。
　　再下一层的财神的脸上被极度夸张的笑容扯出了层叠的皱纹，财神的脸也快要转过来。
　　戚萌不顾一切地狂奔。
　　“入侵预警，还有两分钟！”
　　播报员的声音彻底变成了嘶吼。
　　那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撕坏播音员的声带。
　　财神的眼睛完全瞪了起来，几乎要从面部吐出整个眼球。
　　“戚萌！戚萌！！！”
　　时嘉驰大喊着戚萌的名字。
　　他拉住栏杆，踩着最后两级楼梯借力，用尽全身力气企图让戚萌停下。时嘉驰感到自己的手快被栏杆勒断了。他感觉到栏杆上的铁锈划破了他的皮肤，空气里弥漫出锈味——是他手上的血。
　　戚萌的确没有再跑得动，可他也跟着戚萌一起摔了下去。
　　他摔到了戚萌身上，胳膊肘着地蹭出一地血迹。时嘉驰吃痛地闷哼一声。他来不及管手臂的伤痕，低头去看戚萌。
　　此时戚萌满脸灰尘，头发也沾满了灰。戚萌也摔得不清，却还要不顾一切地爬起来。
　　他眼神死死盯住楼梯口，好像那里是唯一的生门，而生门下一秒就要关闭了。
　　“放开我……放开我！”
　　戚萌一开始嘴里喃喃，而后却变成了几乎哀求和哭告，像毒瘾发作时的戒断反应。
　　“入侵预警，还有一分钟！！”
　　播报员的每个字都仿佛是被虐杀之人的最后一声叫喊。
　　时嘉驰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狠狠给了戚萌两拳。时少一向不做打人骂人这类有伤斯文的事情，这两拳却是下了狠力气，结结实实砸在了戚萌脸上。
　　时嘉驰大口喘息，他痛苦地咧了咧嘴。他从来没真的打过人。两拳像是打了自己似的，他的手颤抖着。指骨亦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戚萌嘴角渗出血来，神色呆滞，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妈的——怎么办，现在下去肯定还是那座财神像。
　　该死的晦气东西，以后哥出去了见你一次砸你一次。
　　还要往你庙里寄死老鼠！
　　时嘉驰咬紧牙关。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撩起戚萌的衣服捂住戚萌的眼睛，半抱半扶地带着戚萌走向楼梯口。
　　他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财神像。
　　他扶着栏杆，托着戚萌快步往下走。
　　他想，如果下一层还是财神像，时嘉驰大概会跟财神拼了。如果那就是生命的最后一秒，时嘉驰会带着怪力乱神的东西一起去死。反正那东西如果先盯住自己恐怕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时嘉驰的心脏狂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血脉喷张过。仿佛所有鲜血都涌上了颅顶，他怀里是踉跄走着的戚萌。戚萌看上去是失去意识了，只是浑浑噩噩地一步一摔地，只是他的身子被时嘉驰环起的手臂紧紧抱住，才不至于真的摔出去。
　　许多想法略过时嘉驰的心头，事实上他都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狂奔两分钟，但播报就是一道接一道地来了。戚萌的智能手表在浓雾里发出蓝光，时嘉驰如果有时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那之上显示时间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几乎血红。
　　时嘉驰转过拐角，这辈子从没有哪个时刻，让他如此心惊胆战。
　　他没有犹豫，快步走下去。
　　下一步没有楼梯了，他踏到了平地上。
　　时嘉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