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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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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春光明媚。
李有福带着册封的圣旨来了辅国公府。
明家众人整束衣冠,跪在洒扫干净,设着香案摆着供品香炉的前院中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辅国公明远之女明婳出身名门,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仰承天命,选入后....庭,册封为贵妃,于四月初十入宫。钦此!”
李有福宣读完毕,将圣旨合上,捧到了身着一袭淡蓝广袖留仙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听旨的明婳跟前,笑吟吟道:“明家娘子,请接旨吧。”
“恭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婳神色平淡如常,规矩礼数十分周到地叩首谢恩,随后双手接过李有福手上沉甸甸的明黄圣旨才起身。
她虽有些娇气任性,但身为世家大族的嫡女,应有的规矩和礼数还是有的,不会因为不想入宫,在这时候使小性子,丢了明氏一族和辅国公府的脸面。
更何况,昨日爹爹和娘亲还有二哥哥宽慰她许久,给她仔细说了其中的势力牵扯和朝堂局势,她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年前先帝驾崩时,九王之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她入宫能换得朝堂安稳,天下百姓能少受战争离乱之苦,也算是值得了。
总归她有强大的家族做倚仗,没有帝王的宠爱照样能在宫中养尊处优,那老男人若是长得丑她不喜欢的话,远远躲着就是了。
李有福将圣旨交给明婳后,看着身后小宫监们抬来的几个大箱笼,笑吟吟解释道:“这些都是陛下给娘子的封赏,其中有一块南越进贡的芙蓉玉又大又亮极是珍贵,是陛下特吩咐给娘子的,可见陛下对娘子看重呢!”
他看着眼前嗓音娇若莺啼,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娇色,淡蓝衣诀飘飘仙逸如嫦娥下凡的小娘子,脸上的谄笑又浓了几分,躬身行礼贺喜道:“明家娘子,恭喜了。”
明家娘子此等姿色的小娘子,全天下怕是没有哪个男子见了能不心生爱怜,也难怪听闻明家全家都将这小娘子视若珍宝般宠爱。
陛下如今虽一心都在朝政之上,无心男女之事,但身边若是明家娘子这样的绝色美人常伴在身侧,这日久天长的,怕是很难不心动。
这样倾国倾城,姝丽无双,让人移不开眼的绝代佳人,宠冠后宫是迟早之事。
且依着陛下的意思,往后的后宫里只有这位明家娘子一人,这般容貌,这般家世,这皇后的宝座想必迟早是这明家娘子的囊中之物。
帝王喜怒无常,如今他虽因着有几分眼色得在身边伺候,但他若想一直稳坐紫宸殿大总管的位子,往后多巴结奉承些这位明家娘子准没错。
明婳知晓这位李内官是帝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内官,还掌管着宫里的内务,在宫里很有体面,她忙微微福身,淡笑着轻声道谢,“谢过李内官吉言。”
赵雪兰这时也从明婳身后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袋用红色钱袋子装好的打点的赏钱塞到李有福手中,客气笑道:“今日有劳李内官了,坐下喝盏茶吃些糕果歇歇脚吧。”
“国公夫人言重,您太抬举奴婢了,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李有福悄悄掂了掂手那袋中沉甸甸的赏钱,心里不禁咂舌。
这辅国公府真不愧是如今大齐的世家门阀之首,出手竟然这般大方,看来往后好好巴结这明家娘子总是不会错的!
他如今虽在帝王面前得几分脸,但这会儿在连帝王都要敬重三分的明家人面前也不敢拿乔托大。
他只谦卑地坐下,接过侍女送上来的那盏翠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推脱忙着回宫伺候,先行离开了。
昨日早朝之时明家小女儿被新帝封为贵妃的消息早已传遍上京,朝野上下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
之前挤破头想入宫为后为妃,妄想飞上枝头宠冠后宫的世家贵女们听闻消息时,对明婳又是艳羡又是嫉妒。
知晓帝王此举用意的人替明婳有些惋惜又有些幸灾乐祸,帝王专注朝政不好女色,都等着看明婳一入宫就与冷宫弃妇无异的笑话。
但更多的是借着此事,看清了日后朝中的局势,打算择良木而栖之人。
李有福一走,与辅国公府交好或是想巴结攀附辅国公府的人家纷纷送来了贺礼,前院一时间门庭若市,辅国公夫妇应接不暇。
后院姹紫嫣红的听雪阁里,明婳拆了繁复的发髻,换了一身淡粉常服,懒洋洋地躺在西窗下的檀木雕花美人榻上,手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话本子。
身边的贴身侍女晴云和暖雪还有几个小侍女在一旁整理着方才宫里赏的那几箱赏赐,几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宫里的赏赐有多少有多好。
暖雪拿起一对做工精致的镂缠枝梅花嵌红宝石金镯,笑着感慨道:“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今日这些赏赐,每样单拿出来,都价值千金呢!”
