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我们还会再见》也习

1、跳级

　　方斫去抬手挡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
　　湛蓝的天空上零星飘着几朵云，一连下了几天雨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如果没有一路走来那些不停打量的目光，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就是跳级上来的方斫去吗，看起来好小啊。”
　　“听说她家境不好，你看她身上那件体恤，都洗的发白了。”
　　“务育高中一直都是初中部直升，怎么感觉以前没在初中部见过她呢。”
　　“据说这女生跳级考试只差十分满分，这可是务育高中的升学考试试卷，难度很大的啊。”
　　“靠！这么牛，骗人的吧。”
　　从进入务育高中校门的一刻，身边的议论声就没停过。方斫去倒霉的赶上了大课间的休息时间，这正是操场学生最多的时候。
　　而方斫去成为众人话题的原因是，她今年十六岁，却跳过了初三下半学期和高一上半学期，直接进入这所重点高中学习高一下的课程。这在一向以升学率极高著称的务育中学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教导主任带着方斫去领完校服后上了三楼，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教室。此时还没有上课，班里没什么学生。高主任眼神示意后，方斫去走进教室。
　　这是高一四班，年级最好的班级。务育高中和其他学校有些不同，高一级并没有设立重点班和强化班，只有在高一下半学期期末考后才会按照文理分科和成绩分班。不过，高一四班凭借班级百分之七十的学生都在年级前一百的事实下，使大家都默认了这个“最好班级”的称号。
　　方斫去看着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明媚的女人，她就是高一四班的班主任。瞧着有四十岁的年纪。一头金粽色的大波浪披在肩后，草青色的长裙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淡淡的皱纹印在脸上，却被正红色的口红映衬的多了几分岁月的迷人。这是个相当有气质的女人，方斫去默默给出评价。
　　“好乖的小孩，老高，这么小你就给拐来我这受罪，啧。”马文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吩咐班里的男生去给新同学取书，一副迫不及待生怕她跑了的样子。
　　方斫去面无表情，“谢谢老师，我自愿的。”
　　马文看着小姑娘板着一张人畜无害干干净净的脸，没忍住捏了捏一下，软软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教这么小的学生。
　　很快，上课铃响了，方斫去这才得以从冒着星星眼的女人手下逃脱。
　　学生陆续走进班级，看到班主任身旁的方斫去都有些诧异。马文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从今天起，我们班就迎来了一位新的成员，相信大家都听说了，这位同学是从初中部跳级升上来的，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处，帮助新同学快速融入班级。”马文笑着看向方斫去，“新同学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方斫去点点头，站上讲台，“我是方斫去，十六岁，很高兴…”
　　“我靠！快看，虞哥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班里同学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方斫去跟着转头看见了一个斜靠在教室门口的男生，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她。
　　虞返嗯了一声，睨了那男生一眼，“让人同学把话说完。”那男生瞬间噤声，班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方斫去没有挪开目光，直视虞返，补上了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很高兴遇见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虞返走上讲台，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方斫去向右挪了一步，这才发现这人比自己高出了一头。
　　“虞返，留级来的。”
　　这回轮到方斫去震惊了，她挑了挑眉，留级居然也能进高一四班，这人什么来头。
　　班里的同学显然对虞返更感兴趣，热烈的掌声中夹杂着小声的嘀咕，前排几个女生甚至红了脸。
　　见两人都已经介绍完，马文指着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既然你们两个都是新同学，那正好就做同桌吧，方斫去，你个子矮一点，最后一排看不见的话，可以换到前面来。”
　　方斫去先一步走到里面的座位，摇摇头，“谢谢老师，我不近视。”
　　虞返慢悠悠的座到方斫的去旁边，点了下头当做打招呼。
　　讲台上，马文开始讲课，方斫去掏出笔记开始抄黑板上的内容，余光瞟见一旁的虞返也在抄。她看着那纸上的字干净利落，笔锋凌利，一眼就知道是特意练过的。
　　愣神的一会，黑板上又多出了几行字，方斫去笔下未停，只是速度快了几分。虞返的声音突然响起，“看不清？”方斫去顿了一下，“没有。”
　　虞返不再说话，一节课时间过去，下课铃一响，他就走出了教室。几个女生呼啦啦的围在方斫去周围，你一眼我一语的叽喳喳说个不完。
