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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逐星 ...

  •   什么事情值得我一辈子去追随?
      我是流星划过天空掉在地上的一块碎片
      我不会发光,我不会发热,我不会放出射线。
      但我的心脏跳动着。
      那么,我的一生便是为了回到天空,追寻群星的脚步。

      奔驰的马车之中,逆先夏目开着窗,撑住下巴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他看得出神,连头发飘出窗外都没注意到。
      马蹄下的路正是乡野间新修的大路,供来往城市之间的商队通行。此处平坦辽阔,一望无际的草原在眼前铺开,动物和云朵相映成趣。
      老管家为了主人身体着想将窗拉下,挡住强风,夏目眨了眨眼,不改姿势,依旧看着什么。
      “您在看什么呀”
      “我在看星星”
      这话听着荒谬,他说得却出奇的认真,眼眸深处闪着孩子一般的光。
      “现在是白天,哪里能有星星!”
      “星星一直都在。”他不羞不恼,慢条斯理给对方解释起来,“只是太阳光太强,肉眼无法观测到而已。”
      “哎呀哎呀,您又在说老头子听不懂的东西。”
      夏目无奈摇摇头,“只是一些简单的知识罢了,我没有显摆的意思。”
      雅兰大陆最大的商人家族的少爷,逆先夏目,是个怪人。不出席舞会,不爱美酒美女,反倒喜欢倒腾着玻璃片、看些旁门左道记录占卜命运的书,尤其喜欢观察天空,在商圈里是出了名的。
      “您这么喜欢看星空,可要小心走路,别跌到阴沟里!”
      “泰勒斯啊——”听懂了管家的不满,夏目会心一笑,“我喜欢星空,撞到过树,踩进过水洼,倒还真没掉到坑里过。”
      “这是骄傲的地方吗!”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的。”
      这么说着,他依然不改,将视线投向远方。
      管家没有办法,便另起话头,谈起旅途中的事。
      “这次也去的很远啊,大陆的最东端,已经能望见无尽之海的程度!那伽沙,不愧是终焉之城啊!”
      “是叫这个名字吗……不记得了”
      夏目兴致缺缺。
      “您是家族的长子,为了拓展业务这些年跑遍了全国上下,甚至是大陆的版图,也让家族更上一层楼啊,可是说是伟大的旅程啊!”
      “只是这沙漠也好,高山也好,还有接下来要去的深山也好,我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有商业价值啊!”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是老头子我没看出来的吗?”
      夏目嗤笑一声,指尖挑起发丝卷着玩。
      “哪有什么门道!”
      “那您只是喜欢就去那里了吗?”
      管家一伸手,一闭眼,美美地回忆起来。
      “那杜鲁图的蜂蜜酒是极美的——啧啧,我现在还能回味出那甜味;里特作为首都那是最繁华之地,皇宫那叫一个高啊,是直指苍穹呀!隆多的歌舞和湖畔也使人流连啊——”
      “夏目少爷最喜欢何处!”
      “喜欢……”他低头思索,却没能从记忆里搜索到太多的信息,“哪有喜欢的地方。”
      “顶多记得,去最高的地方,爬山那次,真是太累了。”
      布拉坦的海拔是极高的,夏目将观星器材和生活用品打包背上去,差点因为高原反应晕过去,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回报也是极丰厚的。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是绝佳的观星景点。连云层都是稀薄的,星辰好像触手可及。多亏了那次经历,他描绘出了历次最精确的星图。
      “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旅途中的一切都不足道也”
      “都只是通过点而已……”
      “重要的是目的地。”
      马车停了。喧嚣在耳旁的风也停了。
      大路在山前便断了联系,没有来者也没有访客。只有乱石和山峰耸立着,草木也不向那荒凉的地方生长,土地在阳光之下赤裸。
      “那么您的目的的,您心之所向,您目光停留之处,又是哪呢”
      夏目收回了投向虚无缥缈的天空的视线,暂时被拉回了人间。他注视着老人,缓缓说道:
      “我的目的地是”
      “天空之上”
      “遥远遥远还要再遥远,银河彼岸的星辰”

