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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误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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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吾粲的府邸,陆胤一路换快马和快船,昼夜兼程赶到了武昌。
到达武昌后,他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直接去丞相府衙,而是先去了陆逊在武昌的居所。
“敬宗给婶婶问安了。”陆胤由陆府的仆人领着,来了正堂。
孙戎见到陆胤也有些惊讶,自从十多年前石亭之战后随陆逊回过一次华亭省亲,同这位族侄已经是多年未见。
“是敬宗啊。最近没收到家书,也没听伯言说你会来武昌。快来堂上坐。”孙戎站起身,迎了过去。
“婶婶,侄儿大哥前一阵来信,说是叔叔大病了一场。他彼时正在南边带兵平乱,抽不出身,又十分担心叔叔,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来武昌探望一下叔叔,好让他放心。侄儿一刻也不敢耽误,这便没先写信给叔叔,就过来了。如此唐突,还望叔叔婶婶见谅。”陆胤招呼着从人从随身箱子里拿出了些信笺模样的东西,“也不知道叔叔所患何症,我就让家里人找了建业一些名医开了些滋补的方子带来。本来也买了些药材,后来想想怕叔叔骂,只带了方子来,还望婶婶能收下。”
“你们兄弟有心了。快请坐吧。”孙戎招呼着陆胤,让仆人为他奉茶,“你叔叔的病已经无大碍了。不过他一早就去丞相府办差了。晚上才能回来。敬宗不如在这歇息几日,你们叔侄也好久没见了。可以叙叙家事。”
陆胤应下了孙戎的邀请,“那就有劳婶婶安排。”他环顾了周围,“没见幼节弟弟?”
“他去上早课了,中午就回来。我先让人带你去房间休息一下吧,你从建业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孙戎说道。
陆胤应了下来,便跟着陆府的仆人去了客房。
关上房门,他稍微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此刻,他很是心焦,在武昌城里多耽误一刻,太子在建业就会多一刻煎熬。他必须要尽快见到陆逊。
正在屋里踌躇之际,陆胤听到了门外仆人唤陆抗的声音。
“阿娘,我回来了。”陆抗走进正堂,放下书箱。
“敬宗来了。正在客房休息,你去和他问候一下。”孙戎吩咐陆抗道。
“敬宗?哦,是吴县老家那个从兄?”陆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说,“之前听阿翁说过,黄龙元年,回华亭省亲的时候见过。不过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他突然来武昌是有什么事找阿翁吗?”
“这些年,你从兄都在建业任职。这次是听说你阿翁病了,特地来看望的。他们兄弟两一直都很知礼数。”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客房给他问安。”陆抗转身往后院的客房走去。
陆抗站在客房门口,理了理衣服,便轻轻敲门,“敬宗兄,弟陆抗向敬宗兄问安。”
陆胤应声便开了门,“幼节弟弟,好久不见。”
陆胤打量着眼前的陆抗。他穿着一身素简的青色布衣,头发乌黑,梳得光洁整齐;一双眼睛生得十分明亮,很像他的母亲;容貌气度则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陆逊,儒雅沉静;身姿挺拔修长,比同龄人高大些,看上去颇有精气神。
“这日子过得太快,上次见你的时候啊,你还是个三岁的小娃娃,这次都已经是个少年郎了。”陆胤走上前拍了拍陆抗的肩。
陆抗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敬宗兄说笑了。听阿娘说,你是来看望阿翁的?”
