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老爷的螺号》zikoe

13、第十三章 原来是干这个用的啊！

　　罗浩是被自己的尿憋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下了床，挠了挠打绺的头发，趿拉着新买来的拖鞋往外走。推开门，天色熹微，冷风打在他的身上，他打了个说不清楚成分的哆嗦。

　　捏紧了自己的领口，他顶着风往厕所跑。

　　藏地的厕所又叫挑厕，建在二楼，是一个用木头架起来的、和石头房屋相连接但底部悬空的两平小屋。屋子在底部半人高的位置上安装了木质挡板，上方是四个柱子支起来以保证通风的顶棚。
　　地板是用圆木堆砌拼接的。和一般厕所不同，它没有冲水的装置，而是在木头上挖了个拳头大小的洞以供方便。
　　罗浩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拉开木门，低着头钻进了挑厕。

　　他把裤链拉开，站好，也顾不得欣赏周围群山环抱旭日初升的绝美景色了，他左挪右动，仔仔细细地找位置，然后对准，尿——
　　“呼——”直到看到水柱落入了小洞，他憋着的一口气这才算是松了下来。
　　尿完，抖了抖，他提上裤子。

　　每每上厕所的时候他都很紧张，甚至因此减少了喝水的频率。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射击可能也不过如此吧。他是真害怕没经过训练的自己弄脏了人家干净的厕所。

　　释放完毕，他舒坦了，挠着脑袋慢悠悠往回走。

　　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当有紧急事情存在的时候，剩下的一切感官都会选择退避，而当事情解决完时，那些不算太要紧的事情就会跳出来找存在感。
　　就像现在，他尿完了，才感到自己的头皮出奇地痒。他抓了两把，把手伸到眼前一看，每个指甲盖都反光发亮。
　　该洗头了。手在裤子上蹭了两把，他下了结论。

　　确实该洗了，自己过来这么多天来还没洗过澡呢。
　　但是，要怎么洗呢？

　　“……啊，洗澡？”卓玛阿姨把锅里的大饼翻了一个面，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点疑惑，“现在是冬天啊。”
　　“对，是有点冷，但是我好脏啊，头皮可痒了。是要烧点水吗？”罗浩站在门边问。
　　卓玛阿姨更疑惑了，她用手背往外推了推罗浩：“脏？去烤火。”
　　“嗯？”烤火，烤什么火？

　　卓玛阿姨把他领到火塘前，从屋子里拽出来一大麻袋玉米秸秆，抓了一把出来扔到火塘里，她撕了点日历纸用来引火。干了的玉米轴很好烧，没一会儿火苗就窜了上来。卓玛往里面续了些粗大的树枝。
　　她推推罗浩：“烤火，烤火能去掉不干净的东西，去掉味道，干净。”
　　罗浩被腾起来的烟灰迷了眼睛，抓着俩玉米轴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但是，但是我想洗洗头，我头发太脏了……”
　　“火，烤火，就不脏了。”卓玛一脸笃定，“鲁——龙神，能去掉一切不洁净的东西。”
　　罗浩把玉米轴扔进火堆里，用手指关节蹭了蹭头发聊以慰藉：“我还是，想用水洗洗……”

　　当他拎着脸盆和热水走回屋子里的时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卓玛阿姨刚刚的目光中充满了遗憾的气息。
　　他接上凉水，再兑好热水，把头埋进去……啊，好舒服。他在泡沫里狠狠挠着自己的头皮。
　　就是有股味儿。
　　菜的味道？
　　不，准确来说是油脂的味道。
　　罗浩挺纳闷，哪儿来的这味儿？我都这么油腻了吗？真就头发油得能炒菜了呗？
　　洗完头，把水泼到院子里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看着卓玛阿姨把大锅里的热水一点点舀进暖壶里的。
　　得，破案了。

　　他顶着毛巾，嘶嘶哈哈地跑回房间，手忙脚乱地关上门。
　　头上有水，就出去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脑仁儿都结成了冰。他使劲儿擦自己头发，可能是使劲儿使大了，不小心拽到了耳朵，好疼。他疑心自己的耳朵已经掉了。
　　他做好了摸到一手血的准备，但是却摸到了一个怪东西。他拽着那玩意儿想了两秒，这才想起来是那个自己斥巨资买的，用来哄罗珺玩的小玩意儿。
　　原来还在自己耳朵上挂着呢啊。
　　他把耳坠摘下来，随手放在一旁。