      逆先家的少爷虽然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亲近人,却也有和善的时候。
      老管家便记得有一次视察玩具店,夏目一言不合走上前,回答了读绘本入神的小姑娘的问题。
      “这世界上有魔法师吗——?”
      女孩指着绘本上的图,没有具体的形象,披着长袍的阴影,最夺人眼球的是手中的魔法光辉。
      “有的”
      “这世界上有魔法师”
      就像这世界上有光、有水、有花一样理所当然。这世界上有魔法师,他回答道。
      “那魔法师长什么样子啊——?”
      回忆的光在他琥珀色的眼中跳动,那一晚的景象好像还在昨日一般重现眼前。
      他像讲述一个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魔法师有着如瀑的长发,发尾散着霞光,披着黑夜般深邃的头纱,倚靠在月亮上,群星围绕着她,做她的法杖、她的戒指、她裙摆的点缀”
      她对夏目说,在梦里,在回忆里:
      “追寻群星的轨迹……”

      逆先夏目自小便聪慧,算数、武术、礼仪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这份早慧也有其代价。夏目对一切都没有表现过明确的兴趣或喜好。美食、玩具、朋友,金钱、权力、或者爱情,好像这世上没有可以打动他的东西。
      他对一切都是淡淡的,远观的。无法参与其中,没有融入感。
      格格不入。
      他开始思考终极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我得到的生命该如何使用?
      目视周围,也只是一滩死水,一片死寂。
      复杂错综的大家族,功利威严的父母,争宠挤兑的兄弟姐妹。
      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从商?然后贩卖商品,获得金钱利益,买入商品,再卖出?重复这个环节,当一个工具吗?好像自己人生的结局一望就能望见头。
      在这样的迷茫和困惑之中,浑浑噩噩度日,和现在就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从家族的束缚中,稍微慰藉他的,便是外祖母留下的“望远镜”
      在年幼的他眼里,那是能看见“不可视之物”的魔法仪器。
      无论白天黑夜、喧闹安静、春夏秋冬,星星就在那里,兀自闪耀着,运转着,用自己的生命绘画出璀璨的轨道。吸引,疏远,交互,组成壮丽的星座。
      把心脏浸在海里,注视着亘古不变的晨光就够了。
      所以也不是没有想过,脱去一切外在的存在,去到星空的世界,宇宙的另一端。
      然后他遇到了,足以改变自己的一生的——奇迹
      双子座流星雨到来的夜晚,街道的人群为百年难遇的奇景狂呼,他却只是在居室里待着。
      只不过是发现有石子撞击窗户的声音。
      他起身拾起,一块发光的星型的石头。
      夏目打开窗户,踩上窗台。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出自己那一晚的经历或是心情。
      那一夜,魔女降临人间。
      群星从夜幕坠落,月亮奔赴他而来。
      他着了迷,想去拉住那飘逸的裙摆。
      却和魔女对上了眼神。
      “晚上好,小夜猫”
      她跳下月亮,踩在围绕在她身边的星星上,不落凡尘,散落一地星辉。
      “晚上好”
      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吧,惊讶里混杂着憧憬和冲动,抑制不住的想接近,又怕惊扰了她,让她像天边的星星一样从手边溜走。
      稍长的红色发丝混杂着银色,像猫的尾巴
      夏目注意到她关注的点,慌忙地想将头发梳到耳后,又停住。
      “你要摸吗?”
      反而提出了邀请。
      真是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她晃晃指尖,笑容神秘,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越是明显的目标,越可能是陷阱。猫咪可是很聪明的生物。”
      “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想要去抓肯定立刻就被回头咬上一口。”
      “你肯定也早就准备好在我摸头发的时候啪地拍开我的手了吧”
      倒也没有说错。
      要是别人夏目一定会不留情面地这么做吧。
      但是,她不一样。
      夏目低头,些许惆怅,却又立刻感觉到发丝被抚摸的微妙的触感。
      “你、你!”
      “那你还摸!”恼羞成怒,猫咪张牙舞爪红了脸大声叫唤。
      “魔女可是随心所欲的生物”
      夏目生气的样子似乎很好的娱乐了魔女,她心情好地捏住一颗星星,化成一条五芒星的吊坠,随手扔到夏目怀里。
      “给你,费用。”
      “……谢谢你”
      他将项链握进手心里。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我是星空魔女,名为杏”
      “魔女?”
      “对,魔女。”
      风越来越大了,今日的夜空黯淡无星,只因星辰都聚集在她身边,跟随左右,将人间染作另一片星空。
      “为什么星星都在你的身边?”
      平常侍奉他的老师见了恐怕会大跌眼镜吧,那个自视甚高的傲慢的小公子竟然也有恭敬谦逊的一天。
      “因为我也是星星啊~”
      她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圈,裙摆绽放如花,浮在空中的星也欢悦雀跃和她跳舞。
      “我们都是宇宙的一部分,我们都是星辰”
      “你也是星星。”
      他瞳孔中的魔女被梦幻的光沐浴,较之教堂的圣母像更显神圣。却也遥不可及。
      “哎呀,到时间了”
      “群星的游行要结束了。”
      “孩子们,该回家了!”
      杏拍拍手,星光眷恋着她的指尖,依依不舍,却也上升到空中,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也在缓缓上升,远离地面,远离夏目。
      “不,不要走!”
      他叫住魔女离开的动作。
      深呼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出郑重的一生的誓言
      “我可以舍弃我的一切。我的姓名、我的家庭、我的生命”
      什么都可以不要。
      “为了无上的真理”
      为了你
      “请、带我走吧,把我带到那个星和月的世界,那个浩瀚的宇宙。”
      杏抵住唇瓣,陷入沉思。
      “不可以。”
      “为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忽然的靠近。
      她在夏目耳边轻声说,“就这样答应了,多没有意思啊”
      “这样吧,下一次流星雨再次到来之时”
      “就是我带走你的时候,小猫”
      “可、可是!”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他以人类的寿命永远无法见到下一场流星雨了。难道还是说这世界上有长生的秘诀吗?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奇迹吗”
      她轻轻吐出言语,像月光下的小溪,温柔婉转。
      夏目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戏弄了。
      “噗”
      杏因为夏目疑惑的表情笑出声
      “不相信吗,早熟的小孩”
      “人类真是越来越好笑了,相信赌博,相信概率,相信改变命运,相信宗教神佛,却不相信奇迹”
      “你也是,真奇怪”
      杏点了点夏目的鼻尖。
      “你都和我相遇了,却也说不相信奇迹”
      蓝色的眼眸里,乘着一个星海。
      “这个星球的诞生,是偶然,也是奇迹”
      “在这发生奇迹的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一切,除了奇迹之外都不可能,对吧”
      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追寻群星的轨迹吧,这样,你一定能来到我的身边。”

