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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尾声 从今而后 ...


  •   “哎哎——那你们不打算办婚礼么?”

      在我们常住的海滨公寓里,我与闺蜜们一边收拾行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即将告别这座陪伴我度过漫长时光的房子,心头多少有几分不舍。我把牙刷毛巾之类的零碎物品一股脑儿装进旅行箱之后,又一副穷酸样地去扯卧室的窗帘,这一举动立刻招徕了包括小骸在内所有人鄙视的目光。

      ……怎么,不让人怀旧啊。

      “阿诺德说,如果婚事搞得太高调,很可能又像尼尔当年那样乐极生悲。不如简单点,大家聚一聚吃顿便饭得了。”

      我一手揉着太阳穴,不厌其烦地向她们解释着。

      鉴于我已年满十八周岁,在欧洲这个年纪的姑娘再自称小女孩就有装嫩嫌疑了,所谓的终身大事也就渐渐提上了议程。虽然Giotto计划引退后去日本与泽田苍树完婚,并热情邀请阿诺德带我同去,后者却坚持要回自己的祖国继续工作。至于我,自然只能是嫁那什么随那什么,本着阿诺德意志高于一切的原则踏上康庄大道。

      顺便一提,我也不知道康庄大道这个词用在这儿合不合适……我只是觉得很应景。

      “啊~~啊,原本期待着可以大闹一场的,真叫人失望。”

      真希碰的合上箱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话说回来奥菲,你不对那家伙用敬语了呢。”

      我摆出理所当然的神气耸了耸肩:“那当然,因为上下级关系不存在了啊。”

      “你切换得还真快,都不需要磨合期么?”

      “搞清楚,我都和他磨合这么多年了,再磨就成渣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更喜欢对他用敬语……这只是个人喜好,与磨合期无关,就算你抓住这个当反驳点也是没有用的。”

      真希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露出夸张的惊愕表情,眯起眼睛吐了吐舌头。
      “不是吧奥菲,你嫁个人而已,嘴都变厉害了。算了,你能逞口舌之快也只剩下现在了,我就姑且让你一回吧。”

      ““……什么???””

      不止是我,室内的其他姑娘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抬起头来盯着一脸淡泊的真希。甚至连素来与她交恶的伊莉莎,都惊诧地张大了嘴,一时接不上话来。

      “别摆出那副脸,我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寻求真爱而已。”

      真希轻描淡写地说着,她似乎对自己制造的爆炸性效果很满意,停顿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续下去。

      “奥菲,你都懂的。”

      “我……我懂个鬼啊!”
      我登时就想把手头的一摞瓷碗朝她脸上摔,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忍痛将手收了回来。
      “是为了山本武吗?别告诉我你真是为了那个小男生!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他可比我小三岁!”

      “我也比你小呀,虽然没人看得出来。”

      ……的确。
      和怀抱圣母情怀、幼稚得不可开交的我相比,真希在各个方面都更像是位成熟的长姊,以至于我时常忘记她比我还小一岁这个不争的事实。

      “好吧,让我们换个切入点……你为什么会看上他?”

      “啊啊,谁知道呢。”
      真希一脸无辜地朝我摊开双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扯了扯嘴角,扬起有点释然的微笑。

      “嗯,大概是只有他把我叫做‘人鱼小姐’吧……?”

      “可你在未来明明说过‘这不是属于我们的时代,这里的人的死活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之类冷酷的话……”

      真希单手提起行李,窈窕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
      然后,她以罕见的低沉语调,一字一顿地冲我说道: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时代仍抱有信心。”

      …………

      我无话可说。

      自我们回到过去以来,有太多一去不返的东西。对这个面目全非的时代失去信心的,大概远不止东月真希一人。倘若不是有珍视的人在,我也挺想留在一百年后那片陌生的蓝天下,把一切不愉快的往事统统忘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Giotto也对贯彻理想失去了信心吧……?