　　洗了头，脑袋就变得轻飘飘得没有重量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感觉。
　　等等，要是洗澡这么不方便的话，那小孩的一头长发，岂不是……真够脏的啊嘿嘿。
　　下次见他了一定要拿这个逗他，罗浩裂着嘴直乐。
　　想着自己头发还没完全干，他出门前把那顶帽子扣上了。

　　哎？就是啊，既然有帽子了，那不如再弄一身藏袍来穿？
　　“村长叔叔……”

　　吃过饭，村长教他怎么穿藏袍，罗浩叉着自己怎么也折腾不明白的笨手，任凭村长在自己身上动作。
　　看着藏袍，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哎那个，村长叔叔，就是咱们村，有没有那种家里很有钱，然后爱打扮得花里胡哨，满脑袋上都是珠子宝石的那种小男孩儿啊？”
　　“小男孩？”村长整理好他的腰带，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听说过，没见过这样的。”
　　“那有没有那种穿可好可好的衣服的小男孩儿？”
　　“没。最好的衣服正在你身上穿着呢。”
　　村长和卓玛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罗浩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那还不是要谢谢村长叔叔把这么好的衣服给我穿嘛！嘿嘿……”
　　卓玛阿姨亲昵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说的那个小男孩，什么样子？”
　　“就，看上去不大，十来岁吧，估计不到二十，长得挺好看的，小鼻子小嘴小尖下巴的。然后估计家境不错，脖子上一串一串的都是珠子。”

　　村长皱着眉毛：“村子里，没这个人啊。”
　　卓玛阿姨也跟着点头。
　　“没见过。”
　　罗浩被说得一愣。没这人？
　　“怎么可能，我们昨天可是一直在一起呆着呢……”他想起来昨天自己拍的照片，连忙跑上楼把自己的相机拿过来。
　　他打开电源，把相机凑到村长跟前，翻到了昨天拍的照片——一张张一页页全部都是官寨里的建筑景色，没一张出现了人影子的。
　　罗浩心跳开始加速。
　　不对，不对不对！肯定是照到了的，昨天的时候，明明，明明那人还故意挡在他前面不让他过去呢！自己还因为这个跟他打架来着呢！怎么可能没这个人？
　　村长看着他把清晰的相片在屏幕上闪成了一道残影，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罗浩像是被惊住了似的打了一个激灵。

　　“不可能——”他喃喃道。昨天明明是……
　　“你去官寨了哇？”卓玛看着呆愣愣的罗浩，又看着自己丈夫，小心翼翼，不知道该不该说似的，“那地方不能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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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浩拿了两把白米放进口袋里，捏着兜就像捏着自己的心。
　　他走在路上，看哪儿都觉得发毛。
　　他心里有种很怪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发育期半夜抽筋把自己抽醒了似的。只不过现在抽搐的位置换到了心里。
　　他朦朦胧胧，他迷迷糊糊，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理智的疯狂咆哮。

　　退一万步说，就、就当他是个鬼，不，这么说不好听，就当他是个……就当他不太一般。就当他不一般，那又怎么了？他也没做出什么攻击自己的举动吧，甚至还在自己想要碰他的时候主动躲避呢！
　　但是想归想，在他看见了半山腰的寺庙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在门口，他看到了正磕长头的女人。他停了停，跟在她后面拖鞋进到了大殿里。
　　厚门帘阻隔了光线，他进到屋里，才看到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们有的手里握着珠子口中喃喃着，有的正排成队正在转经。他立在原地，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人看到他了。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懂。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转经的人群之中了，只得跟着她们往前走。

　　转经筒顶端连着杠杆，每转过一圈就能听到杠杆打在铃铛上的声音。他想看着周围的样子，但是这样的动作没一会儿就令他头脑发晕，他只好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相对静止的一双鞋。

　　小孩儿，你要是有良心，你要是不一般，那你就不要再出现了，我就是来调研的，我没什么坏心思。你要是别的村跑来玩儿的……那我就，那我们就，就还算是朋友。
　　菩萨啊你保佑我，别再让我成天担惊受怕的了，这种日子我真的是过够了，求求你让我快点过上正常的生活吧。阿弥陀佛。求求你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菩萨。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铃铛响了十声——他头晕眼花地停了下来。
　　老奶奶们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也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他摸不清头脑也听不懂话，于是只得跟着做。一个裹着绣金花头巾的老奶奶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来个塑料袋，一层层解开，然后掏出来把什么，发给每一个人。
　　发到了他，他没想接，但是奶奶硬塞到他的手里，他连声说谢谢奶奶谢谢奶奶，老奶奶就笑了，推着他的手示意他吃。
　　他低头一看，一块一块的透明晶体，原来是一小把冰糖。

　　噢，原来冰糖是用来干这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