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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二 欧阳 ...

  •   郭靖这话说得极轻,一边的少年并没有听见,忍不住去张望时只瞧见那车子帘幕掀了一半,那人伸手像是要去拿阿越手上提篮,袖摆卷在夜风里,一截清秀的腕子分明。
      那少年微抿起唇,这样的手有些肖似他极熟悉的一个人……他恨恨瞪了那只手一眼,寻常富家公子罢了,手生得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他认识的人自有霜竹风骨。
      还没想完,少年面色一变,又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怎的又去想了,那人既然不要他了,他还非巴巴地念着他,岂不是可笑至极。
      然而车里的人并没有拿那提篮,只是虚搁着手在窗缘,和阿越说了几句话,这一回声音略响,他听见了,是让阿越把那吃食给自己。
      阿越面色不渝,走过来,独独绕过了那少年,进了店铺里不知做什么,出来时手上还是那个提篮。
      那少年见她走过来,暗自戒备起来却不撑着肯逃,正胡思乱想之际那唤作“阿越”的女子一抱拳道:“师叔说是与小公子有缘,今日行囊在身多有不便,只能请吃一杯酒。小公子……若什么时候有兴,便到北郊的杏贤庄来找便可,一旬之后我们才会走——”
      她咽下“若遇到今日这样的落难之时”这话,只犹豫着补了一句,“——只是那庄子靠近张氏义庄,小公子来时得小心着点,若到了地头倒是清净。”
      说完便走得干脆利落,顺手把落在地上没人理睬的馒头丢给墙角一只癞皮狗儿,也算是不浪费了。
      那驾车汉子已走,阿越便敷衍着亲自赶车,左右不过数十里地,那少年见那车在暮色里渐渐去的远了,低声道:“谁要你们好心了。”
      他打开提篮看,四色饭菜,又加了一个瓷瓶,是十年陈的三白汾酒,这店里头独一份的。
      说要请吃酒,这人还真不是说说玩儿。
      他刚心情好了点儿,忽得捕捉到了脑海里瞬闪而逝的什么思绪——刚才那阿越,用的显是江湖礼节。
      越想就越是起疑,心里猜测越发确定起来。
      那般贵气的马车加上这样的做派,又是从西域一路往中原来的。那少年眸子一转想了个大概,一时间觉得那一男一女处处行动都透着故意,心里又揪然不乐起来,暗道:我今日便动身,直接往大兴府去,才不陪你们在这里瞎耗。
      这时节还未到正月里,晚间寒风阵阵,凛冽如刀割。那少年拢了拢头戴的破皮帽儿,顺着人流一步一步往城门外挪去,他低头看手上,细瘦的手指将那握把儿捏得极紧。犹豫再三,还是没把那提篮给丢了,半晌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好罢,便算是我欠你的!”
      他为人处世与他父亲相似,古怪难亲得很,但是人家的好意受了便是欠下了,他也不会否认。

      “你倒是说话,也好让我晓得你想去哪儿。”
      薛素问叹了口气,今日已藉着把脉的由头套了数次话,被问话的人就是不答,她已没那耐性再拐弯抹角地绕圈子,起身收拾了下桌子,大大方方地直问了。
      这话没什么要避着人的地方,便不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与对着说话的人正在落脚的客房里,没有关严的门缝还可看见对门客房里云鬓花颜,团团簇簇地绕着一个模糊人影,软语娇侬。
      对面的青年闻言递了个眼神过来,一眼瞟过,又转了回去。
      还是没有说一个字,刚才也只是示意有在听薛素问讲话而已,薛素问不再理他,偏一偏头示意候在一边的小鬟出去,又添了句:“让再加些炭火。”
      小鬟乖巧半阖上门,薛素问本是极好静的,要陪着闷声不响的人坐上许久也不嫌烦闷,他俩现在住处的房资全是对门那白驼山少主掏的钱,她拖着个病员,起居照料的琐碎费用庞杂,加上会拖延行程,那少主肯答应带着她也是奇事。
      与郭、左两人分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既不认得路也没带足盘缠,拖着个人到中都,不知道有多难——能到张家口,都该谢过欧阳克。
      病号可能认得路,可他不想开口,也没什么用。
      她并不是很明白,怎么看,欧阳克都不是悲悯之人。

