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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年(五) ...

  •   陆儁和陆议终于见到了几位在秣陵谋生的族中长辈。颠沛近一个月,他们总算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饱饭。陆议的族叔们把他们安置在秣陵的驿站里休息,为他们更换了马匹,请来了医师。
      伤员和病人也终于有了一个安稳的地方休息。陆议总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
      “秣陵到吴郡的路会好走很多,沿途也会安全些。你们且在秣陵停留些日子,养好伤病再出发也好。”一位族叔对陆儁和陆议说。
      陆议转身望向病榻上的陆儁,陆儁对他点了点头。陆议便恭敬地应下了族叔的提议。
      这年的秣陵,也格外得冷,甚至还下起了雪。雪花慢慢地飘落,降落到地上,瞬间便融化了。陆议坐在窗边,打开了一条小缝。作为一个江东人,雪确实是不多见的。陆儁的身体恢复了些,烧终于退了下去,此刻正坐在床上看书。
      “阿议,你在看什么?”陆儁放下手中的书卷。
      “下雪了。我只在庐江见过一次。没想到秣陵也会下雪。不知道叔祖他现在怎样了……”离开庐江已经快一个月了,陆议很是担心陆康。
      “阿翁一定会没事的。他打的是正义之战,一定会守住的。嘶……”陆儁有点激动地回答陆议,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表情有些痛苦。
      陆议放下窗子,快步坐回陆儁的身边,“快躺下……阿儁,叔祖一定会没事的。过几日你的身体康复了,我们也尽快启程吧。待我们回到吴郡,要尽快遣人给庐江报个平安。让叔祖不要记挂。”
      “阿议,这一路,真是幸好有你,本来应该我这个长辈多照顾你的……结果如今都是你在照顾我。”陆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别说傻话了。我们是一家人。”
      陆儁欣慰地对陆议笑了笑,这是这几个月来陆儁第一次笑。

      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奔波,陆儁一行人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吴郡吴县陆氏大宅的门口。这里便是陆康在吴郡的住所,也是陆氏祖祠所在。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自西汉吴郡陆家先祖始迁至此,经历十数代陆氏子孙的修葺和打理,最终传到了陆康这一支。入口并不恢弘,但十分沉稳厚重。围墙只以青砖石瓦加固,没有多余的华美纹饰。门庭南开,遍栽绿植。院内简约古朴,环境清雅,重实用,而并不繁复奢华。
      陆议并不是第一次来陆氏大宅。小时候也曾参与族中祭祀,每逢节庆父亲会带着他,来这里给陆氏先祖上祀行礼。然而住在这里,真的是头一回。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陆儁兴奋地搭着陆议的肩说到。大病初愈的他,苍白的脸此刻也因为归家的激动,泛出血色。
      陆议此刻也难掩劫后余生的欣喜:“是啊,终于到了,终于到了。我们快去把阿绩还有瑁儿接下来。”
      近两月的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从庐江出来时百余人的返家队伍,如今竟只剩下不到半数。活下来的人,有的身受重伤,有的病入膏肓,有的饥黄槁瘦,能够幸免于灾祸病厄的,也不过十余人。
      陆康的夫人一早听到陆儁他们已到的消息,就立刻出大厅去迎接他们。一见到陆儁和陆绩便一把揽过他们,心痛得直掉眼泪。陆议牵着陆瑁,站在一边,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子三人,心中蓦的生出一些羡慕和遗憾。
      “如果阿翁和阿娘还在,该有多好。”

