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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褚郑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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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进了缅夷之后,这里并没有那么危险。
她以为,郑不遇的兄弟们,会为了夺嫡,用尽一切办法不让他回来。
但是并没有。
踏入缅夷国的边境线的那一刻,好像所有杀气都一并消失了。
甚至还遇到了一个跟褚杰几乎差不多傻不愣登的小皇子。
当时褚杰差点以为是跑来刺杀的。
他一个翻身抬手把剑指向来翻墙的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赶紧大喊,“二哥二哥!我是缘儿啊!”
贺兰柚赶紧撇开褚杰的剑,“这是缅夷国四皇子。”
郑缘对着二人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唐突了。”
郑不遇从内屋出来,看了一眼郑缘,眼前一亮,“缘儿已经那么大了。”
贺兰柚拉着褚杰就往外走。
褚杰有些许好奇,“这四皇子怎么一副憨憨的样子,跟不遇也差太远了吧?”
“缅夷四皇子是缅皇的宠妃舒贵妃所生,舒贵妃七岁就已经出落的倾国倾城的模样,缅皇直接把她接了进来,专门将她的性子养的单纯天真。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褚杰拿过贺兰柚给的桃花酥咬了一口,觉得很不错,继续又吃了好几个,听着她说的觉得很奇怪,“在皇宫里真能一直单纯?总会有别的妃子阴阳怪气几次,陷害几次吧。我看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贺兰柚撑着下巴,思考一瞬,“缅皇好像就是为了限制这点,专门限制了位分。其他妃子都不过只是个才人。甚至还没有诞下皇嗣的资格。所以至今为止,缅皇只有四个孩子,两位帝姬,两位皇子。帝姬皇子还一起在皇家玉碟中排序。不过两位帝姬都已分别去了南楚大渝和亲。”
缅皇明明很聪明,后宫之道都那么明白,却弄不好前朝之事。
甚至他也不多生太多孩子,以免你争我抢。
以和亲换质子,很明显地在告诉大家,郑不遇是要回来入主东宫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造成一个国家如此贪污腐败,皇帝也不管不问。
她之前对缅夷没怎么研究过。
其实贺兰柚来到缅夷之后,她的使命便已经结束了。
自下山至今,竟已满一年。
贺兰柚回想起这一年,都是打打杀杀。
一开始她甚至都不愿意伤人性命,到后来的一刀毙命,都在让她使劲成长。
褚杰自然是要跟着贺兰柚走的。
但是没想到还跟来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愣子郑缘。
他非要哭着喊着跟过来。
褚杰第一百次告诉郑缘,“你不会武功,你行走什么江湖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柚子的命都得为了你搭进去。”
郑缘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死皮赖脸地跟上来。
贺兰柚叹口气,“算了,缅皇都管不着他,你指望他能听你话?让他跟几天受几天苦几天乖乖回去了。”
只是没成想,郑缘竟跟着他俩一路东上,也没有半句怨言。
甚至还乖乖地跟褚杰一起上山找药材捣药,所有体力活都啃了下来。
大概一两个月下来,褚杰也对郑缘没啥怨言了。
反正郑不遇不在,没人来追杀他们,也没啥危险的。
此时的褚杰和郑缘正坐在一家医馆的窗外的桌子边嗑瓜子。
贺兰柚正在屋子里的窗边坐着研究方子。
黄昏时刻,看病的病人也都已经回了家。
总算到了能休憩的时间。
窗外的两个嗑瓜群众看着窗内的大夫,好奇地很。
郑缘歪头问褚杰,“柚子年纪不大,但是武功高强,医术也高明。她为啥这么厉害啊?”
褚杰倒是来劲了,“那你是没见过她师父,轻功一绝,医术也更是一绝。”
贺兰已经把方子收了起来塞进袖口的袋子里,看着嗑瓜子磕的整个桌子都满了的二人,有些无奈,“你们是有多闲?”
