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64、柱石（一）

　　黄武七年，吴魏两国的边境在沉寂了三年之后，再次迎来了一场大战。
　　陆议被孙权拜为吴国大都督，坐镇中军，统九万之众，假黄钺，出征曹魏。黄钺，非常器；执黄钺者，握有生杀之权，代表的是天子的信任。孙权此战所求，不言而喻。
　　出发那日，孙权在武昌城楼上，亲自为陆议和吴国的九万将士壮行。孙戎也站在送行的队伍里，望着陆议策马而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武昌城外的尽头。
　　这一战，意义非凡。
　　这并不是如夷陵之战时一样的临危受命。这一次，是为了完成江东这几十年来的一个夙愿。孙权的目的很清楚，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一场能让曹魏在他有生之年再不敢兴师犯吴境的大胜。而他想要陆议要建的，是一个足以将自己送上九五之尊的开国之功。
　　早在出征之前的几个月，孙权就已经将陆议从西陵驻地召回了武昌，与他商讨向北出兵，从曹魏手里取得一场大胜的打算。
　　自黄武元年，曹丕趁虚，在夷陵之战之时三路出兵伐吴以后，吴国在长江下游沿岸的形势并不算安稳。扬州地区不仅多次出兵无功而返，还反被长江沿岸的魏军焚烧了城池，抢了粮草，还损失了不少战力和将领，后来甚至还有不少吴将携部曲叛逃于魏，令沿江地区的防御形势更加严峻。而在不到一年前，吴国随孙策起家的元老韩当之子韩综居然带着家眷部曲千余人奔逃魏国，更是在吴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人心动摇，叛降的情绪弥漫了整个国家。孙权一向待功臣之后不薄，韩综更是一早便被授了军职，封了侯，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背叛了自己和吴国。孙权震怒不已，一腔怒火不知要如何发泄。
　　为了稳定人心，也为了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气，孙权决定亲自设计一出北伐大戏。他一早便暗中和鄱阳太守周鲂密议，既然这些年吴将屡次叛逃至魏，那么便利用这一点，命周鲂诈降，将魏军的主力引到吴魏边境。而在魏军督长江诸军事的曹家宗室和大将里，曹休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建大功了，孙权便决定从这位曹家千里驹处入手。计成之后，再由陆议亲掌中军，督朱桓、全琮两部，击破曹军主力。
　　孙权和周鲂为了此计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先是孙权数次大张旗鼓地遣人问罪于周鲂和他的属下。周鲂为了令魏国在吴的细作相信此计，竟在鄱阳郡府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断了自己的头发，只为城中细作可以将这些传递给魏军。同时，他还照孙权的意思，亲自手书笺七条，派了自己的亲信，千里迢迢越江送到了曹休手里。信里言辞近乎恳求，血泪控诉孙权的暴政以及自己受到的不公。还附上了血书以表诚意，自己愿意携手下兵卒向魏请降，但求曹休能够带兵接应自己起事，反了孙权，一举攻下扬州诸郡。信里还“透露”了孙权五路北伐的兵力部署，以示投诚之心。
　　长江对岸，久未建功的曹休收到周鲂的信，大喜过望。这些年，从吴国投魏的降将不少，其中还不乏名门之后，对周鲂这样的太守前来请降，曹休毫无怀疑。又听闻沿江各地吴军正在集结攒动，他更加相信周鲂确有投诚之意以及孙权的五路伐吴计划。此时，曹魏也正有南征之意。然而在收到了周鲂的“情报”后，曹叡即下令暂缓其他几路出兵，倾力支援曹休，步兵只保留曹休一路负责接应周鲂的降军，同时留在曹休身后的合肥后备军负责接应，司马懿领水军屯驻汉水以为牵制。

　　陆议刚下官船，便直接被早就守在码头的孙权的宫人接到了武昌王宫。大殿里只有陆议和孙权，宫人们都退到了殿外。大战在即，武昌宫的气氛也很是凝重。
　　“伯言，这一战你有何战守之策？”孙权同陆议一起，正在研究着这次出兵的军力部署。
　　“除了西陵、武昌还有长江沿岸重镇必须留下驻防的军士，我军算上臣西陵部、朱将军部、全将军部还有周太守部曲，大约九万将士。另有朱义封将军的水军在江上协防。另据周太守所报，曹休此次将集结合肥附近的十万军来接应，并有合肥和寿春的辎重补给殿后以为后计。而我军兵力从多地调配，辎重补给较魏军更加分散，皖城一线的武库和粮草会吃紧。以目前的军情来看，敌多我少，必须小心应对。”陆议谨慎地说道。
　　孙权摸了摸鬓角，轻蹙起了眉，“伯言这话听起来此战不易啊……若孤想要一场必胜，还需多少军力？伯言但说无妨，孤再想办法从沿江其他地方抽调一些，还有东南子山那里也还有些兵力，都可以支援。至于粮草军需，伯言无须担心，孤已嘱咐扬州各地，全力供给。”
　　“请主上勿忧。人少并非大患。只要我军选择一个合适的决战之地，任曹休十万大军，百万大军，也无法伸展。”陆议抬眼望了孙权，又思考片刻，“我军虽然人数劣势，但只要集中兵力，便大有可为。”
　　“我军在皖口、濡须皆有驻军。而柴桑、皖口和濡须一带，水道纵横，湖江相连，陆路狭窄分散，曹军可行军扎营之处无几，惟有石亭皖城一线。先前周太守也有意将与曹休汇合之地选在皖城附近。臣深以为是。”
　　孙权看了看地图，皖城濡须一带是孙权曾经经营多年的驻地，他深知此处地势优劣。犹豫了些许，便说道：“孤同意子鱼和伯言的想法。既如此，孤这便命令子鱼按现在所谋，将曹休引来皖城附近。之后的决战，伯言又如何打算？”
　　“主上请看，若我军可顺利将曹军引至皖城石亭一带，以朱将军、全将军为左右翼合臣之力，共击曹休主力。臣自当为中军引曹休无暇顾忌左右，朱将军与全将军则可从侧翼袭击，成包夹之势。”陆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早前接到孙权的信函，陆议便开始研习合肥寿春一带的地势和适合的战法，“分兵后合围一处，当是我军在此处的较为稳妥的战法。”
　　孙权在地图旁踱步，不停地思考着，“伯言，你的打算，孤已知晓。孤前几日接到休穆和子璜的信，他们再过几日便到武昌。事关重大，等他们一到，我们再议如何？”
　　孙权的态度有些回避，似是并未被陆议所提的战术打动。陆议心里隐约清楚孙权所求，然而此战的意义，陆议早已了然于胸。加之他之前尚未在合肥地区作战，此时的他必须保持谨慎和清醒。他并未打算继续说明自己的计划，只是默默向孙权行礼。
　　“是。臣遵命。”便退出了议事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