陆胤点点头,说道:“是。先前我大哥收到叔叔的信,说是大病了一场,我大哥非常担心,可扬州南边的军务实在是太繁重,他无法抽身。便嘱咐我一定要来看望。我就立刻从建业赶过来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其实也有些别的公事,顺道想要和叔叔商量。”
“有公事啊。阿翁要等到晚上才回来,不如待会吃过午饭,我陪你去趟丞相府衙吧。阿翁早上一般会在武昌的军营,过了晌午多半会回府衙。”陆抗建议到。
“如此最好。有劳幼节弟弟了。”陆抗的提议正中陆胤的心思,他立刻应了下来。
吃过午饭,陆抗领着陆胤来了丞相府衙。向门房的人通报来意后,便立在府衙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陆逊便从府衙里出来了。他一脸严肃,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谁准你随便来丞相府衙的?”陆逊走到府门口,开口便质问起陆抗,并未理会陆胤。
陆抗一怔,望向身后的陆胤,有些畏惧地说道:“阿翁……父亲,敬宗兄来了家里看望您。我就……”
“速速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便来丞相府台,更不要到处说自己的身份。”陆逊打断了陆抗的解释,很严肃地对陆抗说道,语气冷峻得连一旁的陆胤都觉得有些无措。
陆抗垂着头,半句也不敢反驳。陆逊一向提醒陆抗,成年被举之前不准议论朝政,也不准结交在职官员。因此,陆逊严禁陆抗擅自去丞相府和其他府衙,也很限制他结交其他官员子弟。
“叔叔,幼节也是为了……”陆胤看到陆抗因为自己的到访惹来陆逊的责备,也不禁想要为他辩解。
陆逊抬起手,示意陆胤,语气不由分说,“敬宗,这里是丞相府台,也是武昌的军政重地。不是闲杂人等该来的地方。就算是我自己的儿子也不可以。”
陆抗低着头,向陆逊说道:“父亲,是抗儿莽撞。不该忘记父亲的训导。儿知错了。这就回府领罚。不过敬宗兄是有公事与父亲相商,儿就送他过来了。还望父亲明察。儿这就告退。”陆抗俯身向陆逊致歉,然后便离开了府门口。
陆逊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陆胤,陆胤还在望着陆抗离开的背影出神,说道:“门房的人说敬宗你有公务,请进来说吧。”
陆胤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跟在陆逊时候进了府衙大门。
然而被刚才门前一幕所慑,陆胤只得先和陆逊在丞相府里说了建业城里的公务和琐碎事情,关于太子所托之事,他还不敢透露半句。
傍晚时分,陆胤先一步回到陆府,便看到陆抗正笔直地跪在前院的正中间。他刚想走到陆抗身边问个究竟,孙戎便从正堂走了出来,示意他不要同陆抗交谈。
“婶婶,这是?”陆胤走到孙戎的边上,看着陆抗,有些内疚。
“敬宗,抗儿说,他带你去了丞相府,被他阿翁责罚了。”孙戎的表情似乎很平淡,已经司空见惯这样的场面。
“是……侄儿本有些公事要向叔叔禀报,幼节也是为了帮我。我很多年没来过武昌了,他怕我迷路,好心送我过去。”陆胤的语气带着歉意。
孙戎笑了笑,“无妨的。你叔叔平时管教抗儿很严。今天事出有因,应该不会有事的。不过,该罚还得罚。你刚才若是与他交谈,被你叔叔知道,只怕会罚他更久。”
陆胤再三致歉:“连累幼节受罚,实在是抱歉。”
晚饭入席前,陆逊才回到府上。而陆抗还笔直地跪在那里。他走到陆抗身边,停了下来。
“父亲,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不经允许,进出丞相府。”陆抗跪着向陆逊认错。
“罚你是为了让你记住教训,不要再犯。你要真心知错才好。”陆逊的训导很有威严,一旁的陆胤也有些紧张,一双手都握在了一起。
“是。儿知道父亲是怕儿年轻气盛,被卷进无端的祸事里。儿明白。以后绝不再犯。”陆抗的语气十分诚恳,毫无敷衍。
“起来吧。跪了很久吧。”陆逊走到陆抗身旁,把他扶起来,“好了,吃饭吧。敬宗也请入席。”
陆胤战战兢兢地吃完了这顿饭,心里正打算着今晚找个时机将太子的事告诉陆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