“话说你这么大张旗鼓告诉全天下你是南楚贺兰,你不担心南楚有人想弄死你?”郑缘是真的对她这样的行为感到害怕。
贺兰柚淡定自若,“既然是来游历江湖的,那自然是需要历练,我懒得自己找。而且,我自信我死不了。”
琅琊高手榜第一名是大渝的玄布,第二名开始到后面都是大梁的人。跟南楚没什么关系。
有潜力上榜的几个人也都被贺兰柚废了武功。
在东瀛采药的蔺晨则遇到了东瀛杀手组织剩下的一个漏网之鱼。
蔺晨摸了摸面前这个小孩儿的脑袋,嘿嘿地笑,“真想把你带回琅琊阁,不过吧,我不需要你保护,所以小苏需要你。”
但是这个小孩已经被蔺晨五花大绑,嘴巴都塞着布压根无法出声。
这孩子见谁就打,打不过还咬人,不这样对他还真不行。
当时这小家伙也只听得懂东瀛话,其他语言一概不知。
梅长苏有耐心,让他慢慢教得了。
他反正是没这耐心。
而梅长苏也早就来了东瀛。
他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疗伤。
东瀛温泉的水质能在他服下含月草的同时压制住含月草和火寒毒的毒性发作。
属于蔺晨的专属信鸽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最后终于等到从里屋提着药箱出来的人。
蔺晨轻柔地将它抱了起来,掏出那有些许厚度的小卷笺纸,然后将信鸽放进笼子里让它好生休息。
清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里,是贺兰柚写的信。
难怪那么厚,写得怪长的。
“师父安康,碎碎已在昨日抵达岭南,荔枝美味,桂圆清甜。已前去县主府探望茶儿,师妹在家中孝敬病中母亲。一年未见,已长成倾国容貌,轻功也长进飞速,有望达到师父项背之势。
徒儿亦进步些许,且与褚杰兄,郑缘兄作伴江湖。一路艰险,幸得师父相救,现已无碍,内力已能运转自如,突破二层。
但褚兄因意外得知生母身份需要前往西厉,碎碎无法前往东瀛与师父汇合。
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回阁中侍奉。
谨祝康安。
贺兰柚写完这份信之时,已然是深更半夜。
褚杰和郑缘早就睡得跟猪一样,在隔壁房的她都能听见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她将信笺卷好,摸了摸信鸽的脑袋,“白白路上小心,飞吧。”
白白这只小信鸽便扑棱扑棱地飞驰远去。
她靠在窗边,撑着脑袋望向一轮弯月,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她每次离开琅琊阁的最长时间也就是在药王谷学习的那小段日子。
两年后……
一场大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整片竹林。
雨水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身上的血一并流淌入泥土里。
贺兰柚从未想过,在自己十五岁生辰的这日,能遭受如此毁灭的重创打击。
她绝望地笑出了声,觉得面前的这个帝皇令人讽刺。
而她的身旁,已经躺了两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是她再也救不回来的伙伴。
缅皇想,她应该是后悔吧。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救你……”贺兰柚双手扶着地,狼狈又倔强,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这位身穿黄袍,头顶龙冠的新缅皇面前,“我只觉得你可怜。你亲手杀了最爱你的弟弟,和最好的朋友。未来的每一天,你都会沉浸在噩梦之中,你再也没有亲情和友情,而你,终将孤立无援。”话音刚落,她像是疯癫了一般,往后边退边仰天长啸。
原来这就是人心。
她渐渐的闭上了双眼,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但迎接她的不是冰冷泥泞的土地。
是一只结实温暖的臂膀。
可她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
郑不遇身边瞬间来了不少护卫拔刀护在了他的面前,并对着面前这位男子大声质吼,“大胆贼人,闯入皇家地界!是来找死的吗!”
