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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〇四 金兰 ...

  •   郭靖一愣,起身朝那里看去,篱笆之外却是无人,绕过堆得极高的草垛子再看去,只听得马蹄声响,一骑匹马慢慢踱来。马背上伏着一人,做武将打扮,左手仍紧紧握着一柄断刀,显是兵败逃亡而来。
      “医者仁心,这般凄惨的人到了眼前,总是要救救的。”叶先生的语声慢慢在郭靖耳边道,“有无额外收获,就看阿靖你自己了。”
      他是当真不想凑热闹的,收容被追杀之人,谁知道会惹来什么祸。只是蒙古人的性子,以及素日所闻那铁木真的行使手段,皆可算得光明磊落,少有迁怒之举。便是作伪……下意识看得一眼叶先生,只见他负手身后,双目望天,余光中却注意着这边情形。
      便赌得一次!
      走到那一人一马前边,鞍上那人身子摇晃,眼中布满红丝,嘶嘎了声音叫道:“水,水……给我水?”
      血腥气扑面,郭靖不由紧紧抿住嘴唇,转身入屋,取了水出来递过去。
      那人喝下水,晕了又醒,要郭靖帮忙饮马,又想讨些吃食。
      郭靖皱眉道:“你……先进屋去!桌上放着的可以自拿了吃。”
      那人一愣,见郭靖年纪虽小,斜着眼瞟人时却自有清贵之气,竟让人觉得无法违抗,心中大奇,不觉依言向那茅屋行去。
      那人脚步踉跄,一路上血迹点点,极是醒目,郭靖又看看那匹受伤的战马,草草包扎了一下淌着血的伤口,一咬牙扬手数鞭,把那马赶得远远的吃草。
      把地上零散的血迹拿土掩了,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掩盖血气的药粉洒下,转身去帮那汉子疗伤。
      那人拿了几块熟牛肉一通大嚼,立时精神勃勃,见郭靖来,哈哈一笑,叫道:“好兄弟,多谢你!”便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粗大的黄金镯子,递给郭靖,道:“给你!”
      郭靖抬手挡了回去,道:“医者仁心罢了,不必酬谢。”
      他与这汉子素不相识,利用起人来自是不会有丝毫愧疚之心,却也当不起一谢。
      他见那汉子脸上草草裹了一片衣襟,被血洇得半透,摇摇头道:“这伤却不是你这样包的。”取了盆清水、数块干净纱布并伤药,就替那汉子重新包扎伤处,这段时间叶先生出去看诊时常带着郭靖一起,现在涂起药来已是手法娴熟。
      包扎好,那汉子急匆匆问道:“好孩子,你家可有弓箭?”
      郭靖道:“那可对不住,我家没有弓箭,你身上带伤,不便和人打斗……”突的语音顿住,侧耳听去,东边又有马蹄声传来,这次声势却是浩大。
      那汉子满脸怒容,喝道:“哼,竟是放不过我!”
      郭靖走到门口,见远处尘土飞扬,人马不计其数,正向这里奔来。院子里已没有叶先生的身影,转念一想,心道:“也对,这场戏,只有小孩子来做,才显得真。若是有成人在旁,反倒不美,难免要惹人疑心。”
      郭靖转头道:“有人追杀你?”
      那汉子重重点头,郭靖瞧他一眼,道:“茅屋内外,没有可躲的地方。”
      这时追兵愈来愈近,远远已望得见旗帜晃动。
      汉子见情势紧迫,只能向屋旁一个大干草堆指了指,说道:“我躲在这里。你已经把我的马赶远了?那倒也好,最好你也远远躲了开去,别让他们见到。”说着钻进了干草堆中。那草堆比住人的蒙古包还大。汉子躲入了草堆,若非仔细搜索,倒也不易发觉。
      郭靖看向已是极近的追兵,举袖掩了掩马蹄踏下时溅起的扑面扬尘,低低道:“却是尘满征鞍。”
      ……
      郭靖站在一边,眼看着哲别拜伏在地,大声唱了起来:“大汗饶我一命,以后赴汤蹈火,我也愿意。横断黑水,粉碎岩石,扶保大汗。征讨外敌,挖取人心!叫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为大汗冲锋陷阵,奔驰万里,日夜不停!”
      铁木真大喜,分发赏赐,郭靖仍是拒了哲别转赠的金块,抬眼对上铁木真隐隐激赏的眼神。
      铁木真饶有兴致道:“听你方才说,你是学医的?”
