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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〇八 绛衣 ...

  •   大雨过后大漠上的风竟也显得柔和了些,那天夜里郭靖没有一回到家里就拜师,毕竟还是六岁的小孩子,熬不住整夜未眠,在路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却见娘亲守在床前,他透过账帘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平时这时候娘亲已经出去忙活了,可今日却如此反常。
      他不由撑起身子问道:“娘,怎么啦。”
      李萍正收拾着什么,听到郭靖醒来便转身道:“靖儿,你醒了?”
      郭靖点点头,心里有点不安,道:“娘,你今天……”
      还没说完话,就顿住了,李萍转身走近床边时,可以透过她身后看到桌上是收拾好的衣物。
      他急起来,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为什么要搬走,是过得哪里不顺心了?”
      在军中的日子有哲别的照顾,还有铁木真偶尔问起,因为有了人照应,比从前好过了很多,至少李萍不必像之前那么操劳,可娘亲为什么在理东西?郭靖凝神细看,只见娘亲神色分外憔悴,和昨天竟是比不得。
      李萍轻轻拉过他的手,道:“往后……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胡闹,要乖乖的。靖儿……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师父会照顾你的。”
      郭靖咬咬牙,平了一下翻滚的思绪,才道:“到底是怎么啦?”
      李萍道:“你叶先生要了你和他一起回去,大概还是要指点于你,这大概,也算是福分吧。”她叹了一声,有点不想多说。
      郭靖见李萍已经把他的衣物收拾了大半,心绪又乱了起来,只道:“我去问问。”就要往外走。
      “靖儿!”李萍忙放下手中衣物,急叫道,“这事说来话长,叶先生是好人,有些时候总是为你好,不要再招惹他。”
      郭靖回头道:“娘,先别替我收拾,我还是去问先生,有些话也该说说清楚。”
      李萍只得道:“不管如何说法,靖儿一定要记得一点——我郭门血仇!说话之前,好生想想。”说着自去收拾包袱,竟是不再回头。
      郭靖低低应了声,转身出了帐子,便看见叶先生负手立在数丈之外,仍是一身宋人书生打扮,如常的清淡模样,可是只是一眼扫来,便觉湛然若神,难掩冽色。
      眼前的叶先生,是逍遥门人,昨晚一言决人生死的那一个。
      叶先生道:“我逍遥择徒严谨,非得内外俱美的全才不可。我从不收徒,偶尔传功也是慎之又慎,这回却独独看上了你,若你不想,也没有办法,总得跟着我回天山。”
      郭靖皱起眉道:“这却是如何说的?”
      叶先生道:“说过你底子虚,要补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些物品这里也备不齐,总得跟我回去。”
      他看着郭靖笑得越发慵懒,又道:“我如今若是再问,你可要跟我学功夫?”
      “不过也没得选的,这个逼字,从来就没有少过。”
      到最后不过耽搁了两天,待到铁木真大军回来,郭靖和几位相熟的一一道别后,便要随叶先生一路向西南方向去。
      大漠月明沙如雪。
      郭靖忍不住转身扑进李萍的怀里,紧紧抱住她,闷声道:“娘……”
      自三岁开始学医后他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李萍微勾唇角,有些窝心的感觉,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这是怎么了?”
      “娘,我会想你。”他忍住哽咽,自己当真实在舍不得,从前多离别,到了今日还是不习惯。
      他已很少想起从前了,这种母亲的温情亲切,突然和前世的那一个重叠起来,让他想落泪。
      抚着他颊的手有茧子,母亲叹了一声,只是抱的紧了些:“真是傻孩子。”
      她不会跟着去天山,留在大漠上一个人熬着,孩子有自己的前路,她只要守好最后的退路和归处。
      一路多得是荒凉,可叶先生不知何处弄来一部马车,不说车饰奇巧在这苦寒之地极是少见,便是车里看着精致简淡的布置,实际上所花绝不在少数。
      也不怕招了强人。
      叶先生走过来,将郭靖拎上了马车,他瞧着将要分别许久的母子两人,摇头道:“凭我又不是护不下你母子两人,何必。”
      李萍在他早间去和她商议收徒之事时,是自己提出要独留在大漠的。
      李萍微笑道:“我不会去,免得靖儿分了心。”她裣衽一礼:“往后麻烦叶先生了。”
      她并不是多么温柔婉约的女子,可当真是值得小心护着的。

      叶先生身上药性已褪了大半,倒也不惧那些宵小之辈,一路上先是教了一些粗浅的内功原理,却没有传内功心法。好在郭靖跟着学医,穴位经脉都已熟悉,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很明显的,叶先生不是一个好师父,若是跟着启蒙学武时出了什么岔子往后定然难以根治,一板一眼从头教起的事,叶先生不准备自己亲手来。
      渐渐天气寒冷,路上慢慢晃着,一个月来借着马力,总算是入了天山一带。
      一天早上刚要启程,就听见一声尖锐哨音从空际划过,呜呜的声音从高渐低,叶先生伸手接住从半空掉下的黑色小管,转头向车内道:“阿靖,他们总算是发现咱们了。”
      郭靖见他眼神肃然,不由问道:“什么?”