“琅琊阁少阁主蔺晨。前来恭贺新皇登基。”
蔺晨是撑着伞从空中落下的,长发半披,丹凤娇眼,身着素锦长袍,一副不羁公子模样。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武功极高之人。
“琅琊阁……”郑不遇呢喃了一句,他一直以为,医术高超的贺兰柚,一定是师从药王谷。而素谷主的武功高强,他还有一名义子。
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个义子就是贺兰柚的师父。
对啊,琅琊阁的人想要隐藏身份,是多么容易。
“为了祝贺新皇登基,草民就送陛下一份贺礼。在陛下在位的每一天,琅琊阁永不与缅夷任何人做任何交易。缅夷所涉到的江湖势力,也不会录入琅琊榜的名单中,从今日生效。”他嘴角勾起,玩味地打量着郑不遇此刻的表情,“祝陛下好运。”
他将贺兰柚背在了身上,另外两位高手则一人扛起一具遗体,一起飞走。
缅皇酿跄地后腿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总管急忙扶着他,“陛下……”
这意味着,一切可能入榜之才将会为了自己的前途离开缅夷。
而他已得罪了琅琊阁,还有褚家堡。
“陛下,咱要不要把他们拦下?”
郑不遇摆摆手,“拦不住的。”
他以为,赶尽杀绝才能真正的保护住他的国家。
可他做错了。
他将会是整个缅夷国的罪人。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梅长苏从房间出来,手里依旧抱着手炉,气色也好了不少,比前几年的他多了一些红润。
旁边的小飞流还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揣着啃过的玲珑包。
黎纲从后头跟了上来,急忙给他披了一套绒毛披风,嘴里还嘟囔着,“宗主你也真是的,春寒料峭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蔺晨少爷要是来了不得骂你。”
梅长苏完全不慌,反而摸了摸小飞流的脑袋,发现他又长高了一分,“放心,他好几个月都来不了,这会儿估计还在带着他徒弟去东海疗伤去了。”
“缅夷被拉入黑榜这事儿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然后他又开启了啰嗦模式,“你说这缅皇前几年我见到的时候看着挺聪明一人啊,怎么就作大死啊,他这是凭一己之力得罪了整个江湖啊。”
梅长苏淡定地笑了笑,“他起初以为他得罪的仅仅只是一个药王谷和不怎么出名的褚家堡。褚家堡远在大渝,药王谷又在大梁。不过是两个江湖门派而已。”
“也不知道贺兰小姑娘现在如何了,上次甄平跟着蔺晨少爷去救人的时候回来告诉我她当时内伤严重,幸亏她那琅月簪护住了她的心脉和隐脉,不然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她。”
梅长苏望向东海的方向,眼中透漏着一丝哀叹,“外伤可医,但心病难医。”
蔺晨前几日传过书信给他,说他家徒弟现在每日都在做噩梦,一下子瘦了不少。心绞痛,失眠,掉发。
现在每日都得喂她喝安神茶,还不敢让她喝太多,不然米饭都吃不下一口。
明明一年前,她已经可以回琅琊阁的。
但她推迟了一年。
褚杰和郑缘,还有她,都愿意帮助郑不遇登上皇位。
褚杰将他母亲留下来的法宝赠予了郑不遇,让他用于奖励人才。
郑缘为他与各个品级官员打点关系。
贺兰柚用贺兰家族的名义招揽人才入缅。
但他登基后不到三日,带领了这些人才为他们三个布尽机关,耗尽了三个人所有体力。
郑缘是死在了郑不遇给的那一箭。
褚杰和贺兰柚被套进机关里耗了五日,而最终褚杰内力耗尽,衰竭而亡。
贺兰柚则顽强地破了机关,从里面爬了出来。
贺兰家的天女,果真不凡,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顽强地活着。
当时的郑不遇还自信满满,以为自己掌握了棋局,他自大地走到贺兰柚的面前,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怎能不让她意志消沉。
如今的她,早已无国无家。
夜晚风大,孤夜上挂着一轮明亮的勾月,映照在海崖边的一抹瘦弱单薄的背影上。
海浪的浪涛声一次次汹涌地拍打,像是在洗涤心灵。
蔺晨则骑马奔来,停在了她的身后,然后走到了她旁边,拍拍她肩膀,
“为师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往前看。”
蔺晨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球,往海里使劲一扔。
海里立刻弹出了一大簇烟火,随即迸溅形成万朵火花,犹如枝繁叶茂,万紫千红。