      郭靖道:“三岁学医,至今三载。”
      铁木真点点头,策马就要向来路去,又忽而转头道:“哲别给你的金子,为何不要。”
      方才郭靖只对哲别以“理由照旧”推辞了,是以铁木真有此一问。郭靖微微一笑,扬声答道:“帮助客人,本是好客之人应该的,何况郭靖虽小,学医也不久,医者仁心,还是该有的。”
      铁木真很是高兴的样子,对哲别道:“回头你带这孩子到我这里。”
      终于率领部下,向来路走远,郭靖只看着哲别绕到自己面前,挠着头,嘿嘿地笑。
      郭靖却不提刚才的事,道:“你叫哲别,原来竟是神射手么?”
      哲别道:“别人这么叫着叫着,真名反而少有人知道,也就是这名字了。刚才的事,哲别对不住好兄弟你。”
      他原在草堆里屏气敛声,然而毕竟受了伤,心气浮躁,见郭靖挨了术赤的鞭子,兼且快被那六犬循着血气找到,一时忍耐不住,动了一动,立刻便被众人发觉。
      郭靖自检查伤处,只笑道:“那也没什么。”
      他以手护头,左侧臂上纵横交错着数道鞭伤,终究还是在左颊上添了一道数寸血痕,只好在不深。
      等李萍从市集回来,听哲别说明经过。李萍见儿子身上的伤,好不心疼,但听哲别说起儿子的侠义之举,只觉终究没有没了将门遗风,欣慰之余心想儿子若是一生在草原牧羊行医,如何能报父仇,不如到军中多加历练,图个机遇。正巧叶先生施施然从近旁牧民家回来,李萍只道他看诊回来,当下三人随同哲别到了铁木真军中。
      总算哲别感念郭靖的恩德,原本想教郭靖武艺箭法,却被告知此人体弱,不宜习武,只能对他母子两人照顾更为周到。叶先生平日只是偶尔看诊,却从不见日子过得短缺的,现在随军,便只专教郭靖。
      军中日子有了人照应,好过了很多,至少李萍不必像之前那么操劳。郭靖从来少朋友,从前如此,现在身体更只是六岁小童,同龄的孩子在他看来只是小孩子,怎能成为朋友,一来二去,显得总是安静地随叶先生翻阅书籍的郭靖萧索离群一样。只是铁木真幼子拖雷不知为何极粘他,铁木真训子严峻之极,他到底比别的孩子成熟敏锐些,待人接物已然十分周全,相处起来也不为难。一天拖雷忽然要拉郭靖去结安达,交换信物。
      便是结义了?郭靖一愣,对上小孩子清亮熠熠的眸子,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来,当下温言对拖雷道:“你且待着,我去拿信物。”
      拖雷选的地方是河边,两人并肩跪下,先是拖雷朗声道:“长生天在上,我拖雷今日和郭靖结为安达,从此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看着身边的孩子毫不犹豫地叩首数下,郭靖微敛眼睫,一时难言。待拖雷等得有些急了以眼朝他示意时,才轻声念道:“室满琴书,乐心之交;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拖雷、郭靖等编开砚北,烛剪窗西;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谨序。 ”
      他念得却是汉文,带着孩童特有清越嗓音,顿挫起合间词句苍古,徐徐散在旷野云垂之间,竟宛转低回了去。
      只是纵然日后兄弟当真能做到如此,生死相托,可到底拖雷是拖雷,郭靖是郭靖,依旧不过你是你,他是他。
      这般天地鉴誓之际,只是他这一回,早已没了期盼和兴奋。
      长河萦纡转入大漠深处,起了风,遥遥地伴着誓词。
      拖雷虽然学了些汉文,毕竟年龄幼小,不是很通。此时只觉得郭靖念得好听,但是结拜之际的誓词错了一分不好,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郭靖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拖雷平素戴的黄金项圈虽然精致,但是郭靖素日不喜金玉之物,没有戴在身上。拖累虽然有些不乐,拿着郭靖那一檀盒金针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又神采飞扬起来,一昂首:“郭靖,今日起我们就是安达,是真正的兄弟了。”
      郭靖“嗯”了一声,忽然转过头朝西南方向看去,马铃声响,一小队人乘马过来。当先是是一个美貌少女,瞧见河边两个孩子,一愣,转头和其余同伴低声商量了几句,便见一个骑着黄马的矮胖子排众而出,走了近来笑道:“可得问一下两位,这里可是那位……铁木真的营帐所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〇四 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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