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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一掷千金 ...

  •   虽然是第二次造访这春和楼,但文沛然和程栖此前觉得烟花之地的女子多以出卖颜色,讨好客人为生,虽然或许其中少数是由于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心里也还是有些瞧不上的。因此对这些所谓取悦客人,抬高身价的表演,并不抱着什么期待。唯有费春一人兴致勃勃翘首以盼。

      但是等到看了几人的表演,他们便不由得专心致志起来。这些女子并非徒有其表,其中有人能文词,有人雅音律,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咸精其能,确有卖艺不卖身的资本。

      但是程栖在欣赏之余,又不由得升起一种惋惜之感。若是这些女子长于名门,定是无数人倾心以求的闺阁秀女,即使生于普通的小门小户,如此蕙质兰心,也定能夫妻和美,拥有稳妥平顺的一生。但是命途多舛,东风不顾,这些红粉芳菲终究只落了个随水飘零的结局。

      等众姑娘都表演完毕,那丽娘便款款登上了那高台,福身作礼,扬声道:“感谢诸位贵客光临,今夜这花牌对应的鲜花之数已经清点好了,就在我手中。”她展开手掌,那手心中是一金漆红纸。

      “不过今年倒是有些特殊,”她盈盈一笑,伸手一点前方,“也是客人们大方,其中两位姑娘的花束数目正巧打了个平手。”

      众人便见她面前的两位丫鬟拿着两篮子花束,
      一篮牡丹,艳丽火红,如霞似焰。
      一篮梨花,雅致皎白,似月似雪。
      确实难分秋色。

      文沛然凑近程栖和费春,道:“那牡丹是那位窈娘的花牌吧。”费春点点头,道:“那梨花属于春姬。”

      程栖看了近百位姑娘的表演,早已分不清谁是谁,而身旁两人居然连这两位姑娘花牌的对应花卉都记得清楚,记性可说是十分强健,说是过目不忘也不过分。

      似乎像是为了应证这二人的猜测,他们话音刚落,丽娘便笑着宣布了结果:“今夜鲜花数目最多的是窈娘和春姬,乃是八十八枝。”

      那一红一白两道俏丽身影便起身,遥遥向四方宾客致谢。

      如此,便到了今夜的重头戏。

      丽娘从那篮子中取了两人的花牌,将其悬于高台木架上,道:“牡丹花牌代表窈娘,梨花花牌代表春姬。”接着她从袖中取出了第三块红色木牌,“而这第三块花牌则是本楼花魁苏小蛮姑娘,她的花卉是芙蓉。”

      此时场内的气氛陡然热烈了起来,这楼中客人自然有不少人听闻过苏小蛮瑶池玉莲舞的盛况,但是今夜她是否会以此舞应战,还不得而知,但这未知便将期待推向了最高点。

      第一位表演的是窈娘。
      灯火渐暗,伴随着一阵激烈的金鼓声,一位身着五色彩衣,手持双剑的女子,走上台来。

      “此舞好生有趣。”程栖道,他在江湖游历时倒是常常见到配剑的女侠,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姑娘拿着剑跳舞。

      文沛然点点头道:“这女子果真十分聪慧,她第一次跳的是鼓舞,虽然舞步轻盈灵动,却难以让人有惊艳之感。”

      而此时窈娘容颜俏丽如玉,剑光却森然如霜,这二者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却隐隐透出一种危险的美感。

      费春在一旁悠然赞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想来这位窈娘姑娘大约是想效仿前人。”

      他们隔壁的一桌,坐了位年轻的公子,正巧听到费春的话,便顺口接道:“这位先生的家仆眼光倒是十分毒辣,窈娘此《剑器浑脱舞》正是师从公孙大娘之徒李十二娘一脉。”

      这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想不到这烟火之地居然藏龙卧虎。此时台上的乐曲渐急,窈娘玉貌锦衣,双剑刺、挑、点挥舞变幻交叠,舞姿洒脱、酣畅淋漓,令人观之忘我,目眩神迷。

      一曲舞毕,客人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窈娘气息还未喘匀,一张俏脸微红,顾盼生辉,灵动鲜活,她向前方俯身致谢,方才下台去。

      第二位上台的是春姬。
      此女人如其名,柔如芳春,梨花带雨。

      却见春姬一身白衣莲步缓缓亮了相,她妆容浅淡,此时又卸下了头上的钗环配饰,周身上下唯有腰间一抹浅黄丝带可做点缀。

      但饶是如此,因她体态修长,秾纤合度,仅仅薄施脂粉,也依然显得黛眉入鬓,明眸善睐。

      文沛然心道,这姑娘美则美矣,但是这一身颜色未免太素净了些。

      其实春姬的风格本就偏静,她第一轮便是将那诗词入舞,一句一景,颇为文雅秀丽,这一身倒也合适。不过是此局已有了窈娘珠玉在前,便显得她有些平淡。

      但是那清音一响,水袖舞动,这天上的皓月,夜间的繁星便都成了她舞中的颜色。

      裙裾如薄雾流云,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曳地的水袖在她手中收放自如,腾挪跳跃间,衣袂飘飘,温婉柔媚、灵动飘逸,真真如顾恺之笔下的月下仙子活了起来,在水边徘徊倘佯,等待与有缘之人的不期而会……

      此舞毕,台下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才蓦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此时,丽娘拉着窈娘走到了春姬身边,笑眯眯道:“想必诸位观赏已然尽兴,那便请开始花银竞价吧。”

