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27、海昌（三）

　　第五天的时候，水终于从井里冒了出来。周围的差役们都兴奋得喊着，“有水了！有水了！”
　　当水顺着已经架好的水道流向第一户农家的时候，陆议的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官与民的联系究竟为何。为官者，为国、为民，只要是对国家好，对百姓有益的，就该一往无前地去做。
　　这口井周边的农户在陆议和韩扁的劝说下也陆续回来了。他们重新开始犁地松土，准备晚稻的播种。
　　当陆议开始挖凿第二口、第三口井的时候，附近开始有些农户自发前来帮忙。他们扛着工具和竹子，同陆议一道。前来官仓领种子的人也多了起来，到月底之时，海昌已经有过半的农户领了下一季的稻种。
　　立秋就要到了，城外不少的农田都已经重新耕种上。陆议也依旧带着人按照计划或凿井，或引远水来缓解干旱。同时，陆议还上疏孙权向他说明了海昌的户籍事宜，还请求他免了海昌明年一年的赋税，让当地百姓有足够时间恢复生计。
　　劝督农桑的同时，陆议也趁着去海昌各处打井勘田的空档，绘制了海昌地区的地形图，又选好了之后将要驻军屯田的地方。他先行派人在那里搭建了几个营帐和栅栏，松好了田土，只待募兵了。
　　霜降之前新一季的粮食就会成熟，所有的收割都必须在霜降前完成。如果这时候有山越来袭，那么海昌百姓这几个月的辛苦又将白白葬送。所以，赈灾督农的事情有了成效后，陆议立马开始筹划募兵讨越的事。海昌这里没有常驻军，只有县衙有一支四十多人的卫兵队。平时负责守卫官仓和衙门。他们中的有一些年事已高，根本无法上前线剿越；还有一些是当地的赋闲农户，并不懂武艺。如何尽快整编起一支稍有规模的军队让陆议很是发愁。
　　本来在吴县之时，陆家庄园里的不少家丁便习武，可以看家护院。若是能带来海昌，倒也是一支甚有战力的小队。然而，考虑到陆家的处境和孙权的态度，这样做还是太过显眼，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陆家只怕会招来非议。陆议出发前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只从陆家带了两个打理日常起居的随从，便来海昌上任了。
　　“陆都尉，属下们刚才去海昌城外检查屯田驻军的地方。发现了一小股山越的踪迹。”陆议派出去的亲兵回报说。
　　“他们有多少人，你们看到了吗？”陆议即时警觉起来，立刻问道。
　　亲兵略加思索片刻，“怎么说也有几十人。属下们本来想抓捕几人打探消息。可是他们行动极为迅速分散，我们这边人太少，没能追上。”
　　“如果这里只是一小股，那应当还有不少潜伏在附近的山里。”陆议思考着，“你去把韩管事叫来。”
　　“韩管事，海昌这边山越的事你应该很熟悉？”陆议问道。
　　“是。海昌这边的越匪大部分都是会稽郡同邻郡交界地过来的。那边山里的山越很多。有时候甚至是海昌本地的人也会往郡界附近的山里逃难。”韩扁想了想接着说道，“会稽那边山越势力最大的一个头目叫潘临，听说手下有好几千人。海昌地界上啊，无论是谁，那潘临都敢抢，凶残得很。百姓他抢，官粮他也抢，就连附近其他山头的山越他也是不放过的。而且他不仅抢东西，有时候还会杀人，或是掳掠女眷。以前的县令也想要清剿，可是实在是没这么多兵，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昌到会稽路程也不近，那潘临如何挟制如此多的地方？”陆议看着地图，有些不解。
　　“都尉，您有所不知。潘临有个弟弟，叫潘江。他就带着几百人在海昌附近的林子里。往年每到收成的时候，他就带着人来抢粮食。这几年收成不好，普通人哪儿有什么余粮，他这才没怎么出现。听说有时候，他还会在江边渡口劫船呐！以前在海昌往来做生意的，就没有没被他劫过的。”
　　陆议低头思考片刻，“竟然猖狂如此……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在来海昌上任前，我看过这里的户籍记录，全县户数应该有两千左右。前些时日我整理文书，去年的记录也是两千多户。可是已经几个月了，我如今见到的只怕是连一半都没有。韩管事，海昌的户籍清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扁一时局促，支支吾吾地说：“……其实这里是每年都清查户籍，可是……以前的县令怕没了政绩，便虚报了户数。”
　　“那现在海昌到底有多少户？”陆议十分严肃地看着韩扁。
　　“去年的清查是一千多户……”
　　“你们虚报两倍倍还多的户数，也就是这里的百姓要负担两倍还多的赋税？”陆议不停地摇头，十分无奈，“也难怪他们要么逃亡去别处，要么往山里躲……”
　　韩扁低着头，“其实有不少人投奔了潘家兄弟俩，就成了隐户……跟着他们，又不用交赋税，也能吃顿饱饭。他们在山脚附近还开垦了不少土地，若是无灾的年份，也能有不错的收成。所以，人还是这么多人，只是不再纳粮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陆议向韩扁挥了挥手。
　　“都尉，看这情势，我们得早做准备。不如我们直接去募兵吧。先凑上几百人再说。”一个亲兵建议到。
　　陆议盯着桌上的户籍册子，脑海里正不停地思考。户数不足，就算是每户抽出一人，也不过就是一支千人的力量。更何况海昌这里受灾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够恢复农耕，也需要很多劳力。最好的情况，也不过能凑到几百人。这还是没将民怨考虑进来。好不容易让他们回家耕种，若是百姓因为不愿参军，再逃入山林，那更是得不偿失。
　　“先不着急募兵。”陆议拒绝了手下人的提议，“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晚稻的收成。眼下我们手里还有几十人，先安排他们分小队轮流去巡逻。募兵的事情容我再想想。”
　　夜晚，奔波了一天的陆议回到卧室，累得和衣倒在床上。如今自己手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六七十人的队伍，想要彻底拔掉潘临的势力简直是痴人说梦。百姓那里募军不能强制，只能让他们自己主动来参与。上兵伐谋，如今陆议不能正面对付他们，那么便以智取。“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既然潘江是潘临的左右手，又是这片地方势力最大的山贼头目，手下有很多海昌本地人。那么只要捉住他，就能得到他手里的人。利用这点，也许还可以收降那些附势于潘江的小股山越充实军力。想到这里，他决定尽快彻底摸清周围的地形和敌情，想办法活捉潘江还有其他的山越首领。
　　趁着收割还未开始，陆议带着人连续多日乔装成猎户穿行在海昌附近的山地林区里。海昌虽然整体地势平坦，但是与会稽相近的地方，却是起伏的山丘，十分适合埋伏。陆议详细地探查离农田和官仓最近的山丘，记录下沿途路线。回到府衙，便立刻绘制地图，制定策略。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侦查，陆议他们终于确定了潘江山寨的中心以及他的住所。可是他也深知，自己手上的兵力远不是敌人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想到这里，陆议心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很快他便安排人手放出消息，有一批官粮要途径海昌。
　　陆议同亲兵们将米车做了些改装，每辆车刚好可以藏一个人。由陆议带头，领着几辆米车，缓缓走在海昌城外的官道。
　　傍晚的海昌城郊已经是十分寂静，农人们早已经归家，官道上看不到其他人。陆议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环境，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佩剑，半点也不敢分神。
　　突然，一群惊鸟从路边的树林里飞了出来。陆议知道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