像是满天星辰,光照在了蔺晨的脸庞,在烟火的照耀下格外亮眼。
而贺兰柚的眼里,则第一次有了光。
“好漂亮啊。”
这是她从缅夷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让他觉得他这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佯作淡定地点头,“我把千重扇拆了,研究了好久铁树梨花的制作原理,做出来的这个改进,我给它起名叫,火树梨花。好听吧。”
贺兰柚笑了,“好听。”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得扔在水里才有这样的效果。以后你要是拿它去跟一群人打架,你得跑去水里,不过优点是,比那千重扇便宜多了。”
蔺晨坐在她旁边,“人嘛,总是要经历挫折的。你师父我,也被人欺骗过,背叛过。但只要自己坚守自己心中道义,哪怕死了也是值得的。”他抬起手,摸摸她的头,“而且,你还有我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彗星撞击一般撞进了她的心窝里,看着笑眯眯安慰着自己的蔺晨,突然间意识到,带着自己长大的师父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岁。
小时候年纪小,觉得大一岁都算大,可渐渐长大之后,便不觉得这十岁很远。
大概过了小半个月,蔺晨带着贺兰柚去了江左盟。
此时她正在小飞流身边,跟他分享着自己带来的柚子糕。
小飞流感知到了贺兰柚的善意,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想要得到他的首肯。
梅长苏笑着点点头,他才敢拿起这个柚子糕,闻了闻,觉得很香,才一口吞里嘴里,使劲扒拉地嚼。
然后他开心地对贺兰柚说出了两个不标准的字,“好吃!”
梅长苏看了蔺晨一眼,“治好了?”
“最近能吃几口饭了,安神茶也喝的少了,也睡的着了。我带她来这儿跟飞流玩玩。”
飞流怕蔺晨怕的很,天天被他捉弄,让他欲哭无泪。
但是贺兰柚要是在他旁边,蔺晨就不会去逗他了。
这让小飞流总是黏着贺兰柚,祈求躲开蔺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整蛊。
“飞流,笋不是这么挖的,你这样都弄断了,你得把土都拨开才行。”
此时贺兰柚还在教小飞流在林边挖笋,而不远处的亭子间,蔺晨和梅长苏坐在里面喝茶。
梅长苏瞟了一眼蔺晨,“我看你家这宝贝徒弟现在跟飞流玩儿的挺好的,你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回你琅琊阁?”
蔺晨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他将茶递在梅长苏面前,“我爹他好不容易在家呆几天,我不得趁机出来好好玩儿?”
梅长苏身子半倾在石桌边,身上总算穿了一件轻薄的衣裳,有些感慨,“她现在这模样,是不是跟之前的我一模一样?”
蔺晨边摇头边叹气,“那不一样,你是濒死挣扎,吃不下也得扒拉几口。她是身体好好的,却一副要死的样子,一日三餐我都得强行塞她嘴里她才肯吃那几口。我现在都不敢告诉她她亲爱的师妹嫁人当妾了,说了她又得伤心。”
“嫁给景琰她也不亏吧。婆婆性格也极好,王府里就剩她一个女眷,平时也不进宫。景琰也天天在外面打仗,她过的多自在。”
梅长苏替景琰说话,蔺晨则想着自家徒弟不乐意她吃亏,“那也是妾,过几年你不得替你家景琰谋划一个正妻?要是欺负她怎么办?那以后要是靖王当了皇帝,三宫六院的,多委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拌嘴,还伴随着锄头挖笋的节奏,像是一唱一和,岁月美好。
随着贺兰柚的状况一天天恢复,蔺晨的心情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就在刚才,终于有心情开始跟梅长苏咒骂缅夷那郑不遇。
又后悔一年前同意贺兰柚帮助郑不遇。
“你说我真的是脑子抽了,咱们琅琊阁就不涉党争,我怎么就答应让她去帮那白眼狼。”蔺晨越说越气,差点捏坏那瓷杯。
“褚家堡如何了?少主被杀,估计对缅夷恨之入骨吧?”梅长苏问他。
褚杰的死去对贺兰柚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如果说杀死郑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那杀死褚杰和她仅仅就是为了赶尽杀绝。
而褚杰才是那个真正对郑不遇毫无保留的兄弟,没有一丝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