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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东君先生 ...

  •   梁盈当日点了苏小蛮一个月,除了因为舞灵人美,更因为她是当届新晋花魁,买她不仅仅是图个新鲜,更代表着场面。

      而苏小蛮道出曾随梁盈去赌坊,并一连见他买了六次大,可见此人赌性颇大,喜爱独注一掷,险中求胜,且十分自负。

      对于如此一个爱面子、争强好胜的赌徒,若是出现一个人,比他的面子更大,排场更足,而这人还要给苏小蛮赎身,娶她回去,只怕这梁公子便会被激起好胜之心,入局便轻而易举。

      综合其荷包重量、与苏小蛮的关系、以及性别,程栖众望所归、当仁不让、毫无悬念地成了那与温陵纨绔一争高下的人。

      费春给他量身打造的话本里,程栖乃是一名来自江南的丝绸富商,在办妥生意上的事后,便来温陵的烟花之地见识一番,谁知竟对那貌美的花魁娘子一见钟情,遂一掷千金,只求佳人入怀。

      因程栖气质过于温和纯挚,易云川便特意将他画得老沉些,贴上了胡子,并将那一双清泉般的双眼弄的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又教了许久中年男子的说话做派,他才终于有了七八分油腻市侩的模样。

      费春需在他身旁出谋划策,便乔装做了富商的管家,其余诸人按喜好各自认领了身份,诸如丫鬟、随从、护卫、车夫......

      费春笑称这回倒是歪打正着。
      富商嘛,自然随行者甚多,而且人越多,排场越大。
      幸好春波绿此次来的来的人够多,都派上了大用处,且没有一个是来闲吃饭的。

      易云川瞪了她一眼,掌柜倒是说的轻巧,他却被这番变故弄的手忙脚乱,一会要帮这个挑衣服,一会又帮那个束头发,忙的脚不沾地。

      而最先被他弄好装扮的程栖,反倒是没了事,他怔怔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有些踌躇。
      柳逢舟此时还没轮到扮相,因此也是闲着,便搬了个板凳,坐到了他身旁,也看了看那镜子,说:“不习惯这样子?”
      程栖喃喃道:“少时师傅教导我行事为人当求坦荡,但如今我这样做却不知是对还是错。”
      柳逢舟笑了笑,似乎觉得他这苦恼十分有意思:“你觉得你师傅是个怎样的人?”
      程栖心道他这问题好生奇怪,师傅是湛青盟的盟主,天下公认的侠义之士,他的为人,还用得着旁人评说么?

      但是他见柳逢舟一手托腮,耐心看着他,似乎正在等他的回答,便还是答道:“师傅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君子,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是我心中最为钦佩之人。”
      柳逢舟却摇了摇头,道:“但是我觉得他对自己很不好。”
      程栖道:“怎么会?”可话一出口,他又隐隐觉得,这人似乎说的没有错。
      师傅对曲姐姐仗义相救,对自己谆谆教导,对天下人之事舍生忘死,但是却很少见他开怀的模样,而如今更是生死不明,让人唏嘘。

      柳逢舟见他不说话了,便莞尔一笑,拍了拍这少年人的肩膀,道:“人活一遭,本就是随心而行,何必背负那么多,俯仰无愧于天地便是了。况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如今是为救她,也是为了救自己,何不随心而动,自在些。”

      话音刚落,却听远处易云川一声大喊:“闲人,还不快过来,还等着我去请你啊!”
      这书生赶紧搬着那小板凳颠颠向易云川而去。

      三日后,春和楼。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正是莺歌燕舞,笙歌达旦,乃春和楼每年的一大盛事。

      当地的官宦之家、富商之流都接到了邀约,还有不少外地来的客人慕名而来。这其中自然还有一位从江南而来的马姓丝绸商人。

      当夜。
      春和楼门前灯火通明,昼夜不灭,马车络绎不绝,赶车的车夫几乎要转不过弯来。堂内更是贵客盈门、高朋满座,十分热闹。

      文沛然看着着庭院里随处可见、穿梭而行的俏丽女子,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同,想了想,小声对程栖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姑娘比我们那日看到的,好像要漂亮上许多。”

      程栖来回看了看,确实觉得这些姑娘似乎比那日脸色更为白净,嘴唇又颇红,妆容十分精致的模样,便点点头。

      “云鬓花颜金步摇,大抵便是如此。”费春一面感叹,一面忙着欣赏红粉佳人,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便笑着道:“这可是春和楼一年一度的大场面,姑娘们每年就指着这个日子涨涨身价,自然得使出自己看家本领。”

