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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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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悦箐从打印室出来时差点被吓的叫出声,看清来人之后才冷静下来。
打印室距离教学楼隔着一条宽敞的路,路中间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平时来往的人很少,更别提午休时间了,所以冷不丁出门看到一道黑影堵住她确实不在她的意料中。
“方凡?你在这里干什么?”想到上次她都那样低声下气地讨好,可他还是不知好歹甚至在一帮人面前狠狠拒绝她,吴悦箐就来气,刻意板着脸一副不愿多说话的模样。
等了半天才等到她从里面出来,方凡人都快在盛阳下烤透了,略烦躁地把烟摁灭在身后的墙上,颓颓地半靠着,掀抬起眼皮:“你和周星河有仇?”
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她眼神忽闪地避开:“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很熟吗?”
“废什么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方凡这个人脾气不好几乎是众所周知,平日里开开玩笑还好,一旦他严肃认真起来,周围的朋友没一个不害怕的。
方凡是真的会打人。
吴悦箐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和她这么说过话,再加上面前这个自己曾经喜欢的人现在为自己讨厌的女生说话,她心里更委屈,眼泪含在眼眶都要出来,情绪忍不住爆发,冲着方凡吼道:“对!我就是讨厌周星河!谁叫她多管闲事!她算个屁,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和她又算什么,凭什么来质问我!校服就是我干的!下次再让我看见她,我一定不让她好过!我要让她……”
“砰——!”
她的话还没说完,左侧脸一道劲风略过,紧接着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砸击声。
吴悦箐大脑瞬间空白,眼泪顺着眼眶直接掉落下来,张着嘴一阵失语。
方凡低眼,眸子里异常冷漠,话语在夏日却异常寒凉,他的声音极其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吴悦箐,我对你没有耐心,再有下次,我的拳头不会偏。”
丝毫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开,他本来是想好好交流说话的。
“你喜欢周星河……吗?”身后传来小心翼翼地提问声。
“喜欢”两个字就在嘴边。
方凡一直自诩是个坦荡勇敢的人,他无惧风雨严寒,不怕流言蜚语,无畏未知错误。
可他说不出来这两个字。
他的心,不是痛苦,而是悲伤。
一直等他走远了,吴悦箐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呜咽声慢慢转为压抑不住的哭泣声,脑袋旁的墙上还有两三道不明显的血印子。
天高远,树影散,孤寂的背影从小路疾驰而过,摩托车拉起的疾风撩起白色的衣摆,冷冽于光下折摆,方凡一直开,漫无目的地行驰。
一直看到一家店才停下。
这是一家新店,老板刚刚盘下,里面还没装修好,白灰弥漫。
钢琴立在橱柜,晃眼而夺目。
从车上下来,他隔着明亮的玻璃窗看钢琴,这是他第一次距离钢琴那么近,近到他数清了白键有52个,黑键有36个,近到他从黑色的琴体看清了自己的面孔——
白衬衫,板寸头,痞子脸,与钢琴格格不入的神情。
“对钢琴感兴趣吗?”
方凡斜睨过去,一位胖胖穿着西装的中年胖男人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知道观察他多久了。
“没兴趣。”他嗤笑道,耸耸肩准备离开。
“要不要来听听,免费哦。”老板没有失落,反而提议,然后转身回店里。
方凡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快点离开,骑着摩托原路返回,因为昊子为自己拖不了太长时间。
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店里走去。
进了门,店里装修很简陋,只有几架钢琴,摆在中间的那家木色钢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琴体表面已经没有那么光滑。
他随便找了个钢琴靠着,问:“能抽烟吗?”
老板又乐了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塞进他手里:“小孩子抽什么烟,多吃糖吧。”
说完,他把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坐到中间钢琴面前,方凡口袋里捏烟的手松开,挑挑眉,把糖放嘴里,甜丝丝的,口感还不赖。
激情昂扬的钢琴曲在那人指尖雀跃起来,每一下,随着情感的递进不断升高升高再升高,像巨浪吞噬海轮,最后回归平静。
“什么啊。”方凡愣了愣才勾起唇角,走过去把另一颗糖放在老板的琴上,语气轻浪,“弹的不错。”
“多谢夸奖。”老板非但没生气还笑意更甚,“这首叫做《精卫》。”
老板顿了顿,而后看向他:“很适合你,小伙子。”
方凡就算再傻也知道精卫填海的故事,他懒懒道:“我可没功夫填大海。”
“你觉得精卫填满海了吗?”