      “我就这件事和雨月先生商量过,他的回答是‘照你所希望的去做吧’……而我的希望,就是再见一次那个叫我人鱼的傻瓜,告诉他我还蛮中意那个称呼。彭格列的扭曲仍然没有结束,所以通往未来的时空裂缝暂时不会关闭,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真希有条不紊地叙述着自己的计划,看来她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旁人再多劝说也只是徒劳吧。

      ——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微笑送我最重要的挚友上路,并且虔诚地祈求神赐她以至高的幸福。

      话虽如此……

      “真糟糕……看来,我们都没法参加对方的婚礼了。”

      我勉强吊起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果然,这种时候完全笑不出来。

      “那有什么?你记得把礼金装进漂流瓶投到地中海里就好。哦对了,现在的货币一百年后不通用,你还是寄点实用的东西吧……比如结婚戒指。我相信伟大的时间会把它传递给我的。 ”

      “……你把‘伟大的时间’当成什么了,那根本只是个邮递员!”

      ——果然。

      ——这就是东月真希具有的力量。无论背负怎样深重的绝望,她都能昂首挺胸、面带微笑地走下去。正是她这份永不屈服于现实的刚强,始终支撑着我一路前行,让我无论摔多痛都能哭着笑出声来,一脚踏进泥泞还不忘抬头看星空。

      谢谢你。
      我亲爱的朋友。

      然后,再见了。

      ——————————————————————————————————————————

      次日,我们终于登上了离开意大利的船只。

      由于Giotto的引退相当低调,彭格列内部也只有少数旧部前来送行,武斗派自然是全然不见踪影。直到最后也没能与斯佩多好好道一次别,这多少令我有些遗憾,但在内心反复自我安慰着“总有机会再见的”,躁动不安的心情也就逐渐平静下来。

      临出发前,我们和西蒙家族的残党一同去了一次科札特的坟墓。他的遗体与其他牺牲的成员一起被安葬在城郊一处幽僻的山谷,具体位置仅有极少数人知晓。在这次造访的过程中没有人哭泣,对于安眠于此处的男子来说,静穆才是至高的礼赞。

      我相信,在上帝身边的那个人,会以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颜守护我们前行。

      如果说Giotto是以天空般宽广的胸怀包容着他深爱的人们,那么科札特便是如坚实的大地一般默默担负着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甚至,在他为珍爱之物拼上性命之后,他托付给来者的东西,依然像滋养花木的土壤一样,源源不断地给予我们挺立于大地之上的力量。

      我故意趿拉着步子走在队列最后,拖延到同行者大多离开墓地、空旷的山谷中只剩下我与阿诺德两人时,便一扫先前的沉郁,毫不避讳地将双手拢在嘴边,朝向远方绵延的群山放声高喊起来:

      “西蒙先生,你听得见吗————”

      “我们——我,海伦,塔瑞亚,我们都很好——”

      “你的儿子很可爱,请你一定要保佑他——”

      “一直以来谢谢你的关照————”

      …………

      我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空谷中回响激荡,一如那些模糊了的年少时光,我对着陶尔迷的荒山野岭傻傻地高喊“玛莉娅加油”,就听见无数个玛莉娅为自己加油打气。

      实在是很奇妙的事,我分明依然是孤身一人,却在这种幼稚的自娱自乐中获得了温暖与勇气。

      或许,我从那时起就悟出了某条真理。

      ——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唯有“自己”永远是最好的伙伴。

      ——所以,无论日后面对怎样天翻地覆的变革,我都做到了忠实于自己。

      如今的我,终于从“被彭格列除名”的阴影下重新昂起了头颅,当初的悲愤与不解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迎着漫山遍野初春的青翠,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地知道:

      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剥夺过存在的资格。是我自己——为了守护比“奥菲利娅”这一存在更重要的东西,亲手选择了牺牲。我的本姓塞克利菲斯在英文中意为牺牲,简直像是冥冥之中某个悲哀的预言。

      我并不是“被彭格列除名”。
      我只是像Giotto和其他许多人那样,拒绝了眼前这只变质的、散发出血腥味儿的蛤蜊。

      对啊……
      一切都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

      根本没有什么好懊悔的。

      尽管百年之后彭格列成员们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但那个名叫云雀恭弥的少年,不还带着阿诺德的五官和我的发色瞳色,活蹦乱跳地在并盛当土皇帝榨取民脂民膏吗?继承了我们骨血的那个孩子,本身不就是我曾确实存在于世的证明吗?