　　其中一个女孩最热情，一连串的问题出来后就眨巴着眼睛等方斫去回答。方斫去感觉到这些女生没有恶意，仔细想了一下，回答了几个她刚刚记住了的问题。
　　“我能跟的上，我在家里其实已经自学完了高一的内容，但是高一期末分班考试不能跳，所以就从高一下开始上课。”
　　宋阳，就是刚刚那个问题最多的女生像是看大熊猫一样握住了她的手。“斫去，你好厉害呀！”方斫去被她的动作和亲昵的做法惊了一下，小小的动了一下手腕，看着宋阳明媚的笑容到底是没把手抽出来。
　　“谢谢你，我的小名不是斫去，不用这么叫我。”
　　这会儿，身边女生都渐渐离开，只剩个宋阳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虞返的位置上，拉着方斫去的手却一直没松开，不知怎么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软性子冷的小学妹，即便对方只比她小了一岁。“那你的小名叫什么？”宋阳靠近一点问她。
　　“阿裼。”
　　“阿嚏？听着好像打喷嚏哦。”
　　方斫去认真的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上课铃声响起，宋阳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座位，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那温热细滑的触感。
　　可恶，小学妹的手怎么这么好摸！
　　一直到老师走上讲台，同学们齐声鞠躬问好后，虞返都没有回来。方斫去看了一眼身旁空荡的座位后就收回了视线，老师也仿佛没有看见一眼不多过问。
　　方斫去掏了一下桌格，想找到这节课要用的书。突然摸到一个陌生的牛皮纸触感的本子，她掏出来一看。本子上写着黑色的虞返两个大字。
　　是虞返的笔记。
　　联想到下课前他问的那句话，应该是以为她看不清黑板又不好意思和老师提。
　　方斫去没什么反应，反手把它塞回了虞返的桌格，拿出这节课的书开始上课。
　　……
　　六月份的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晚上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宋阳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撑开自己透明的伞，拉起方斫去的手“走吧，阿裼，我送你回家。”
　　方斫去看着那只今天不知道被宋阳拉过多少遍的手，不再挣扎。宋阳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后，雨明显下的有些大了，路过一家超市时，方斫去看着宋阳那双干净的白鞋，停了下来。
　　“宋阳，你回家吧，我家长一会就会来接我了，谢谢你送我过来。”方斫去说着，走到了超市屋檐下那一小块可以避雨的地方。
　　宋阳没想她这话的真假，或者说她觉得这个看着乖乖的小学妹是不会骗人的，于是她笑着挥挥手说了句明天见就离开了。
　　雨越下越大，直到宋阳的背影消失不见时，雨已经是瓢泼之势。
　　方斫去叹了口气，将书包顶在脑袋上，正想冲进雨幕，一阵力突然又将她拉回。
　　虞返扯着她书包带，他刚从超市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于是阻止了方斫去这将要变成落汤鸡的行为。
　　他刚要开口说话，方斫去抢先一步“谢谢。”
　　虞返笑了，少年哼笑声悦耳，混迹在雨水滴答的声音里，听着有些不真切，“谢什么？”
　　方斫去拉回书包带，头也不抬，“今天的笔记，谢谢你。”
　　“小同学，你是只会说谢谢吗？”虞返的声音含糊不清，他不知道从哪摸了根烟叼在了嘴里，就那么咬着，也没点。
　　方斫去没理他，雨没有停的意思，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回家。
　　一把伞突然横在她面前，虞返抓着伞的手晃动了两下，像是催促。方斫去皱眉，有些犹豫。虞返强硬的塞到了她手里，满不在乎的指着身后的黑伞，“我还有一把，这把借你，赶紧回家。”
　　“不用说谢谢。”
　　刚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来，方斫去握着伞柄，没回头，撑着伞走出屋檐下。
　　身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心思别太重。”
　　方斫去眼睫轻颤了一下。
　　虞返是说他看出她是担心宋阳弄脏鞋子，才谎称有家长来接，以此哄骗宋阳先回家的事情了。方斫去应了一声，脚步没停的走了。
　　虞返看了眼她有些单薄的背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身后的超市走出一个买完东西的男人，他拿起靠在门边的黑伞撑开走了。
　　一根烟抽完，雨仍在下，虞返没了等下去的耐心，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冲进雨里。
　　……
　　晚上十一点，方斫去洗完澡后看到了门口那把黄色的雨伞，脑子里浮现出离开时少年说的那句话。
　　别有深意啊。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真不爽。
　　她打开柜子，无视了那一排崭新的没有减下吊牌的睡裙，从左边的格子里拿出了一套穿了很久的睡衣。
　　简单的半袖上衣和，膝上睡裤，上面印着一些幼稚的卡通图案。
　　方斫去没有管还在滴水的头发上了床，她洗完澡后从来不吹头发。一旁的手机响了几声，拿起来一看，是宋阳的好友申请。
　　方斫去点了通过，几条消息快速的发了过来。
　　“……”这是守在手机旁边等她吗。
　　方斫去点了几下屏幕，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自己要睡了，发了个晚安就躺回了床上。
　　窗外树影婆娑，这一晚，方斫去习以为常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