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公子不射雕》靥色

30、二五 皓雪

　　须臾那徽墨酥便端上桌来，新捣的黑麻馅掺了百花蜜做成的小巧点心，在碟子里摞成一叠。每个徽墨酥都做成常见的徽墨墨锭大小，青花瓷碟更衬出酥体乌黑油亮，芳香四溢，只是闻着便觉得香甜。
　　郭靖只是打量着，却不怎么想动碟中的点心，今天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平时轻易不碰的旧时点心，一下子就是两样。那烟雾饼就罢了，徽墨酥于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那一边那少年公子已谢过穆易好心让他宽了长衣以便打斗的建议，就着一身锦衣下了场，楼上两人均是眼光极准的，倒不像那些观众一般觉得这少年公子托大——只看步伐，就可知他功夫定然在那穆家姑娘之上，算得上是江湖一流好手了。
　　那少年公子用的是袖功，讲究风雅便难以发挥威力，连着三招都被那穆家姑娘闪过。那少年公子攻得快速异常，而那穆家姑娘三下闪避也是十分灵动，两人这一过手，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
　　那穆家姑娘脸上轻红，接着出手。斗得急了只见满场游走的红云锦衣。那穆家姑娘的身法灵动，进退趋避，红衫绛裙，似乎化作了一团红云。忽见少年公子一招不慎，长袖被穆家姑娘一把抓住，两下一夺，嗤的一声，扯下了半截。
　　若是和气一点，这就可算是分了胜负了，只是这样又成就不了一段好姻缘，围观众人顿时啧啧叹起来，可惜的居多。
　　那穆家姑娘向旁跃开，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扬，笑道：“承让。”
　　穆易见一场打完，也没伤到哪个，心里一松，便给了台阶说要收摊。可那少年公子这回却不依，脸色一沉，喝道：“可没分了胜败！”
　　穆家姑娘听见他发话，回过身，之间那少年公子皱眉看着去了半截的袖子，干脆利落地抬手扯下外罩的锦衣。他动作又急，玎珰落了一地的玉扣，却看也不看，直接向那穆家姑娘攻去。

　　这一回却没有什么客套说法，他左掌向上甩起，虚劈一掌，显了真实功夫，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将那穆家姑娘的衣带都震得飘了起来。他内穿的是湖绿色衫子，越发显得品貌俊雅，只是这一回的出手一点都不显俊雅罢了。
　　那穆家姑娘已显了劣势，连那公子身周三尺处都无法欺近，别的就更不用说。穆易也早看出双方强弱之势早判，叫道：“念儿，不用比啦，公子爷比你强得多。”
　　只是两人打到酣处，哪里停得下来？那穆家姑娘手上一缓，原本好好的比武，再下去就像是轻薄佳人了。见那穆家姑娘足上绣花鞋已被少年公子取下，郭靖也不再下望，而对座的少女早已扭过头，只管拿着徽墨酥胡乱啃了一通，正自郁结。

　　郭靖伸手拦过她再去取酥吃，道：“你光在这里吃，没半点用处，又能改得了什么？”
　　那少女眨眨眼，终于明白过来有什么误会，咯咯笑道：“他们才和我没关系，我可没由头去管。”
　　……就她刚才那模样，让旁人看了再细细推想过后，哪里会觉得她和那少年公子没关系。
　　——再想多点，就是所谓新欢旧爱。