      叶先生道:“你已经入了我门下,可那些门派的事情,为师还没跟你细说,但这回有些事你须得记好了。”他见郭靖点头,便续道,“上了缥缈峰后,你只需做到两件事,为师就一定能保你活到学成下山。”
      郭靖压下心头疑惑,道:“我定然记住。”
      叶先生道:“第一,阿靖你是我的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徒弟,明面上必定没人敢和你动手,但是暗地里每日的吃穿用度,须得自己小心。我教了你三年医毒,凭你现在的本事想必这点还是不需担心的。”
      “第二,会什么就不必刻意压着,也不须特地装做小孩子举动,我知道阿靖聪明,但能在缥缈峰的没有哪个会没有自己城府。听到什么对我不好的也不必挂心,更不要自己卷入其中——除非他们把你一起算了进去。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明白,可也不必弄得太明白,总归无益。若有人明晃晃的挑衅与你,那么用毒用药,随你自己折腾好了。”
      郭靖微露异色,这缥缈峰上刀光剑影,似乎那夜所见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看一眼叶先生,这人高踞尊位,对于这些事,怎的不自己出手,难道是有顾忌还是别的什么?
      叶先生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哨子,瞥见郭靖纠结神色,笑道:“有些时候活的长了,瞧见小辈有活力有志向也能消遣一二。与人斗其乐无穷,随他们闹腾去。”
      郭靖抿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叶先生转口道:“缥缈峰所在极偏,你向那边云雾处瞧瞧,运气好还能看见一二。”
      果然雪山冰峰重重叠叠之中有一座极陡峭的冰峰若有若无,初阳照耀,显出剔透来,更合“缥缈”之意。
      郭靖口吻带一点欣喜:“这山峰终年云封雾锁,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因此叫作缥缈峰,是不是?”
      叶先生不置可否,车边有人嘻嘻笑道:“可不是嘛,小兄弟你说的和那日师伯的话分毫不差。”
      车帘掀着,是以从车内可以看见车外情形,此时阳光静好,那一身绛衣在白雪翠松里格外扎眼。此地僻静无人,那少女大刺刺地坐在车前横斜的树干子上,双脚在裙子里一下一下踢荡着,刺绣着细密朱红暗纹的衣带飘垂,简直要让人以为是魑魅之属。
      那种绛色,分外眼熟。
      郭靖道:“是阿越姑娘么?”
      那少女“咦”了一声,从树干上跳了下来,容颜的确是前些天阿越的模样,只是眉梢微扬,无端的显得年轻了几岁。她先是向车内拜倒,口道:“尊主,属下追随来迟,罪该万死!”
      叶先生道:“嗯,来了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正好阿越你替我驾车。”说着人并不出来,只是窝在车里。
      那少女道:“是!”便站起来宛然笑道:“东北那边的鸾天部收到尊主回宫消息后便要来迎,阿越提前赶来伺候尊主。”
      叶先生摆摆手:“早些回去吧。”
      阿越一点头,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驱车向飘渺峰方向去了。
      郭靖见这六七日里那阿越尽心忙前忙后,和两人之间的相处应对很是自然,就像是根本没有联合其余六人袭杀过叶先生一般。
      叶先生也是浑若无事的样子,待阿越亲厚,偶尔还会指点一二。
      最近每日里都有三四拨缥缈峰灵鹫宫属下的人在马车附近徘徊,却不约而同不近前来打扰,显然是得了吩咐的。郭靖在阿越的提示下很快分清了直属灵鹫宫的九天九部的服色差异以及附属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大致情况,有些时候叶先生还会让阿越替他讲解武学,显然这位在教授基础这方面比叶先生更为合格。
      这时马车已停在了上峰的路口,因为一路要过十八天险,马车无法驶上峰去,阿越照例请示道要不要派轿辇下来接。
      叶先生道:“不会自己决断么?”
      阿越一愣,只见面前人影一晃,叶先生一袭白衣丝毫不乱,抱着那个男孩子的左手拇指戴着个宝石指环,不再是一路上微旧的书生打扮。他深重沉堕的眸色吓得阿越差点垂下头不敢再看,只听得轻轻的一声笑,叶先生道:“眷儿,下回不要再扮作阿越了。这回她闯了祸,被罚了一顿,你往后若要再见到她可是不容易。”
      “啊?”那“阿越”一怔,随即别过头去,语气有些郁闷:“尊主是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叶先生道:“那次不是的?看你如何玩罢了”
      “阿越”手上绞着衣带,撇嘴道:“我道这回昊天部的那帮人怎么如此配合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袭绛衣,捂住眼睛匆匆钻进车里,“我……把易容去了再来,尊主恕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〇八 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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