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72、第七十二章 你少管我

　　罗浩几乎是骑着火箭回了家。从兜里掏钥匙的时候，手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明明那么大个钥匙孔在面前摆着，可插了半天就是插不准。太累了。书包太沉的缘故。他把两只手交握在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上。
　　好不容易插进去了，他左转右转，锁芯一点动静没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没错啊，502。再看看钥匙，是家门钥匙。那不应该啊。

　　他们家的门是很难认错的。在一水儿的黄色灰色的防盗门里，他们家是独树一帜的绿色。那还是在很多年前漆的。
　　因为罗珺很喜欢绿色的缘故，爸爸买来了一罐绿漆，把铁质的防盗门刷成了绿色。他的技术不好，刷得很不均匀，地上也滴滴答答落了很多墨点，至今还能隐隐约约看出来痕迹。但是绿得很纯粹，已经绿了很多年。
　　除非他是突然变成了个色盲，否则他不可能认错。这门独一无二，小偷来他家踩点都不用作记号的。

　　他抬手敲门，“罗珺，罗珺？”回声撞在楼梯间的墙上，再打回他的身上，“你在不在家？”
　　他又叫了两次，这才听见门里面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来了来了！”
　　咔哒，门锁开了，里面的人比懵在外面的他还惊讶，“罗浩？”
　　“你怎么回来了？”
　　女孩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上踩着半截反了的拖鞋。破了洞的牛仔裤，裤腿肥得跟个面口袋似的。桃红色的紧身毛衣，脖领子紧到让人看着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她一只胳膊打着绑带吊在胸前，另一只手上捏着个正往下滴滴答答淌汁儿的饭铲子，俩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
　　罗浩皱着的眉毛能夹死苍蝇。

　　“珺珺。”
　　“哎呀别站这儿啊，快进来快进来。”罗珺把她哥拉进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刚想说句什么，就尖叫一声，冲着厨房冲了过去。
　　“我的肉！”
　　肉，鸡肉，鸡胸脯肉，顺着纹路肌理被切成同样大小的鸡胸脯肉。罗浩换了鞋，走过去接过她挥得张牙舞爪的铲子。

　　“你出院的事儿怎么都不跟哥哥说一声呀，胳膊疼不疼啊？哎呦看着我们小可怜儿。哥哥的电话你不是背过了吗？出这么大事儿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弄得呀，怎么就弄成这样了？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莽撞。受伤了还不安生呆着，哥哥给你留的钱呢？出去吃多好啊，干嘛还自己做法，小心伤口长不好！我这才出去几天，你就给自己弄成这样了，医院给哥哥打电话的时候，真是要被你吓得魂儿都没了！”
　　“停，”叉着腰靠在厨房门上的罗珺连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刚回来就叨叨叨叨的念这么多。就瞧你这样子，我哪儿敢叫你知道啊……”
　　“罗珺！”
　　“好好好不说了！真是的……你一下问这么多，总得让我一个一个回答吧！”她瘪着嘴小小声说了句，“老妈子。”

　　罗浩把火关上，“胳膊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哎哎哎，”罗珺见他拿盛菜的盘子，按住他的手，转身递给他一个保温饭桶，“盛这里面。”
　　罗浩瞥了她一眼，“胳膊。”
　　罗珺低着头抠石膏外面裹的纱布，“就，没怎么啊。”
　　“没怎么就成这样了？”
　　“啊，对。”
　　“罗珺你找挨揍是不是？”他咣当把铲子一撂。
　　“哎呀哎呀，”罗珺腆着笑凑上来，把铲子塞回他手里，“也没什么大事儿，说出来白让你操心嘛这不是。”
　　难道现在就没让我操心吗？
　　“真没什么大事儿，甚至都没骨折，就是有点点骨裂，要不是晨哥非让医生给我包扎，我连石膏都不用打呢！”

