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22、第二十二章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疼，钝钝的疼，比落枕轻点，比宿醉严重点。
　　罗浩飘荡已久的意识落了地，刚回归身体，就被脖子上传来的钝钝的痛感给叫醒了。以为还在村长家，他伸了个觉得会碰到软绵绵的床头的大懒腰。

　　“嗯——”

　　等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软吗？软。软是对的，但是这个触感可不像是海绵啊？还有这温度，又没什么电热毯之类的东西，一个死物，不能在空气中暴露了一晚上之后比我手还暖和吧？
　　他心里一个咯噔，夹紧了眼睛，把手慢慢缩回到被子里，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醒过来。
　　突然，耳畔响起了一声轻笑。
　　轻笑？
　　他借着翻身的姿势远离了声音的来源。把被子蒙到头上，在层层遮掩下，他悄悄睁开眼——

　　“吃饭。”端坐在床上衣帽整齐的旦增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哎你——”被冷风一激，他的大脑程序出了问题。他好像听到小孩说话了，还看到小孩在他床上，罗浩简直不知道哪个事情更让他感觉惊讶一点，“你怎么……”

　　旦增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白色的东西，甩在了他的身上。
　　“穿上。”命令的口气，说得不容置疑。

　　罗浩撇撇嘴：“尊老爱幼懂不懂？跟哥哥说话要礼貌一点。”
　　盯着小孩看了会儿，罗浩啧了一声：“……会说话还不说，你可真能藏的啊？真行啊弟弟。”他阴阳怪气。
　　坐起身，罗浩把身上压着的那白色的东西抖开一看，一件皮毛大衣。他把那衣服往外推了推，“这够漂亮的啊，你怎么不穿？瞎扔什么劲儿呢，沉死了。”

　　旦增看着他慢吞吞地套着自己那件羊皮外套，看得无名火起，他抱着胳膊，用下巴点了点那衣服：“你，给你，你穿。”
　　罗浩指着自己的鼻子：“给我的？不用不用，我有衣服，这么贵重，别再给你弄脏了。”
　　旦增决定好的事情哪儿轮得到他反驳？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他干脆过去帮他穿。
　　他扳着罗浩的胳膊就要往里塞，“哎哎哎轻点，疼死了！”，罗浩吱哇乱叫。

　　“我真不用，我真有衣服，你给我这个我也没用啊，穿那么多热得不行。”罗浩捏着那件绒毛把他手掌都埋没了的衣服做着最后的抗争。
　　“你穿。”旦增扯着他的衣领。
　　“你干嘛，要打架是不是？”罗浩看他那没大没小的动作，眉毛竖起来，“手给我放下，干什么呢这是。”
　　“……不听话了是不是？快放下放下，勒死我了。”
　　旦增只好把衣领松开。他的手垂在身体两旁，脑袋耷拉着。
　　罗浩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小孩还在那儿垂着脑袋。于是安抚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个真的是很漂亮很暖和，也真的真的很感谢我们弟弟，但是我现在不需要这个啊，现在用不到这么厚的衣服。”
　　“等我冷的时候我一定跟你讲好不好？”
　　“一定？”旦增看着他的眼睛。
　　罗浩揉了揉满头珠子手感一点也不好的那个毛脑袋，神情严肃认真地点头：“一定。我保证。”

　　旦增的表情这才算是好看了一点。但他还是不让罗浩把衣服还给他，他就要让罗浩抱着那衣服，罗浩没办法，小孩儿的倔劲儿上来了谁都不听的，他只能顺着小孩。抱就抱着吧，左右是不沉。

　　拉锯战结束，罗浩这才顾得上环顾周围。
　　“这里，好漂亮啊。就是有点暗。怎么不开灯啊？哦对，现在几点了？我还没跟卓玛阿姨说，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吗？啊，对，好像咱们是在量房呢对吧，怎么突然就……这是哪儿啊？”
　　旦增面对着这一系列他能听懂不能听懂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手心泛着潮，不敢看那人亮晶晶的眼睛。他下意识向外走。
　　但是他忘了现在这是他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他又能跑到哪儿去呢？身后那人叮呤咣啷地趿拉着鞋跟了上来。