      “你们猜,谁的叫价高?”文沛然道。
      程栖想了想,道:“应当是春姬。”
      费春也点点头道:“异域之风虽然新鲜,但是剑舞凌厉,大多男子恐怕还是更偏好温柔似水的女子。”
      文沛然却十分喜欢窈娘之舞,不服气道:“谁说的,我便觉得那剑舞很精彩。”
      费春倒也不反驳他,只是认真道:“那你带够银子了么?”
      文沛然一愣,只得哑然。

      这叫价的结果果然如程栖和费春猜想的一样。窈娘之舞最高叫到了五百两金,而春姬之舞的最终的叫价是六百两金。

      但是至此,却始终没有人超过当日梁盈为苏小蛮的出价,八百两金。

      丽娘道:“看来今夜的胜者是春姬。不过还是梁盈公子略胜一筹。”她伸手准备将苏小蛮的花牌撤下去。

      却听一人道:“且慢。”
      众人看去,却见是一个其貌不扬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人坐在位置上,微微抬手,道:“我出八百,零一两金。”

      虽然只是多了一两,但是这也是多。但是为了这一两,便让此人当选东君,众人心中却颇为不平,但是让他们拿出来这么多钱,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这些看客尚且如此,那梁盈听起来,就更是怒从心头起,心道不知哪里来的土财主,居然妄想压他一头,便立时大声道:“九百两金。”

      这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并不生气,小眼一眯,憨厚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再在这位公子的基础上,加上一两吧,见笑见笑。”

      梁盈觉得刚刚一瞬间,他那小眼睛居然闪过取笑之意,但是转眼一看,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他还是道:“一千两金。”

      这回那中年人却没有说话,反而是低头和身边的管家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管家摇了摇头,他便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梁盈心道,钱不够了吧,让你和本公子争,没钱就别来这春和楼摆谱了。

      丽娘见状,猜测这外乡商人大约是银钱没有带足,便柔声打圆场道:”大爷初次光顾,出手便十分阔绰,丽娘佩服。不过这梁公子此前便与小蛮姑娘有些渊源,大爷此番成人之美,也是美事一桩。“

      她盈盈一笑,便准备宣布,那今夜的东君便是梁盈梁公子。

      谁知她话还没开口,那老实的富商却道:“抱歉,在下刚刚是想问我的管家,我们的现银还有多少,不过想来老板娘也是收珠宝的吧。”

      接着,他便从手上褪下了一个扳指:“加上这个,和一千两金。如何?”

      小厮赶忙将那扳指放在托盘上,呈给丽娘看。
      丽娘在这富贵烟花地许久,看这古董玉器,自然也有些眼光。
      这扳指是极好的羊脂白玉,且玉质纯粹、温润柔白,少说也值五百两黄金!

      如此一来,压力便来到了梁盈这边。
      丽娘看向梁盈,众人也一齐看着他,想知道这位梁公子是否要再加银子。

      梁盈心中也想利落地将价喊上去,但是他爹给他支配的银钱已经不多了,因此即使再如何不愿意丢面子,他也不能再继续加下去了。

      众人心道,这东君居然真会被这外地人夺了去。但是这样一来,他们便可看到苏小蛮的舞姿,如此,也不算亏。

      对于看客来说,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丽娘便着人将此间境况告知苏小蛮,等她出来表演。
      但是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那花魁没有来,报信的丫鬟却带了她的口信。

      丫鬟在丽娘耳边耳语几句,丽娘蹙眉,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看着那位外乡富商,直言道:“花魁娘子说,她因对梁公子情有独钟,并不愿意侍奉东君。但是为了感谢先生之赏识,她愿意和您见上一面。”她心中也知此举有些下人的面子,但是这富商不过初来此地,而梁公子却是春和楼的常客,因此她权衡利弊,还是决定顺着苏小蛮的意思,“我们这春和楼虽然是烟花之地,但是也不愿强人所难,还望马老爷海涵。”

      如此一来,这位马姓富商的银子,便没了去处。按苏小蛮的说法,她只愿意接受梁盈,因此还是梁公子以一千两金夺得了花魁芳心。

      梁盈此刻志得意满,心花怒放,虽然花了大价钱,却觉得这钱花的很值,不仅赢得了众人的艳羡,更坐实了他温陵第一阔少的名头。

      他得意洋洋看了看对面的商人,讥讽道:“有银子又有何用,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得见吃不着。”

      但那人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跟着来领路丫鬟离开了。

      梁盈本还要再说些取笑之言,却不禁住了口,隐隐有些心惊。

      小丫鬟领着马姓富商来到了一座绣楼下。
      看着眼前的绣楼,和前院的风格全不一样,倒是有些像少女闺阁,程栖有些疑惑,便问道:“这里是哪里?”
      小丫鬟回头,恭敬道:“回贵客,此处是花魁娘子的居所,和前院那些姑娘并不在一处。请您上去吧。”

      程栖心道原来上次见她的那个房间并不是她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为何苏小蛮起兴要见自己这位江南富商,大约只是为了两边不得罪,而且对于寻欢客来说,不花一分钱,就能见到花魁,确实也算是全了面子。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独自迈步上了楼,却在那回廊转角处,恰巧遇上了另一名端着托盘的丫鬟,那一壶茶水尽数泼在他的前襟上。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没有看路,得罪了尊客。”这丫鬟忙不迭地道歉,拿出手绢来擦水。

      程栖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便赶忙道:“无妨,这茶水并不烫,我回去让人洗洗便好了。你不用害怕。”

      小丫鬟这才连声称谢,小心翼翼离开了。

      程栖草草用那帕子擦干了茶水,慢慢走到门前,站了一会,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却听门里那人缓缓道:“是马先生么?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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