      ——我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曾经为自己的无故消失而耿耿于怀的我,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啊。

      …………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为西蒙所做的一切。我想我们之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所以这句话还是扔在这儿的好。”

      登船前片刻,塔瑞亚唐突地拦住我,冷冰冰地撂下了如上台词。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得体,便只是抓着后脑勺尴尬地讪笑,心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特别傻。

      “啊啊,奥菲,你在这里啊……”

      一边怀抱婴儿与家族成员寒暄的海伦瞥见了我,便带着一贯的清浅笑意徐步走上前来,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和阿诺德的事了,恭喜。”

      “……到底是谁传得这么快。”
      我苦恼地揉着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虽说打算低调办事……但这根本已是人尽皆知了吧?

      “这个啊,是G先生上次‘顺口’溜出来的哦。”

      “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是‘顺口’吧?!”

      “别那么拘谨,这是好事啊。”
      海伦小心地将酣睡未醒的婴儿交给一旁的塔瑞亚抱着,转过身来,像个和蔼的大姐姐一样牢牢握住了我的双手。
      “我在想……如果以后奥菲的孩子是女儿的话,不如优先考虑一下我儿子吧?毕竟你也是他的教母,要负责打点他的终身大事哦。”

      “我是没意见啦,但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养出来的,也需要先生……”

      我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提起了什么糟糕的话题——不远处围观我们谈话的阿诺德面色倏地沉了下来,相对的塔瑞亚则是激动得涨红了一张俏脸:“你、你还没结婚就在胡说些什么啊!女孩子要自重!!”

      “……塔瑞亚,你长着这么十八禁的身材,思想意外的保守啊……”

      “住嘴!!”

      由于我不自觉的失言,联姻的话题险些就此中断。万幸,阿诺德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从旁插话道:
      “如果你把孩子教育成不亚于他父亲的男人,我没有意见。”

      “哼,你在怀疑西蒙家族的教育水平么?”
      塔瑞亚仍然余怒未消,此时大有迁怒于阿诺德给他难堪之势。

      “这句话是你说的。我并没有丝毫轻视你们的意思。”

      “你…………”

      ……嗯,看来还是阿诺德赢了。

      我没有再留意这场准父母准亲家之间的交流,只是自顾自地跨上船头,凝视着那片哺育了一切的蔚蓝海水。
      很快,我们就要横跨印度洋,去往那个遥远的东方岛国——阿诺德终究同意了出席Giotto的婚礼,不过我窃听到G和Giotto密谋借机把他扣在日本,哥们几个一同了此残生……至于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那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阿诺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需要知道的,仅仅是这一点而已。

      西蒙家族的幸存者也不可能继续在这片充斥着痛苦记忆的土地上生活,据说他们打算前往科札特在一次航行中发现的孤岛,他把那儿叫做西蒙的“圣地”。
      真是符合他风格的命名啊。

      为了避免昔日敌对势力的迫害,海伦甚至翻了一夜日语词典,为她可爱的儿子取了个如假包换的日文名字。孩子的姓氏“古里”是通过“科札特”的谐音变化而来,当我担心地询问她这个名字是否会勾起对亡者的思念时,她微笑着如是说道:

      “我之所以把科札特的名字作为孩子的姓氏,就是希望我的子子孙孙都能记得他们的祖先,永远不要忘记。这样,科札特也至少没有白来世上走这一趟。”

      她确实是个坚强到让人想流泪的女人。

      …………

      起航的汽笛终于鸣响,曾经休戚与共的人们如今分道扬镳。
      一切都结束了。

      我依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船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以及在不远处等待着我的、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

      手心传来熟悉的触感与温热,我知道那是谁。

      对于那个人的事情,我一直都比任何人更为敏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喜欢他啊。

      就在我转向阿诺德、绽放出轻松微笑的一瞬间,我听见了脑海深处响起的温柔的声音,仿佛孩提时代无数个夜晚伴我入梦的童话。

      【——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奥菲。】

      那一刻,我幸福得哭了出来。

      THE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正篇全文完。
    打上THE END以后,只有两句话想说:
    谢谢你们读完这个故事,真的谢谢。
    我希望这个故事曾给你们带来希望、温暖,还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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