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71、渐离（一）

　　嘉禾三年，孙权再次决定亲征曹魏。这次他并未事先与陆议商量，而是直接与诸葛亮相约同时出兵。他自领中军主力围合肥新城，同时命陆议和诸葛瑾为偏军，分出江夏和沔口为策应。收到调兵诏令之时，陆议立刻查看了布防和时令，已是临近长江枯水期，若是战事有变，长江水师无法及时策应，入魏的吴军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一向对用兵谨慎的他便上疏直言此次出兵并不合时宜，请孙权三思而定。可是孙权并没有理会，而是又直接向武昌发了圣旨，命陆议带一万武昌驻军出征，一点余地也不留。陆议收到旨意，只得仓促从武昌的驻军里抽调了一万人，随自己渡江，进入魏境。
　　孙权料想他与诸葛亮同时出兵，曹叡应会坐镇长安，不会远图出长江与自己这方对峙。谁知就在孙权围了新城不久，曹叡便亲至寿春督战。孙权眼见形势不利，便不愿与其缠斗，带着他的北伐主力连夜向皖城撤退，在撤军途中才匆忙派人传信给正在江夏和沔阳策应的陆议和诸葛瑾，让他们尽快撤离。
　　可此时，陆议同诸葛瑾的两路偏军早已渡江深入魏境百里有余，驻扎在远离长江渡口的地方，正准备按照约定，在这几日协同孙权一起进攻。先前陆议派韩扁前去与孙权传信，韩扁逾时未归，陆议就已觉得很是不妥，便立刻派了几队哨骑前往打探。谁知哨骑便带回来孙权的撤军命令。陆议这才确定韩扁恐怕已经凶多吉少。韩扁自海昌起一直跟着陆议已经二十多年了。陆议此刻坐在营中，刚刚读完孙权的信，情势就如同之前劝谏时一模一样，只是深陷险境的成了自己。皇帝亲征，双方尚未正式交战，便偃旗息鼓宣布撤军；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也因此丢了性命；如今自己还与诸葛瑾困于敌境，吉凶未卜。陆议长叹一口气，虽然早料到会如此，却依旧无力改变。为今之计，也只能尽快想办法安全撤出去。
　　就在这时，传信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将军，诸葛将军有信给您！”
　　陆议走上前去接过信，果不其然，诸葛瑾沔阳一路也因为得知孙权突然撤军不知所措，又担心魏军追击，此刻正就地扎营，不敢轻举妄动，想要相约同陆议的军队汇合后一起撤离至吴境。陆议思考了片刻决定不给诸葛瑾回信。给孙权传信，韩扁被抓，军情尽泄，这沿途还不知道有多少魏军的哨骑等着打探消息。若是再被魏军发现这两路偏军此刻正在犹豫踌躇，只怕陆议和诸葛瑾想要安全撤出都已不可能。
　　“不需给诸葛将军传信了。”陆议吩咐传信兵，“你去传令给各营，原地驻守，叫他们按日常操练。让军粮处的军士开始种葑豆，补给一下军士的饮食。陛下进军顺利，我军还会在魏境待上一阵子。”
　　接下来的几日，陆议一边镇定自若地主持操练，一边不露声色地清点了军备和粮草，并且派暗哨趁夜色打探了附近的环境和魏军动向，心中不断盘算着撤出的计划。
　　隔了几日，迟迟等不到陆议回音的诸葛瑾再也坐不住了，自己跑到了陆议的营中。一进营帐便看见陆议正在和手下的偏将军下棋。
　　“伯言啊，你真是让我好等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下棋。长江如今枯水，水军离我的驻地太远，我也不敢贸然撤出。陛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撤回皖城。我那一路的队伍有些军心浮动，逃走了几个。我在军营里等了几天也不见你回信，实在是情况紧急，这才跑来找你。你却……”诸葛瑾一见到陆议，便一股脑儿地说了一堆埋怨。
　　陆议看到满脸愁容的诸葛瑾，便停下手中的棋，让手下先退了下去。