明婳闻言,皱着黛眉轻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话本,不屑道:“我的妆台上多的是价值千金的钗环首饰,有什么好稀罕的!”
在一旁清点着赏赐的几人知晓自家娘子虽认命入宫,但心里还是别扭着呢,方才宫里的人走后,便兴致缺缺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些价值连城的赏赐看都没看一眼。
晴云想了想,浅笑道:“旁的东西也就罢了,但方才李内官特意提到的那块芙蓉玉真是极为难得的珍品呢,通体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且足足有西瓜那般大呢,娘子快过来看看!”
暖雪意会过来,在一旁又补道:“还有那套给娘子入宫那日穿的宫装,胭脂红迤地的花边裙摆层层叠叠,每一层都用金银线和彩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十分繁复华丽呢,娘子穿上试试吧!”
明婳是个爱打扮的小娘子,素日以研究钗环首饰和绫罗绸缎为乐,是上京各家首饰铺子和绸缎庄供着的贵客。
闻言她翻着话本的手一顿,抿了抿粉红的唇瓣,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真的有这般大的芙蓉玉吗?
西瓜那般大,这、这得多难得呀?
她漆黑的眸子滴溜溜转了转,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话本,瞧见那块芙蓉玉和那套宫装的瞬间,她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
芙蓉玉是珍品,成色好的更是千金难寻。
她上个月在万宝阁买的那支芙蓉玉桃花簪便花了百金,成色还不及眼前这块的十分之一呢,宫里赏的这块这般大,都够她打好几套头面了!
还有那套宫装,是用专供宫里四妃之上品阶的妃嫔才能用的重莲绫做的,款式和料子都十分雍容华贵,穿上去一定和古画里的仙女一样仙逸出尘!
明婳心里当即不介意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了,拿着那块芙蓉玉爱不释手起来,心里开始盘算着要拿去打什么样式的头面才好。
随后她又兴致勃勃地拿着那套华丽的胭脂红宫装,站到里间半人高的铜镜前,往自己身上比着,跃跃欲试。
暖雪在一旁弯唇调笑道:“娘子入宫后就是尊贵的贵妃,住的是金楼玉阙,穿的是锦衣华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这样的好东西,怕是多得数不清呢!”
明婳闻言,脸上的笑意突然淡了几分,摸着手上柔软繁复的华丽宫装,皱起娇丽的小脸轻叹道:“可是说不定,入宫也就只有这些好处了......”
晴云和暖雪相视一眼,也跟着在心里暗叹起来,只求着那新帝真如国公爷和夫人所说的那般,除了年纪稍长些外,也算是个可堪相配的郎君。
不然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们娘子往后在宫里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哟!
距离四月初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日,到了下晌,徐太后也派人送了许多赏赐来,也是很用心地送了一些姑娘们喜欢的样式的贡缎还有头面首饰。
另外还有一个专门来教导明婳宫规礼仪的教习嬷嬷。
上京家世显赫的贵女自幼除了学琴棋书画和掌家看账的本事外,大多还会请曾在宫里当过差的嬷嬷来学规矩礼仪,免得日后在各种宫宴上露怯。
明婳幼时,赵雪兰便花重金请了曾在德庄太后身边伺候过的安嬷嬷来教导明婳学习宫规礼仪和插花做茶等事。
是以明婳对宫中的规矩礼仪并不陌生,学得十分快,不过短短十来日便烂熟于心,让教习嬷嬷夸赞不已,早早了了差事回宫复命。
赵雪兰心疼女儿,剩下的时日也不拘着明婳在闺中,让明婳趁着还未入宫,想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想去哪游玩便去哪游玩。
转眼离入宫的时日不足五日,已是绿肥红瘦的暮春,城郊稷山上永福寺里的桃花却正是盛开的时节。
明婳约了手帕交,靖远侯之女江若薇一同前去永福寺里上香赏花,想着在入宫前和小姐妹再相聚一次。
靖远侯府和辅国公辅相邻,两人年龄相仿性情相近,自幼时便玩在一处,是无话不说的小姐妹。
永福寺坐落在半山,寺院里香火缭绕,梵音不绝,两人走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往大雄宝殿里去。
最后两人跪在蒲团上准备参拜时,江若薇突然转头小声揶揄道:“听闻永福寺求姻缘最是灵验,婳婳莫不是借着赏花的由头,来求和陛下的姻缘?”
正准备许愿的明婳突然小脸涨红,偏头瞪了坏笑的江若薇一眼,羞恼道:“佛祖面前你少浑说了!快拜吧!”