“什么意思?”
老板没解释,只是把糖重新还给他,对他挥手:“新店开业欢迎你再来,少年。”
方凡拿着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后也挥挥手:“后会无期,大叔。”
他重新跨上摩托车,沿着河岸往回走。
少年迎风,披荆斩棘。
精卫填海,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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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穿校服,今天放学值日全都由周星河来做。
她没精打采地扫地完再准备擦地,准备打水时发现水桶里已经打好水了。
他们在四楼,要是打水需要去二楼的打水室打水,刚刚还在忧愁自己这点小力气得何年何月才能把水桶拎上来,平时就算是男生也要累个够呛。
望望门口没有发现人,正要回去,转身眼前被蒙上,吓她一跳。
“惊不惊喜?”
退了好几步才来得及看清来人,徐明然举着校服,嘴角微扬:“小学妹,被罚了?”
周星河还没缓过劲来,眨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里看到徐明然属实是意外之喜。
“你的校服。”衣服被扔进怀里,周星河低头确认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自己的校服,很是惊喜,“学长你找到的吗?”
徐明然摇头:“不知道是谁放到学生会办公室了,我看见是你的就给你带回来了。”
他下午放学本来打算检查一下办公室情况,看见门把手上搭了一件校服,还是周星河的,想到刚刚从楼道看见她还在做卫生,于是拿过来。
“哦。”周星河攥着衣服心思复杂,突然想到那桶水,下意识问道,“这是学长打来的吗?”
徐明然看了眼,语气轻佻:“不是哦。”
桃花眼潋滟,徐明然穿着白校服站在日暮下,飞扬的发丝勾勒金边,他总是如此,带着蛊惑的声调让人分不出真假,或者说真假已经不重要。
周星河对上他的眼睛一下子脑袋懵了,赶紧低下头穿校服,嘀咕道:“谢谢学长。”
她对学生会并不感兴趣,只想上高中好好学习,但当她知道徐明然也在学生会后便投了简历。
徐明然是学生会会长,进了学生会就能离他更近了。
无关距离,又确实和距离有关。
拿起扫把,另一只手正准备提水桶就被抢先一步。
她抬头,就看见徐明然手里拎着水桶歪歪头:“学长帮你。”
红霞暖风,周星河一颗心跳个不停。
枝桠树下,少年坐在长椅上,衣角和裤脚都被水沾湿,头抬起,从他这个角度,四楼楼道发生的一切尽入眼底,黑眸深邃闪亮,手指快速旋转,蓦地按下手机里的计时器,六个面的魔方拼凑完整。
他看了眼时间,8″87′。
皱皱眉,重新按下计时器,这次认真低下头旋转。
一阵风的时间,手下奇迹般地复原了。
再次投向时间表,9″35′。
而这个时间的最短记录显示是半年前的5″29′。
“啧。”
方凡用力把手中的魔方扔出去,砸在树上掉了一个方格。
“没意思。”他坐在长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提着脚下的落叶,“真没意思。”
他把叶子踩在脚下狠狠碾碎,揉进土里,而后踢过一片新叶子继续碾着。
他是有机会把水亲自送到她面前的,他是有机会和她说话的。
他有机会的。
可当他把水放下时,水中映出还没高升的弯月,那抹浅淡的弯月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它悬在绚烂的夕阳下,被遮挡的快要不见了。
方凡猛地记起前几天数学课上打瞌睡时老师讲的东西。
他总以为光年是时间单位,毕竟一年两年一百年都是时间问题,但真相会告诉他,“光年”无关时间,它是距离单位,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不管是一年两年一百年,一光年永远会是9460730472580800米,那段他这辈子都难背下来的数字。
他是沟渠里的月亮,她是苍穹间的散星。
他没有机会的。
起身走到树下,捡起魔方,他把摔坏的那一角重新按好,揣进口袋里。
这是他唯一的玩具,不舍得摔坏。
当时数学老师讲这堂课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夏蝉鸣叫,他趴在桌子上睡得迷糊,换了个姿势,被太阳照醒,惺忪地睁开眼,他看见对面教室的女孩被点到名字站了起来,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依旧看见她在光下自信地回答着问题。
“……一光年大概是9460730472580800米,这个不用记,大家了解一下就好……”
方凡伸出手,丈量着他们的距离,他们之间会是多少光年呢,算不过来。
9460730472580800米,他想,自己还挺聪明。
竟然记住了这串数字。
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五百米,他们之间的光年距离却算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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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