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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这不公平 ...

  •   家是重要的,没有一个地方的重要性能比得上家,他一直这样想。但什么是家呢?几个人?一栋房子?一些得以固定存储的口粮?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有些家只剩下了一个人,但那是一个家;有些人没有一栋房子,但也组成了一个家;还有些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那依旧是一个家。
      看来他能想到的一切必要成分都不是“必要”的,没有了哪个关键因素,也都可以成为一个家。那他什么因素都具备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家呢?
      这不公平。

      他很想跑掉,很想很想。四周的墙壁向他压过来,他觉得就连自己的喘息都变得太过用力。抬头看,那是一片很蓝的天空,蓝得让人怀疑这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出自光电污染后的幻想。棉花糖似的白云在天上慢悠悠地飘,像是吃着草的羊儿全部跑到了天上。清冽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味道,他恍惚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了被冻的通红的鼻尖。
      好轻盈,他的手穿过湿漉漉的草丛,又摸过软绵绵的落雪,身体随心所欲地动着,他像是飞起来了。
      这不是他的家。这是哪里?

      人。他要找人。
      像是运用了镜头切换的电影手法,他的视角一下子变了。黑暗笼罩了他,他身处一间很大的屋子,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风的摆弄下抖动不停。快速的移动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不适,他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因此得以知道,他并没有跑掉,就像是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美梦向来不会成真,他只不过是在一个清醒着的梦里。
      好吧。
      这是梦。他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一盘盘菜肴,看着那些氤氲在了空中的白气,有些失落地想。幸好梦境里是不存在味道的,他把鼻子凑过去,不然自己光闻着味儿岂不是更难受?
      有人来了,他没听见脚步声,几个年轻的女人低着头进来,按照某种顺序在桌前就坐,有仆人样子的侍女为她们递上了热毛巾。许是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桌上的毛巾不再散发热气了,有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珠光宝气,头上身上挂满了金灿灿的首饰,他几乎要觉得她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女人的面貌他看不清晰,或者说他看到了,但是并不能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准确的构想,他只觉得那人漂亮,但是他形容不出来。

      那女人伸出了手,那双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有人捧住了那双手。在旁人的映衬下,女人的手白得发光。她的手被一根一根地擦过,期间换了三次手巾,最后再仔细涂上盛在蓝色玻璃瓶子里的某种膏脂。待一切流程结束,女人才抬起手,纡尊降贵地挥了挥。然后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在女人进来的时候,旁人已经跪了一地。谁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跪了多久。
      她太美了,美到触目惊心,只要看见了她,眼中就无法注意到别的事物,她是世上唯一的存在。
      他们开始吃饭。说是吃饭,只有坐在首位的那个女人是真的在吃。布菜的人每样给她夹了一些,他看着那个量比一只鸟的胃口也大不到哪去,但是她吃完了那些就没有再动筷子。
      没人说话,吃饭吃得像是在吃钉子。
      等到女人的筷子停下,他发誓他听到了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外面开始骚动,骚动逐步蔓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看见什么东西滚了进来,它横冲直撞,一直滚到了她的脚下。她的腿被抱住,连带着桌布被扯动,银质的餐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旁人惊呼。女人下意识想要把腿上的东西踢走,但是甩了两下没甩动,他走过去,定睛一看,发现那原来是个脏得看不出来模样的人。
      一个黑漆漆脏兮兮瘦得跟猴子没分别的小孩。
      “娘。”他这样喊。
      看着那小孩脸的朝向,他判断小孩应该是冲着那女人喊的。但是那女人却没有看他,事实上,她在踢了小孩两脚,而小孩没有如她所意的那样离开时,她就把他当成了空气。