　　“哎，别跑啊你。”罗浩一边走一边穿着鞋，连蹦带跳，动作诡异，“我鞋还穿上呢，等等我！哥哥真是白疼你了。”
　　门推开，天光大亮。
　　罗浩一时间没适应过来，抬手挡了一下眼睛。
　　这是，这是什么啊——
　　涂着白漆的巨大石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五彩的经幡密密麻麻挂在窗子下，天空碧蓝如洗，巨大的金轮矗立在楼顶上……他看着旦增，整个人惊骇到说不出话。

　　旦增的后背绷得直直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板着脸，不让自己露出来任何的情绪。
　　他紧盯着那男人的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该死的心跳声又变大了，旦增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把男人抓回自己身边的心。
　　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叫自己往后退了退，靠在墙壁上，腰间冰冷坚实的触感让他的心稍微踏实了些许。

　　不要害怕，旦增，不要害怕，你是伟大的土司老爷。
　　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他，你已经做好了随时的准备。

　　旦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几乎看呆了的男人，然后凑了过来，离得近近的，露出来一个不及心的微笑，按捺着自己炽热的呼吸，问道：“怎么，不好看吗？”
　　“好、好看，”咕咚，罗浩咽了口口水，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脑门，眼神乱瞟，扯着嘴要笑不笑似的，“不仅好看，还他妈眼熟呢。”
　　“……这不就是咱们之前量房的那家吗！”

　　旦增往腰间摸去的手霎时间一顿。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这个蠢男人。
　　“……先吃饭吧。”
　　——————
　　罗浩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他看着那些明显是银制的、镶嵌着宝石的杯碗，整个人无比的恍惚。
　　爱丽丝追着迟到了的兔子先生跃进了兔子洞，他追着一个会说话但就是不愿意说话的小孩儿到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昨天不是还一切正常的吗？

　　他局促地坐在垫子上，面前是一张摆满了食物的小桌，十步远的地方是正在主坐上大快朵颐的小孩。
　　胃部的感受被大脑接管，饥饿丧失。在他战战兢兢地看到明显也是战战兢兢地往他桌子上摆食物的老人时，更是紧张到血液倒流。
　　他想叫小孩，想要问问另一个当事人。但是面前的老人却一直阻挡着他的视线。

　　“那个，您好啊。”他看着那个老人，“我觉得已经足够多了，不用再上了，吃不了的话多浪费啊，真的不用再上了，太丰盛了。”
　　老人就跟没看见他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可能是被培训得太好了，工作期间不能说话什么的。罗浩数着老人鼻子上的毛孔艰难地给他找着理由。
　　旦增听见了罗浩的声音，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了句罗浩听不懂的什么话，那老人就行了个礼退下了。
　　“吃吧。”他拿勺子敲了敲碗来提醒他。
　　“啊？哦。”罗浩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捏起了筷子。
　　旦增看着他终于开始准备吃饭了，这才感到了点满意。

　　罗浩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咙，感到了旦增灼热的视线，他端着杯子正往嘴边送的手一僵。
　　“我知道，这是挺不对的。”
　　“？”什么？
　　“但是你也没给我牙刷啊，”罗浩喝了一大口茶，在嘴里呼噜呼噜地漱口，“条件有限，就当我是刷了牙的吧，反正咱俩离得这么远，你也闻不到的。”
　　“……”

　　旦增为昨天那个因为想到种种不可控的情况，紧张而想要杀死男人的自己，感到了深深的不值。
　　不是每一个人发现自己情况有变就要寻死觅活的，也不是每一个汉人发现自己到了土司的寨子就要杀死土司的。
　　纵使都是汉地的人，但女人和男人总还是不同的。不能把她的情况套在这人的身上。
　　他和谁都不一样。

　　“……快吃。”
　　“哦。”

　　罗浩塞了口不知道什么东西进嘴，托着腮帮子嚼着，食不知味，“咱俩还是有感情在的，对吧弟弟？”
　　“嗯？”
　　“我大概想了一下，那个，你不是我们二十一世纪的人吧？”
　　“看现在这种状况，唉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会帮我的，对吧对吧？”
　　“现在呢，我感觉啊，咱这就是穿越了，穿越你理不理解？穿越啊就是说，哎呀这要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