　　“子瑜兄莫急。韩扁被魏军抓住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军情又已经全都泄露给了魏军。我还怎敢再同你通信？万一魏军知道我军主力已经撤退，我们这两路偏军岂不是成了刀下鱼肉？”陆议给诸葛瑾斟了一盏茶，从容地向他解释道，“本来我是打算今夜派小队暗中疾行军至你部，然后与你接应上。没想到子瑜兄先来我这里了。”
　　诸葛瑾这才恍然大悟，“哎，是愚兄糊涂了，糊涂了，伯言莫怪。那这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啊？”
　　“既然子瑜兄来了，那便有另外一套更稳妥些的计策。两队人接应总归还是有风险。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分开行动，但也不能撤得太快。太过仓促，魏军会知道我军不敌，意在撤退，立刻就会来追击我们这两路偏军，到时候我们必然不能全身而退。如今我们只能缓步撤退，迷惑敌军。我已经想过了，我会掩护子瑜兄先带着你那路人马走在我这路南方，要先把制水权拿到。再由你来统水军接应我们。我会在你顺利撤退之前佯攻襄阳还有附近的城镇，扰乱敌军视线。”陆议站了起来，按住诸葛瑾的肩，“子瑜兄放心，你只管撤退便好，务必要拿住江面。殿后的事交给我。记住，切勿慌忙，而露怯敌之态，否则此计便会功亏一篑。”
　　“可如此伯言你的处境实在太过危险。这沿途这么多魏军，襄阳城里又有守军，附近还有好些大县，我还是留下来同你会军一处，若是遇到军情，也有个帮衬。”诸葛瑾一向待人敦厚，此刻有些不放心陆议孤军落在最后撤退，“或者，我调拨些手下的人来帮你也好啊……”
　　陆议笑了笑，说：“子瑜兄高义，议实在感佩无地。不过我已有对策，子瑜兄不必担心。兵贵神速，这便快快回营，安排撤军事宜吧。”
　　几天后，陆议军行至白围，便命几只小队就地围猎，以混肴视听，为诸葛瑾部撤退争取时间。尚未收到孙权与诸葛瑾安全的回报，沿途魏军依旧防御严密，陆议也丝毫不敢放松。为了不引起魏军的怀疑，陆议的中军索性也驻扎下来，生火煮炊。他还招摇地在附近的山林里打了几只兔子犒劳了手下士兵。
　　休息之时，陆议的亲兵进帅帐禀报：“回上大将军，皖城那边发来军报，陛下已经安然撤出。另外诸葛大将军的军队也已安全登上军船，渡口已经准备妥当，虽是可以接应我军。魏军还在观望，前哨士兵传信说，他们似乎还未放弃攻击我军。”
　　陆议听罢，召集手下将军：“照现在的形势，我军想要完全撤出战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在陛下和子瑜将军已经平安，我们这边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再进行一些动作，给中军撤出争取多一些时间，减少损失。诸位如何看？”
　　“属下认为将军所虑极是。属下建议，我军可以派出一小股攻新市、安陆、石阳，以乱魏军视听。这几处街市皆为襄阳附近闹市，人多路杂，到时魏民和魏军皆乱，我军便可沉着撤退了。”陆议手下的周峻建议，“佯攻之事，动静越大，我们真实意图就越不容易被察觉。”
　　“末将也觉得周将军的建议可行。”
　　“末将也是。”
　　“属下也认同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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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的将领都赞成佯攻几个闹市，以掩主力军撤退。
　　陆议一边听着，一边仔细地看着战地的地图。从地图和所知情报来看，这三个市集确实是最佳的攻击点，这点连陆议也已经思考过很多次。可与此同时，平民太多，若是发生缠斗，必然于军不利，也会牵连无辜。然而军机不可延误，在附近的市镇佯攻确是最容易也是最快的方式，若是片刻犹豫，万一魏军反应过来，到时候尾随而来，必是一场恶战。陆议一时之间，陷入了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