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84、第八十四章 要过年了

　　罗浩决定走了。
　　罗珺的话就是他最后的导火索。刚听见的时候他确实是被唬住了，吓得他一口面包含在嘴里，被口水泡得软成了絮都忘了往下咽，满脑子都是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的？紧接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在慌张于“被发现说梦话”，而不是“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这一事实。
　　他觉得他完蛋了，彻头彻尾的。

　　想来想去，从小想到大，从爸爸妈妈想到老王同志，他想了一个遍，最后还是没个结果。没有结果也没办法了，或许生命中的每个事情并不都是非要有个什么结果。认清楚自己的内心，虽然晚了点，但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准备走了，就在这周末，就在后天。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好像决定的不是千里的奔波和未知的未来，而是在决定今天中午是吃酸辣粉还是牛肉面一样。要剖心剖肺的说起来，那他唯一的感受可能就是松了一口气。对，松了一口气。就好像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说起来可真是好笑，他要离开家了，而“离开家”这个行为，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放松。还有比这个更讽刺的吗？

　　他要走了的事情是作为一个既定事实通知给罗珺的，就在他咽下去那口被泡得不成样子的面包之后。
　　“我要走了。”
　　话题很突兀，不像能紧跟在“这不是你想吃的东西吗”之后的一句，但是罗珺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她只是愣了愣，然后把手里的筷子撂下，用还打着石膏的双手抱臂，看着她哥的眼睛。她重复了一遍，“你要走了。”
　　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变得不像是个疑问句。
　　罗浩想了想，为了表示他的尊重，他也把那块令他如鲠在喉的面包放下，“我要走了，就在后天。”
　　“还去那儿？”
　　“还去那儿。”
　　然后罗珺就点了点头，继续拿起了筷子。
　　这话说得像是在打哑谜，但是谜团中心的俩人都懂。罗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事实上，在昨晚过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罗珺。他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一声。他转身，然后慢半拍地闻到空气中有股黄油的香气。

　　“路上小心。”
　　这是他印象中，在出发前罗珺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背对着罗珺点了点头以示回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她什么也没问。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以为她会闹，会不让他去或者迫不及待地让他赶紧走，他想到了她各种大开大合的情绪和可能性，但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这种“失算”让他的心里感觉有点别扭，像是滴答着水的衣服还差最后的一下拧干，又像是用牙小心翼翼撕开的果冻壳子到底还是磕到了牙床上。他不禁开始怀疑，她这么冷静的反应背后，是不是对于他的远行早就持有期盼的态度。

　　他开始收拾行李，把衣柜顶上放着的大行李箱拽下来，灰尘呛得他打了三个喷嚏。应当去洗个湿抹布擦擦，但是厕所才有水。他万万不想在现在再次见到她的脸，于是只随手拍拍了事。
　　他装上了很多衣服，内衣和内裤装得尤其多。洗发水和沐浴液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把自己的资料打包，用厚厚的纸把他宝贝不已的1GB的U盘裹了起来，塞在行李箱里最保险的角落。看着还空着半截的箱子，他发了会儿呆，仰躺在床上，头朝下，直到有点供不上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才一个猛子弹起来。他扶着墙壁，像是吸毒一样享受着漆黑一片的眩晕感，手比脑子先动，嘴里就叼上了根未点燃的烟。
　　打火机找不到了。这样是个合理的借口。他拎上衣服出了门。
　　先去老师家，帮着搬了一袋子面粉和两桶油，然后在师母的碎碎念里落荒而逃。紧接着去火车站，买了那趟他早看好的车票。最后在公共电话机里投币，给赵婕打电话。
　　有始有终嘛。

　　“我过几天得出个门。那什么，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因为咱们的‘相亲’？哈哈哈，不必如此啦！大家都不过是为了应付亲戚嘛，还这么年轻呢，谁想要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绑一辈子，成天卿卿我我小情小爱的有什么意思啊，不都想着干出来一番事业嘛，你说是吧。哦对，你要去哪儿？”
　　“巴安。”
　　“嚯，够远的啊，进藏了吧这属于是？去那儿干嘛啊，这大冬天的，多冷，怎么不过完年开春了再去，去几天呀？”
　　“……调研。时间——还不知道呢，得有一阵吧。”
　　“哦——哦，啊，调研啊。多带点厚衣服！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唉，真羡慕你，我一直想去呢。”
　　“有机会你来，我——”
　　“你接待我！那肯定的啊哈哈哈哈！得把我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就当是、就当是‘多喝热水’的赔罪哈哈哈哈哈哈！哎，说真的呢罗浩，一路顺风！”
　　“嗯。”
　　“等我去找你玩儿！”
　　“好。”

　　电话磕在黄色的电话机上，他把手踹进了兜里。摸出来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烟，红色的小小光斑闪烁，他抬头吐出了一口白茫茫的气。就着刚才的姿势看天，感觉颈椎舒服了好多。
　　行程的最后一站是超市。带着点扫货的心情，他生平头一回把推车装满了。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出来的时候提着四个快赶上他沉的袋子，手被勒得泛着青紫，但罕见的有点乐呵。
　　天空阴沉沉的压着一层云，没有一只鸟。路灯上的福字已经贴起来了，绿化树上也挂上了彩灯。
　　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