      管家陆璋为陆议兄弟安排了一个小院。陆议便在此安顿下来。小院不大,但是整理得干净整洁,摆设也都很素雅讲究。陆议带着陆瑁把随身的行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里。他们的生活似乎终于可以再次安定下来。
      年关将至,县城里的集市热闹起来。一大早陆康夫人便带着陆绩和陆瑁去集市做些采买。陆议则像往常一样,在屋里晨读。
      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如今还能安稳地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读书,陆议深感庆幸。回吴郡后的这些日子,他片刻也不敢浪费,身体元气恢复了之后,便开始像在庐江一样学习。
      这时有人敲门,是陆儁。
      “阿议,府里的好多人都去集市采买了,听说那里可热闹了,瑁儿和绩儿一大早就闹着出去玩,你怎么没跟着一起?”陆儁穿得很厚实的锦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带着病气。他慢慢走过来,坐在陆议身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凑热闹。这不,先生之前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弄明白呢……这正旦一过,要是交不了堂,免不了又要被罚了……”陆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地笑笑,“你呢,怎么也没去?”话刚问出口,陆议就觉得有些不妥,急忙低下了头。
      “自打从庐江回来,我这身体一直没好彻底,前几日肩上的伤口又有些反复。我倒是想出门,可是母亲不准我出去。刚才在房里看书闷了,就来找你说说话。”陆儁抿抿嘴,陆议看得出他很想出门逛逛。
      “等你身体好了,再出门也不迟。今年冬天可真冷,你呀,还是待在屋子里好。医师说了,你这病留了些病根,就得静养,不能受寒。伤口也得按时敷药。”陆议走到窗户边,关紧了窗,转头安慰陆儁说,“对了,给庐江报信的人回来了吗?叔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说起这事,阿娘先后派了三个信差出去,骑了最快的马,按道理一个来回早就该回来了。可是到现在,三个人都音信全无。我昨天问起阿娘,阿娘也有些着急……”提起这件事,陆儁脸上顿时焦虑丛生,“阿翁他……不知道庐江那边怎么样了。”
      陆议也陷入了沉思。舒县虽然金城汤池,又万众一心,可是这场攻城战争已经打了近两年了。攻城战的结局无非两种,城破或是退兵。孙策调兵遣将坚持了两年,断不会轻易放手。然而叔父现下孤立无援,粮草只怕都不够了。再坚固的城池也会有攻破的一天,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疲惫的一天。洛阳朝廷早就不会管这件事,更不可能有援兵。若是他当时同家人一同离开舒县,想必现在也已经安全。可是,叔父一直以大义为先,早就决定和舒县共生死。想到这里,陆议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腾,连炭火都无法温暖。
      “阿议,阿议?”陆儁的声音把陆议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
      “……无事。且再等几日吧,如今官道也不好走。许是路上耽搁了。我们先安心过了正旦。”陆议半是安慰陆儁,半是安慰自己,“阿儁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当心身体。”
      陆儁点点头。门外一阵喧哗声,大约是陆瑁和陆绩回来了。

      正旦一过,陆议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每日在书房听先生讲学,晌午后练习剑术和射术。不过不同的是,他最近有些孤单。陆儁的身体最近时好时坏,医师说他先前风寒留下的病根一直断不掉,又受了累,病情这才如此反复。如今已经春暖花开,陆儁的母亲每天也只准他出来院子里晒一小会儿太阳,去听讲和练剑则是遥遥无期。
      陆儁多数时间在房中静养,很是无聊。陆议现在每天放课后,都会溜去陪陆儁一小会儿,或是同他下棋,或是同他谈论经史,让他没这么闷。
      陆议推开房门,陆儁的屋里浓烈草药混着熏香的味道,乍嗅之下,有些刺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脸颊也清瘦得很,但是好在精神却还不错,正坐在暖榻上看书。陆议稍微放下心来。
      “阿儁,你今天精神很好啊。看来过一阵又可以和你切磋剑术了。我最近很努力地练习,到时候你看看,这次说不定能赢你。”陆议微笑着说道。
      “好啊,你可不要偷懒。输了的话,可是要受罚的。”陆儁大笑道。随后,蓦的收住了笑声,“阿议……庐江那边,还是没消息吗……我问阿娘,可是她总让我别担心。”
      陆议的笑容一瞬间也收敛了起来,低下头去,抿着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陆儁放下手中的书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出声。
      夕阳的余晖照进房间,阳光所及处腾起如雾的朦胧。这朦胧如同陆家的前路一般,让人无法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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