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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有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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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所有的仪式,顾珏正式成为了陆家的女主人,便担起了打理陆府内务的责任。她头脑灵活,学东西很快,陆老夫人只是带了她不到半年,她便已经将陆家所有的庄园、契约还有其他产业全都熟悉了。
如今,她可以很娴熟地查阅所有的账册和收成,安排账面的支出。连陆议看过家里的账目,都惊讶于顾珏的才能。在所有人眼里,顾珏是陆议的贤妻,将整个陆家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对陆家的长辈也是颇为孝顺,陆老夫人逢人便会夸赞这个孙媳。陆绩和陆瑁也十分尊重这位夫人,一直跟在她身边学习打理家业。
然而,相对于顾珏在家事中的得心应手,陆议的仕途却显得不那么顺利。在孙权幕府已经任职三年多了,从东曹令史平迁西曹令史,也仅仅是管辖文书的范围从政务扩展到了军政两边,然而官职并未有任何晋升,职权也没能扩大。
孙权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陆议。虽然他的表现让孙权很满意,孙权却丝毫没有要提拔他的打算。而吴郡其他几个大姓的宗主们或是在中枢出谋划策,或者是升迁军职领兵在外,早已功名傍身。不过,陆议也并未着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道很难越过的障碍。耐心等待一个契机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
所幸这等待并没有太漫长。建安十三年,孙权决定派陆议去海昌领屯田都尉兼县令。
当陆议告诉顾珏自己将要去海昌任职的消息时,顾珏显得很平静,但又有一些让陆议难以放下的奇妙感觉。
“去海昌路途遥远,我为夫君整理行装吧。”顾珏的声音很温柔,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有劳了,妙双。”陆议正在整理要带去任上的书和文房用品。
“孙将军有没有说夫君你何时可以调回吴县?”
“还不知道。听孙将军说海昌那边情况不太好。连年大旱欠收,山越也很多。到了那边,不是只做个县令。”陆议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可能还需要带兵。这样看来,一年半载回不来也是寻常。”
“带兵?”顾珏疑惑了一瞬,有些担心地问道,“县令不是管理政务吗?带兵会不会很危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虽然是书生出身,可是若只是甘于做一个文官,恐怕不会有什么机会。我得为陆家的将来多考虑一些。”陆议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对着顾珏,“不用担心,孙将军会给我挑选一些亲兵,应该会帮到我。而且我自小习武,真遇到危险,我也能保护自己。”
“唔……”顾珏默默低下头去。
陆议望着顾珏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是想说,你放心去上任,家里这边我会好好照看。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顾珏抬起头,对着陆议微笑着说。
“有劳你了。我也会把家里的事分给小叔和阿瑁,他们如今都快及冠了,也是时候担起家里的责任了。还要你多提点他们。”
“我会的,你放心。”
陆议去海昌任职大半年之后,赤壁之战的捷报传到海昌,同时,陆家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顾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陆老夫人给陆议写信,让他能够回来看望一下母子两。
外任的公务让陆议完全没有察觉到当日顾珏的吞吐是因为她有了身孕。他有些愧疚于他的失察。然而他此时无暇分身,只能先派人送了家书回去。
所幸小半个月后,孙权正巧在这时召他回吴县商讨后续剿灭山越的军务,他这才有机会回了趟家。
当陆议踏进华亭的院子时,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连行囊都来不及放下,就一路走去了卧房。
他推开卧房的门,一股药气扑面而来。顾珏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望向了门口。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光彩。
她很用力地撑起身体,向着陆议的方向伸出手去。
“夫君。”她虚弱地唤着陆议。
陆议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坐在床边。离开吴县这大半年多,顾珏的变化很大。离家前,她还很健康;可如今,竟连坐起来都很是费力。
她的手很凉,也瘦了很多,骨节凸起得甚至有些硌手。陆议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着她轻轻地说道:“你怎么有了身子都不告诉我?”
她微微地笑着说:“夫君你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是你的夫人,是陆家的女主人啊,怎能让你这么耽误?你带兵在外已经很是辛苦,家里的事,不能再让你忧心了。”
陆议握着她的手,一时凝噎。
“你的身体?医师怎么说?”
“无碍的。医师说,是伤了些元气。需要卧床静养,过段时间应该会恢复的。”
“对了,你还没见阿寿吧。他已经两月大了。医师说,他有些体弱。所以我给他取了一个小字,叫阿寿,希望苍天庇佑,他能平安长大。大家都等着你回来给他起名字。”顾珏有些期待地望着陆议。
“阿寿……阿寿……叫陆延如何?”陆议也回望着顾珏,“取‘延寿’的意思,希望这孩子可以福泽绵长。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看他长大。”
顾珏很喜欢这个名字,她很开心地冲着陆议点了点头。
顾珏在诞下陆延以后,身体一直非常虚弱。陆议回到海昌任上还不到一年,顾珏又染上了伤寒,原本就虚脱的身体变得更加衰弱。她一病不起,医师换了好几个药方也无甚效果。
“叔祖母,我可能等不到夫君回来了。”顾珏的气息微弱,却还是硬撑着说着,“我尽力了,却还是跟他终究没什么缘分,这大概是命定。我想请您把这个还给他。”
顾珏伸出手,把那只木雕兔子放在了老夫人手里。
“妙双,你撑着,别睡啊。我已经一早让人送信去海昌了,海昌到这里只有两百多里,骑快马很快就能到。你一定别睡着,伯言就快要回来了。”陆老夫人用力握着顾珏的手,试图让她保持着清醒。
乳娘抱着刚满周岁的陆延站在床前。陆延尚不能明眼前的一切,只是伸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阿娘,阿娘”。
顾珏回握着陆老夫人的手,说道:“叔祖母,陆家主母的信物,我放在卧室的立柜里了。若是夫君有了新的夫人,便请叔祖母代我交给她吧。”
“还有延儿,告诉夫君,请他照顾延儿。延儿一出生就有些体弱,要劳烦你们多费心了。”她张开手去,想要再抱一抱陆延。
乳母把陆延放在顾珏身边。陆延慢慢地爬向母亲的怀里,极少落泪的顾珏此刻眼泪不住地流下,“母亲要走了,延儿要乖知道吗?要听太祖母的话,听父亲的话……”
顾珏的气息渐渐地弱了下去,陆延还抓着她的手指,可是她却已经无法给他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