　　罗浩眉毛挑了挑，晨哥？
　　“嗯啊，晨哥，就我男朋友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吴晨阳。就之前，前几天，上周末吧，我们几个人约好了出去玩儿，一开始是划船，然后又说爬山。他们不是有摩托车嘛，就想着往西山去，你别说，那边风景就是比咱们这儿好看，空气都好！然后就回来得有点晚了。也是寸，山前大道那段正赶上停电抢修，没灯，车子一个打滑，我俩就给翻到沟里去了。”
　　见她哥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罗珺连忙找补，“说是这样啊，但其实没事儿！他们把我俩赶紧送医院去了，你要再晚回来几天我这都快好了，真的！翻下去的时候，晨哥把我抱紧了，我其实没受什么伤，晨哥伤得比我重多了，现在还跟医院里躺着呢……”
　　“翻到沟里去”，那得多疼啊。罗浩听完她这一通说辞，心脏跟被拧了一把似的泛着酸水。难道他不就只出去了两个月吗？难道那边和家里有时差吗？难道其实那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吗？

　　“哎呀那你就别担心了，我这么大人了，我啥不知道？”
　　知道？知道个屁。
　　“医生有没有开什么药让你吃啊？就这么养着吗？”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话，他把洗干净了的锅放回炉灶上，转身一看，罗珺正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给保温饭桶盖盖子呢。
　　看着罗珺开始往身上套外套，他连忙叫住她，“你要出去？”
　　罗珺点点头，“对呀，我要给晨哥送去。哎呀真是巧，真是巧！哥你回来的真是时候，我正准备给他送饭呢。嘿嘿，还是你做饭好吃，香我一跟头！看着也好看，红的红绿的绿的，真棒！谢谢哥！”

　　罗浩不可思议，“你现在就要出去？”
　　罗珺扯着脖子看了看客厅墙上挂着的表，“嗯嗯，该出发啦，我得赶公交车呢，十一点多就那一趟！要不还得等好久。一会儿晨哥该饿了。”
　　没少送饭。她甚至知道公交车的时间表。
　　“不许去。”罗浩拦在门口。
　　罗珺以为她哥跟她闹着玩儿呢，笑嘻嘻地推了她哥一下，“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回来再说，我着急呢。”
　　“我说不许去！”
　　罗浩突然拔高的声音把罗珺吓了一跳。她不笑了，把保温桶放到一边，拽着罗浩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开。“不许去，你凭什么不许？我就要去。”
　　“你能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你都这样了你还乱跑什么！”
　　罗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罗浩的火腾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不要我管？！你才多大，你就学人家谈恋爱，谈个恋爱就把你谈成这个样子……”
　　罗珺打断他的话，“我多大？我都上大学了罗浩！这都是我的事儿，你少管我！”
　　罗浩深呼吸一口气，“我今天不跟你说这个。”

　　“不说就赶紧起开，我着急出门呢。”
　　“罗珺！”他拔高了声音。
　　“喊什么喊！我知道我叫罗珺！”罗珺瞪着眼睛不甘示弱，“你有没有事儿啊到底。你自己去歇着不好吗，你回来不累吗，说了有事儿有事儿的，你老缠着我干什么啊！”
　　“我这才出去几天你胳膊就成这样了，我还敢把你放出去？我之前照顾你那么多年也没让你有一点的……”
　　“打住！”罗珺一脸的不耐烦，“你别跟我念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不烦我还烦呢！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身，体，是我的！我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论是受伤了，还是去纹身了，哪怕是断了没了截肢了，那也是我的事儿，我的事儿你懂不懂？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去纹身了？！”
　　“我现在说的是这个事儿吗！”罗珺气急，“总之，你就别管了，都多大的人了我什么不知道？”
　　“……受个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都还没着急呢你先掺和个什么劲儿。”罗珺抱上保温饭桶，踹了踹罗浩的小腿，“起开。”
　　罗浩被她扒拉到一边，“你赶紧和那男的分手！”
　　瞧他都把好好一孩子带成什么样儿了！
　　罗珺开门的手一顿，简直被他气得笑出声了。她转过头来，指着自己鼻子，“我，你说我哪？”
　　“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管得着吗你！”事儿妈。

　　铛的一声。大门被碰上了。
　　罗浩颓丧地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