江若薇看明婳小脸红得都快要冒烟了,心中了然,却也不拆穿,只正了正神色后虔诚跪拜。
心里暗自许愿,希望帝王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能与她的好姐妹明婳恩爱白头,她与明婳一同长大,与亲姐妹无异,真心希望明婳能幸福。
明婳看江若薇在认真拜了,也赶紧闭眼双手合十,暗自碎碎念:“佛祖保佑,陛下一定不要如传闻中那般不堪,若、若是能长得英俊威武,风流倜傥,性情温和些更好了......”
说到后面,明婳双颊不知不觉变得粉红。
她心里虽然百般不愿入宫,可如今也已成了既定的事实,无论她愿不愿,帝王往后就是陪伴她余生之人了,她也憧憬着帝王能是她的良人,自己能有幸福美满的姻缘。
江若薇拜完后,看着身旁虔诚得像个在诵经的老住持般碎碎念个不停的明婳,在一旁憋笑憋得小脸涨红。
两人上过香后又十分出手大方地添了许多香油钱,才去了寺院东面种满桃花的桃花峰边去赏花观景。
今晨刚下过一场雨,桃花峰草木葳蕤,花香氤氲,泥土清香扑鼻,两人寻了一个幽静无人的小圆亭落座,好说说临别前的体己话。
两人身边的侍女纷纷将从府里带出来给赏花时用的茶食摆了出来。
江若薇将一个檀木小食盒打开推到明婳面前,弯唇笑道:“知晓你爱吃我家厨娘做的桂花糖糕,今日特意让她做了两碟子带出来,一会儿你带一碟子回府,晚些想吃了还有。”
明婳拈起一块桂花糖糕尝了一口,突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有些伤怀,“离进宫的日子没几日了,也不知下一次我们这般聚在一处赏花吃茶是何时......”
“你我都在上京,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不断,总有相见之日的,”说着江若薇突然小脸微红,扭捏起来小声道:“再说,待我成亲后便是宗室命妇了,自可入宫给后妃请安......”
江若薇年初时和青梅竹马的表哥永宁郡王府的世子谢景裕定了亲,婚期就在半年之后。
明婳双手撑着小脑袋,难得看江若薇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小脸揶揄一笑,随后眼里流露出些羡慕。
“早知当初我就答应我阿娘,同表哥定亲了,好歹是自幼相识,又知根知底的人,若我早早定了亲,如今也不必像个物件一样,被送进宫里去......”
永安侯府的小侯爷赵景是明婳的表哥,两人青梅竹马。
赵景喜欢明婳是上京人尽皆知之事,两家长辈也都有想亲上加亲的意思,可奈何明婳只是把赵景当作兄长。
江若薇拉过明婳的小手,宽慰道:“哪有这么多早知当初,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赵伯母先前给你物色了多少世家子弟,你都未挑到满意,我看说不准,宫里面那位,才是我们婳婳的如意郎君呢!”
明婳小脸飞红,轻哼一声,挣开了江若薇的手,羞恼道:“我正难过着呢,你反倒趁机打趣起我来了,好没良心的人......”
此时,小娘子委屈巴巴的声音也轻飘飘地落入了正坐在不远处,山石草木掩映后的观景亭里,一个手握长剑,身着黑色锦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男子而耳中。
谢重渊今日微服来永福寺,是为引出躲藏在稷山潜伏许久的叛王逆党,没想到会在此被迫偷听到两个小娘子临别前的体己小话。
同样一身黑衣的侍卫封凌这时侯回来,打断了正在被迫听着墙角的谢重渊,“臣等已将全部逆党捉拿,听凭陛下吩咐。”
谢重渊听闻动静,从小娘子软绵绵的清甜嗓音中回过神来,锐利的凤眸目光逐渐变得冰寒,沉声吩咐道:“将人关入死牢,朕要亲自审问!”
这群叛王逆党自他登基后便一直潜伏在稷山伺机而动,而他现在才发觉,看来这朝中的内应必定不简单。
他必须亲自审问,不能放过一丝能揪出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
待谢重渊从阴暗逼仄的死牢里出来,回到政事堂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李有福想到近日太后耳提面命,要他规劝着帝王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操劳,送了一碗安神的桂圆莲子汤上来。
他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夜已深了,奏折是批不完的,陛下还是用些安神汤,快些去歇下吧......”
正看着手上的卷宗在思忖的谢重渊突然被打断,立马眉头一皱,寒声道:“滚下去,再自作主张,就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
“奴婢该死!”
李有福双腿一软,颤颤巍巍跪地,捧着檀木托盘的双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心里苦不堪言。
帝王宵衣旰食一心都扑在朝政上,谁劝都没用,他不过一个奴婢如何能劝得住,且帝王素来喜怒无常,太后这不是为难他吗......
见帝王没有再呵斥,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欲退下,这时却又被帝王叫住。
谢重渊突然想起什么,沉声问:“明家娘子还有几日进宫?”
李有福还在惊惧中未回过神来,闻言愣了一瞬,才躬身道:“回禀陛下,明家娘子在五日后的四月初十入宫。”
“朕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