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78、第七十八章 你还能算是个女人吗？

　　偏爱？什么叫偏爱？罗浩不敢置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中文博大精深，罗珺不学无术，说错个一句半句的也是有可能。
　　他不敢承认自己那些觉得“生气”觉得“离谱”觉得“憋屈”的事情，是来自于自己的偏爱。这个词太大了，太炽热了，光是听她说出来，他都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烧着了。
　　怎么能是偏爱呢？
　　不，或者说，怎么能是爱呢。

　　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沙发靠背有点矮，他的脖子向后弯折得很厉害，脖颈上的皮肤绷紧，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眼前好像浮现出了谁的影子，他呼吸受阻，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那些在二十年前很流行的石膏花纹，还有那台泛了黄、叫他总害怕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吊扇，他的思绪一会儿在飘着猪肉味道的山里，一会儿在干燥到脱水的家里，像是磨花了的碟片一样断断续续着。

　　他从未想过，在罗珺指出来之前，他真的一次都没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的言行有问题，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所干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的，是绝对正确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出问题的可能，他一直觉得，当自己真的有问题的时候，旁人一定会给他指出来的，像是高中老师那样。所以他肆无忌惮，他横冲直撞，他觉得小姑娘不懂倾听，没有家教。
　　他也从未想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区别究竟是什么。那些他瞧不上眼的，那些他觉得有问题的，那些他觉得赵婕没做到位的，原来都是他自己应该做的。他从未想过。这个认知叫他比听到了“偏爱”还害怕一千倍。原来错的人是他，他做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啊。
　　但是那些事情，在此前从未成为影响到他的一部分，那么，那些事情，最后都是谁来完成的呢。
　　好问题。
　　一下子就能链接到他一直刻意逃避不愿去想的问题。

　　语言不通的时候也在用肢体表达着想要传递的讯息。相隔着漫长时光，生疏词汇一再出现，听不懂但是还在努力做出反应。默默做好一切需要做的事情。自己在照顾罗珺，而原来也有人在照顾着自己。种种画面从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他绝称不上生疏的脸。脸在他的眼前逐渐放大，逼迫似的压下来，是一个亲吻。
　　像是在胡闹般的一个亲吻。
　　他没想到他能把这惊鸿一瞬间细节记得这样清晰。
　　天太亮了，他感到无所遁形，难堪似的捂住了脸。
　　他再也无法给自己洗脑，说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是癔症，是可以被传染的“精神病”，或许他早该知道的，小孩对自己不一般，多明显啊，简直再明显不过了，他早该想到的。
　　他不敢再想了。再想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会回去吗？笑话。
　　阳台的窗户没关，风从缝隙里挤进来，谁家煮了肉，还有炸虾的香气。快过年了。

　　罗浩一直在沙发上愣着没动地儿，罗珺出来的时候就被他吓了一跳。
　　“哎呦，”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干什么呢你，睡觉不回屋睡？”
　　罗浩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头抬起来，因为昂得时间太长了，脖子嘎巴嘎巴响，眼前发花，盯着罗珺看了几秒才看清楚人。
　　小姑娘换了身修身的红色长大衣，石膏胳膊把袖子撑得圆滚滚的，浓妆艳抹，眼睫毛刷的能有小拇指那么长。
　　“你上哪儿去？”罗浩心里有事儿，问得有气无力。
　　罗珺正叮叮咣咣往她的小挎包里塞东西，她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你要去找吴晨阳？”罗浩皱眉，“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就不行。我都多大了，我出门不用跟谁汇报。你先管好自己那摊子事儿吧我的好哥哥。”
　　罗浩被罗珺钥匙碰撞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俩不是刚见过？哪儿有那么多好说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当然是，”罗珺笑嘻嘻的，“啊，我忘了，我哥哥这种不懂感情的人，肯定是体会不到啦哈哈哈哈。不用给我留门，我晚点回来。”
　　说的，罗珺就要出去。罗浩连忙站起来，没想到腿坐麻了，脚底下一个打滑，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门前。他用身子挡住门。
　　“我不许你现在出去。”
　　罗珺跟看大马猴似的看着他，漂亮的眉毛一挑，“你凭什么不许。我好像没有给你在我身上作威作福的权利吧。”

　　瞧瞧，瞧瞧，好好一孩子都被带成什么样了，这还是小姑娘吗，这跟个流氓土匪有什么区别！
　　罗浩心里乱七八糟的，里不出头绪就干脆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了调研的头上。后悔，十足的后悔，就是因为调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对劲了的，甚至还错过了罗珺最重要的青春期！一个没看住，不知道认识了点子什么野孩子，现在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我是你哥！你说我有没有权利！”
　　“对，没错，你是我哥。” 罗珺走过来，几乎是和他脸贴着脸，她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点上了他的鼻子，一字一顿，“但也只是我哥。”
　　罗浩被雷击中了。
　　她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的？她是在埋怨自己吗？她是在抱怨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有着父母双亲的家庭吗？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知道软肋在哪，罗浩感到自己几乎摇摇欲坠了，他死撑着门框才叫自己没有倒下，“你再给我说一遍”他说。
　　他死死盯着罗珺的脸，想从那上面看出什么来，可罗珺只是抿住了嘴唇，双手环抱着，展现出一种十足的防御姿势。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你不要出去，现在天已经晚了，你自己出去很不安全。”
　　“该死的人去哪儿都躲不过，该活着的人去哪儿都死不了。”罗珺不以为意。
　　这叫什么狗屁话！
　　罗浩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从太阳穴里蹦出来了，他因为持续的胃痛而弯着腰，声音里有一种疲惫到了极致的虚弱。

　　“你赶紧分手，就算是谈恋爱，那也得找个好人，你看他都把你带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能算是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