      她以袖掩嘴小声道:“平日里这些姑娘大多挽个单螺、随云髻,至多不过弄个堕马髻,而如今,”她左右来回扫了扫,才接着道,“你们看,竹林前那个穿黄衣的少女头上是飞星逐月髻,那鲤鱼池子边上,正在喂食的粉裙姑娘是惊鹄髻,还有回廊下站着聊天的红纱女子梳的则是朝云近香髻。啧啧啧,我看她们光是梳头便花了一个时辰不止,请梳头师傅肯定也花了不少银子。”

      文沛然心道,原来着女子的头发还有这么多讲究,怎么平日你们几人就没有这许多花样。你就甭说了,天天弄个男人模样,闻月也是个男人婆,大约还算林莳像个姑娘家的样子。

      费春哪里知道他在心里腹诽了这许多,只是跟着引路小厮,毕恭毕敬将她家老爷带入了与手中木牌对应的座位。

      春日宴的坐席和此前完全不同,乃是根据号码次序安排就座。之前文沛然他们来的那次,客人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位置入座,且楼阁有卷帘帷幕,相邻的雅间彼此有隔断,并不会看到其余客人。但是现下那些隔间的卷帘都被撤了下去,各处倒是颇为敞亮,客人们则被安排沿着曲廊依次而坐。

      而那院中流动的小溪便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以曲水流觞之宴,将茶水、小点、酒菜装在托盘里,顺流漂荡而下,任君挑选。

      文沛然看着那院中中心搭起了一座高台,便问道:“那台子是做什么用处的?”
      “你看到那些花船没有?”费春伸出手,遥遥一指,文沛然顺着那方向看去,原来在那小溪的上游,有小厮正将一个个小木船放在岸边,每个小船大约小臂长短,上头插着一只鲜花,还有个木牌,不过隔的太远,看不太清写了什么。

      “那便是这些姑娘们的名帖花船。一会她们便会按次序上那高台去表演,等轮到某位姑娘时,那写着该女子花名的小船便会顺流而下。”费春又将原先放在桌下角落的一篮子鲜花拿到了台面上,“若是对此女有意,客人们便可将手中的鲜花放入船中,等竞演结束后会公布鲜花数量,而获得鲜花最多的姑娘,便会获得一顶纯金打造的花冠。”

      ”想不到这鸨母倒是十分慷慨。”文沛然感叹道:”这纯金的花冠,怎么着也有几十两重了吧。”

      费春点点头:“她是挺大方,不过与今夜这些姑娘给她挣的钱比起来,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文沛然道:“怎么说?”

      费春拿了一只芍药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得芳香怡人:“只因那往那花船掷花便是竞价的意思。这春和楼的姑娘本是卖艺不卖身,唯有看上了对方,才能与之共赴巫山云雨。因此这竞价便是买一次与美人共处一室,打动芳心的机会,这些贵客公子自然会表现得十分大方,为求给佳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青楼里居然有这许多门道。”文沛然此时才觉得有些入了门,他看了眼程栖,见他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过,这样一来,那苏小蛮的赢面,岂不是很大很大?“他想既然苏小蛮此前已赢了春和楼诸女成了花魁娘子,此刻名声正是响亮的时候,许多客人估计是冲着她而来,那掷花的数量,想必也将独占鳌头。

      费春却摇了摇头,道:“那倒也未必。这一轮表演,她是不必出来的。除非有人给出的银子,高于那日梁盈的数目。”

      她举目远眺,此时虽然已是月上柳梢,园中却依然灯火通明,仿佛白日。一缕清风吹来,绮丽的罗裙徐徐飘动,花枝轻轻摇曳,这园中百花和花中倩影,交织重叠,成了一副姹紫嫣红,鲜花盛放的图景,仿佛生机勃勃,欣欣向荣,让人几乎分辨不出这是在屋内园中,还以为是在山野烂漫间。

      文沛然见她不知怎地出了神,可刚刚那话分明只说了一半,便催促道:“有人出价高,会如何?那苏小蛮的花魁便不作数了么?”

      “花魁既然选出来了,又怎会不算数。”费春收回目光,笑了笑,“只是当夜这出价最高的客人,便会成为这春日宴的‘东君’先生。”

      文沛然和程栖一同道:“东君?”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费春慢慢吟道,“既然成了东君,自然是百花任他采撷。”

      “此时,那位花魁娘子才要出来和今夜得花最多的一位一同表演。”

      “而这一轮,便叫做‘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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