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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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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与人间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不如说天界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
邵终自认为才“死”不久,来这儿上班也没多久,其实按照现世的计算法则,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神使之所以能成为使者,摒弃感情是最先需要的部分。这一点往往不需要磨炼,在天上呆的久的,自然会失去感情。
这也是为什么姜宵把眠礼送到卓燦身边,让幼神在那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家庭长大。
祂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冷漠,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然而在乐园里的邵终,十年了,仍旧无法去除所有的杂念,依旧保有那份真挚、热烈、却不在存在的爱意。
神被世人爱着,自然不会是第一次感知到他人的爱慕之情。
然而神是不向这些浓烈感情做出回应的。
邵终自认为那些小心思都藏得很好,实际上已经打扰到了他人的工作。
奥利尔不止一次找到蜚蜚,委婉地道出这个人类的冥顽不化。
蜚蜚也如实上报,并问,是否要动用一些手段除去他的感情?
神想了许久,并未同意。
当初祂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邵终在来到天界以后会安于职责,享有无限的时光,并且因为没有感情、也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在现世寻找眠礼的那些日子,祂在卢颂的公司见到这个被种种灾祸加身的可怜人,的确动了恻隐之心。
万事万物都是神的造物,于祂而言,他们都是祂的子民,见到任何一个苦痛缠身,都会痛心。
然而神是无法拯救所有人的,即便祂有这个能力,也不能去做。
每一个世间自有运行规则,祂维持它的运转,聆听信徒的祈祷,那是祂能做的。
苦难终究是要自渡的。
或许是邵终看向祂的眼神过于虔诚,或许是阴差阳错他同眠礼有个关联 祂将此人从病痛中解脱,挑选至乐园。
是祂考虑不周了。
以为人类拥有无限寿命以后就能够放弃其他欲求,没想到人类的爱意竟然能穿破界限。
祂道:“你还是做人类比较好。”
“可、可我想留在您身边……”邵终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在哭,他好像被浸泡在眼泪里,四周全是绝路,没有出口,也动弹不得,“我只是——我——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你并不是爱我。”神说。
他爱的是一具精美的皮囊,又或者被自身的感知力敏锐,不自觉被神力所吸引,以为那就是「爱」。
过往中祂也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哪怕去往子世界时都会敛起灵气,依旧会有灵体强大的子民辨认出祂。
那并不是一种挑拣,而是类似于小狗能在人群中闻出哪一个是主人,是天然的记忆。
邵终正是这样的人类。
他的潜意识先于自己认出了创世神,哪怕心理上认为自己唯物主义、不信神佛,可依然避免不了想要靠近。
因此,那更像一种本能,而不是爱。
这些始末邵终并不关心。
人类不在乎爱的起源和来由,人类只珍重着手中捧住的东西。
“我知晓您不能回应我。但……”邵终匍匐在祂脚边,“您有爱过什么人吗?”
小孩子不想听大人枯燥无趣的对话,跑远自己玩儿去了。
姜宵望着眠礼的小身影,淡淡道:“……我爱着所有世人。”
神对众生的爱是平等、无偏倚的。
“那眠礼——小殿下也一样吗?”
邵终从未如此执拗和僭越过,可他现在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祂是神子。”神说,“并不属于世人。”
幼神终有一天会接过祂的王座,成为世界的新主宰,也成为所有子民的信仰。
但在那之前,祂不属于任何人,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那的确是神明独一无二的偏爱。
可这并不是邵终想求得的答案。
他对神明的爱,从来与亲情、或者更伟大而广阔的爱无关。
他就是那样一个没有境界的人类,想要的爱,也不过是利己的、浅薄的一点私欲。
他想,您会多爱谁一点吗?
您有过为谁动心——是情※爱方面的动心——而不是仅遵循一个神明的职责去怜悯与普度众生吗?
神垂眸,似乎思绪飘远了。
邵终抬起头,想从神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祂的确想起了一些事,但隐藏得很好。
最终祂答道:“没有。我不曾偏爱任何人。”
过去、现在、将来。
神将永远是最公正和客观的,神不能偏爱。
噬咬般的痛苦万箭穿心,哪怕这是早就料想到的回答,邵终依旧感到无法承受的痛,比生病时的支离破碎还要难捱千百倍。
九天十地,神佛在上,他活了二十多年,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爱的能力,却在第一次使用爱,就爱上了这个世界中唯一不能爱的存在。
他无法履行职责,更不该被拯救,当被打入地狱,再也不敢有逾越的妄念。
神带着幼神离去,邵终跪在那儿一动不动,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天真无邪地问,父神,他为什么不走呀?
对啊。
为什么呢?
他明明才是该离开这片纯净殿堂的污秽之人。
白昼缓慢过渡到了黑夜,星尘花开了。
它们闪烁着,摇曳着,好奇地看向这个哭泣的使者。
邵终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红肿,将花儿们拥进怀里,好似能够凭此感受到它们方才在祂那里残留的温度。
可他什么也没有触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