　　那少女也自知失态，想了想，仰首笑道：“你请我吃过点心，我也不知道怎生答谢，往后请回你就是啦。”却是轻轻巧巧避过了两人都尴尬的话题。
　　这话的口气显然不是江湖人的，但思虑周全处又是老江湖也难得的，全然没有一点冒失犯忌讳处。
　　郭靖也没再细究，只是点头，应了。
　　那少女抬眼匆匆一瞥，不多做停留地扫过对座之人的面容，微起一点笑意认真道：“我叫李莫愁，要是我后来没能请回你，你就来终南山找我好啦。”
　　她想着待会大概会有熟人过来，又没准备见，便起身要走。这时楼下突的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小混混的哈哈笑声格外刺耳，那少年公子轻佻笑声清清楚楚地传到楼上，道：“我如打败了你这老儿，你就不逼我做女婿了罢？”
　　原来适才那少年公子胜了穆家少女，又取了她足上一只绣花鞋，却便即要走，全然不搭理穆易招他做女婿的一片诚心。他出尔反尔惹得穆易怒极出手，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穆易此时一招“韦护捧杆式”打出，李莫愁轻轻“啊”了一声，看出那少年公子这时不论如何变招，都不免中穆易一掌——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总记得……那少年公子样的人物，这时候大约是没有没伤到还是怎么的。
　　李莫愁又向人群里望了一眼，却怎么也没见到有蒙古装束的，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却错过了场内惊变。
　　那少年公子心一狠，双手倏地飞出，快如闪电，十根手指就要插入穆易左右双手手背。众人惊呼未起，已有人窜入场内，抬手格下了少年公子这一着。
　　那少年公子挣了一下，无法松脱，怒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
　　这人正是郭靖，适才那少年公子要出手伤人之时，他一见那招式便觉眼熟，下意识便出了手。他手上用力不让人松脱，心念电转，终于想到那份眼熟是哪里来的，指尖一动便是枚金针抵在那少年公子脉门上，低声道：“这招是谁传的你？”
　　“怎么？”知道郭靖来意，那少年公子更加惊怒，哼道：“我——告诉你做什么。”
　　郭靖知道自己一时情急，冒进了，抿起唇却也只能接着说话：“你现在不想说也成，我慢慢问。”
　　他松手退开几步，而穆家姑娘也赶来扶住了穆易，她看出来适才少年公子是当真想要伤了自己父亲，于是咬住下唇不语。穆易被差点伤到，也顾不上谢人，只想着要好好教训那少年公子，便把女儿向旁一推又要上前。
　　郭靖回首止住他，见那穆家姑娘玉容惨淡隐含决意，微觉可惜，道：“你且看着姑娘……别让她伤了自己。”
　　那少年公子正用衣襟将自己手上被抓的地方擦了又擦，白皙腕上隐约被擦得泛起了红色，那指痕更加分明，听到郭靖说话便哼笑一声，嘲道：“这就是了，你既然自己想着那姑娘，就实诚着点，别平白扰到旁人。”他斜斜一瞟郭靖，也不看那对父女，道：“真是晦气。”
　　郭靖坦然望回去，春风笑意：“你真是该庆幸的，使这功夫的时候是遇到的我，否则也不知会怎的。”他想起叶先生手段，眉眼弯起越发冷淡，恍惚看着却是洇开的和风。
　　那少年公子冷冷道：“你当我会被吓到？”他刚才被格了一下，也只道是一时失误，此时好胜心气，也没细想便喝道：“啰嗦什么，要管还得先和我较量一场看小爷愿不愿意呢。”
　　郭靖皱起眉，下意识向身后茶肆望了一眼，二楼原本待的雅座窗口只有李莫愁呆呆盯着场子里也不知有没有看进去，他又知道那驾车汉子只懂得一点粗浅功夫——这才想起来阿越没跟着出来。
　　嗯，没跟来。
　　郭靖轻轻叹出一口气，刚才取来威胁人的金针在手指间转了又转，知道当真是要自己动手了。
　　那少年公子见他回头道是怯场，心里大大不屑起来，心思转处又有点兴味索然，懒洋洋道：“嗯？不敢便说，长成这样想必便是南朝的小白脸，我考虑着会放过你的。”他暗自打量着，在心里添上一句：“……大概也不会。”
　　跟着出来的下人都是王府里的，新来的管教不严，有的就嘻笑起来跟着起哄，连着街边的无赖子也一起叫起来。郭靖没理会，对那少年公子道：“这里的事先了结，剩下的我日后会找——那姑娘的绣鞋，你是自己还来还是我来取？”他知道那公子年少，心气难折，如今状况打一场也不会将事情再往糟里弄，便应承下来。又定了“彩头”，免得打起来没完没了。
　　那少年公子笑吟吟道：“我可没理由要便宜你。”便将锦袖一振，喝道：“来了！”
　　刚才郭靖出来时那天已经飘起了片片雪花，刚原地站定不过一会儿，衣上已沾了雪。
　　他抬手掩着咳了几声，错步躲过，可身法再好漫漫苍茫落雪也是躲不过的，染了寒气就得被人念叨，心下便觉再也迟疑不得。
　　他的声音又低了低，直要那少年公子集中精力才听得清，才道：“刚才的事我夜里来找你，你是赵王府里的？如果是，便点点头。”
　　一语未毕，那少年公子正愣神的功夫，便轻轻巧巧取了那绣鞋来。

作者有话说

　　愚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