      “那么夏目少爷是见到女神斯塔蒂了吗?”
      老管家打断了夏目的回忆。
      夏目摇摇头。
      “你说的是珈蓝神话体系里面掌管日月晨昏、星宿轮转的星月女神,是神话里的配角,珈蓝人信仰的主神是太阳神库拉。”
      “她的话,怎么会屈居在人下,估计会自己自创一个神话,做唯一的神吧,让信徒供奉吧。”
      山路崎岖,也没有防护措施,夏目换了登山的服装,走得很谨慎,多年来的奔波锻炼了他,却也满头大汗。
      “那听说您迷于宗教,在每座城市的教堂捐助?”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星图。星象变化可是和当地的神话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也只有教堂会有详细的记载。”
      “多亏了教会的帮助,我才到达了这个地方。”
      跨过缝隙的河水,他们来到了较为平坦的阶地,这里还只是半山腰而已。
      擦过汗水,他眼神坚毅。
      “十年了,不是没有迷茫过,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因为我想,要是在这里放弃,就见不到那位魔女了。”
      在天黑之前,夏目终于到达了山顶。
      他看着荒芜一片寸草不生的巅峰,内心汹涌澎湃。
      这就是他测算十年,得到的答案。
      今晚,会有流星雨降落此地。
      老管家将行李放下,忽然问夏目。
      “您知道我的名字吗?”
      夏目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老爷子?”
      “白胡子?”
      “塞巴斯?”
      管家也不恼,爽朗大笑。
      “哈哈哈,我不是能陪伴您左右到达终点的人,我不是您漫长旅途的同伴,我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能与您同行之人,就在前方”
      终究是,斩断了一切羁绊。
      他弯腰,止步于此。
      “那么,夏目少爷,旅途的目的地到了。”

      深夜,流星雨如约而至。
      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壮阔。
      数万万的星光变作光点,在天空这一画布下烙下自己的痕迹。
      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剧烈。
      就像整片天空陨落塌陷了一般。
      燃烧的毁灭的美。
      魔女,再度降临。
      她还是如十年前一样,岁月不曾有过痕迹,邂逅仿佛还是昨天的梦境。
      夏目念着写了十年的情诗。
      “我是星辰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像星星一样被你吸引。”
      “所以我希望你记得,有一颗星星在这里等你,等过春夏,等过晨夜,等你来点亮他。”
      她点了点夏目的鼻子,神情专注。
      倾听这颗星星与她讲述这旅途。
      “遇见你之后,我开始相信世界上有奇迹”
      “你就是我遇见的奇迹”
      夏目向杏伸出手。
      “那么,来履行我们的约定吧”
      “我愿意舍弃我的姓名、我的家庭、我的生命”
      “你愿意,带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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