      小孩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树枝一般的手上嵌着泥,它们牢牢地扒在女人的身上,像是牡丹上面长了个硕大的瘤子,看上去违和极了。
      有人来扯那小孩,小孩开始喊叫,声音刺耳,他看到小孩儿的手指节泛白也没有松手。侍女开始掰小孩的手,开始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拍打,小孩儿像是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发出不成句的声音。
      女人终于开始感到不耐烦,她皱了眉。这个细小的动作并没有易损于她的美貌,但是旁人看到这个表情,却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他们不自觉地双手交握,口中开始喃喃着什么。
      女人伸出手,侍女退去,她的手指落在了小孩的脸上,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抽回。手指并拢,一个清脆的巴掌把小孩的脸扇偏了。

      好清脆的一声。他光是看着就呲牙咧嘴了。
      可小孩就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他凑过来,继续抱着他的娘,他哭泣,但是没有声音,他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或许那可以被称得上是“话”,而不是别的什么音律。
      “饿?那快吃吧。”说完,那女人把桌上的银碗端了起来,朝着那小孩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小孩黑黢黢的手扒着自己头上脸上、正在缓缓下落的汤汁,想要把他们通通赶到自己大张着的嘴里。滑稽极了——她应该是这么想的,不然她怎么笑了出来呢。女人叫侍女把盛汤的大盆端了过来,纤纤玉手拈起了勺子,一勺一勺地,把汤汁淋在了小孩的头上。看着他的样子,她笑得开心极了,看到起兴,甚至还往地上扔了一块带着肉的骨头用来打赏他。
      她笑了,旁人也就跟着笑了。
      这场景眼熟,他想。鲁迅先生怎么说的来着?“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笑容让她的脸变得更加好看了。粉粉的一层罩在她洁白的皮肤上,世间还能有什么配与她相提并论呢?

      笑够了,她站起来,看着地上狗一般舔舐着的人,眉毛一竖,毫无征兆地一脚踹了过去。小孩被掀翻了。但是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他的眼睛里只有地上的那块骨头,他爬过来,手脚并用地,张着大嘴啃噬着,像是要把骨头也嚼碎咽到肚子里。
      女人不满于他这样的反应,她蹲下身,不顾小孩油腻湿漉的头发,她扽着它们,强迫他看向她。她伸手,扇了小孩数不清多少个耳光,直到她的指甲断掉才停了下来。
      众人大呼小叫着捧住她的手,人们簇拥着她,如来时一般走远了。

      小孩一动不动地窝在地上。他想要看看他,但是他却怎么也碰不到他。过了不知道多久,小孩动了动,像是个木偶一般把自己的头拎起来,涣散的目光呆滞地扫视。桌上的残羹剩饭变成了宝藏,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头栽在桌上,一边干呕一边狼吞虎咽着。
      他不想再看了。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样一个痛苦而又无能为力的梦呢。
      那些巴掌像是也扇在了他的脸上,他强压着胸中那股反胃的感觉。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了,他无声地嚎叫着。

      这是他的梦境。场景切换了,如他所愿。

      还是昏暗的房间,有烛火在跳动。眼熟。
      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开始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了。他缩在一角。
      可等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他害怕的事情出现。没有美丽而高傲的女人,也没有瘦小得猴子一样的小孩。他试探着往外走了一步。
      一张床。
      很大的床。
      嗯,更眼熟了。
      床上有东西在动。
      走近点。
      动来动去的原来是一张毯子。毯子自然垂落,呈现出一个人形。
      人形在起伏,□□。
      他不想再看了,大家都是男的,这能有什么意思。
      他准备转身离开,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见这样的奇怪东西。
      毯子被扯开,掉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他下意识地转头。
      咬着嘴唇拼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的通红的一张脸。
      这已经不能算是眼熟了,这可太熟了。
      这不我们土司老爷吗。
      原来我们土司老爷也会哭啊?
      哎呦,瞧瞧这给我们小孩儿委屈的,脸都成了苦瓜了。哈哈。
      他三步并作两步,坐到床边,看着床上哭得不成样子的某人,兴致勃勃。
      哎不是,因为点啥啊?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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