      欧阳克,便是昆仑白驼山少主了,带着群莺莺燕燕的姬妾,往中都的一路摆足了王侯公子的排场。
      她占着欧阳克雇下客栈别院的西厢,全套的暖炕熏笼,静着时只有熏笼中特地用上的银炭偶然毕剥一声,外间女子巧笑。欧阳克素爱一种白驼山独有的异种琼花,此番带出来数品中置了一株供客人赏玩,眼前那琼花开得碎玉砌雪一般,幽微香气给室内暖气一烘,更是春意盎然。
      她看着,忽然弯起眉眼,对面的男子垂下的眼睫分毫不动,没有理会。
      薛素问慢慢道:“我大概猜得到,你们蒙古人定然不会喜欢这种花儿,都觉柔得和菟丝也似,活不久。”

      那男子只抬了抬下颌,示意窗外雪落悉蔌,若此时推窗看出,一地零琼碎玉。
      “这花在雪地里看都看不见,有什么好,又娇气又没用——哪有供养这花的闲功夫。”薛素问说着忍不住笑,睇了男子一眼,“是不是?”
      男子低低咳嗽了一声,他坐南,身后整齐一排轩窗,糊着的白纸给雪光一照,透进屋里时比平日里要来得更亮堂,只是雪光泛青,更显整个人如纸的剪影。
      他还没开口,门无声滑开,小鬟蹑手蹑脚地进来,她出去时没加衣,冻得一张小脸如苹果一般的红,见两人都转眼来看她更惊得要跳了起来,颤声道:“姑娘……那,那炭已添了。”
      薛素问“哧”地一笑,也不计较,道:“罢了,屋外既冻得慌,你还是进来吧。”
      小鬟小心应了,碎步溜到墙角立着,随时等着吩咐的样子,薛素问也不好多说,只是觉得白驼山规矩严厉,在那群美姬身上虽不显,但到底还是有的。
      “你去,”那男子终于开口,一时间又有咳意,忍不下又咳嗽几声,才接着道:“找个凳子坐下。”
      小鬟差点被他说了一半的话吓着,嗫嚅应了,逃也似地去外间找凳子。
      男子唇角微动,分明是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的窘迫,女医者在一边看,又是笑,一点情面不留。
      薛素问眼波凭转,笑得直顺不过气来,道:“你倒真是凶强霸道的长相,病得这么重,还能吓哭小姑娘。”
      他不再说话她就一直笑,眼前的人肩头搭一袭银裘,笑出微微泪意时看去,柔软铺陈似新雪一场。她停下来时才发觉他已转眼来看自己,沉沉的眸子,薛素问抬手拭了拭,室内暖意如春,这样笑下来,额间微带上了汗意。
      那男子道:“不爱便是不爱,找这么多理由做什么。”
      薛素问听他语声低哑,伸手倒了杯温茶推过去,一边道:“总有个道理才是——不然这花多冤枉。”
      那男子声音轻微,道:“你们南朝女子就是麻烦,”他缩了缩手,似是被茶水烫到了,搁到一边也不喝,却抬眼看薛素问,“你前头问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你。”
      薛素问固执地将那茶盏又推回男子手里,心里只是叹息,她都这样问了,眼前的人还是这种避重就轻的答法,如何再让她追逼得下去?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转到行程的话题上,扬眉笑道:“我是要和小师叔一起到中都玩儿的,但是之后也不急着回家去,四处晃荡。”
      她小心斟酌,若要说是不忍心把实情透露给重伤带病的人知道,也不尽然,她自己知道有几分故意赌气的意思。
      薛素问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掩在袖下,雪落簌簌的声音仿佛将一颗心都带着往底下沉了。
      说什么仁心佛性,救起了都史之后,她是再也当不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二 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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