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光来自他眼里》凭栏问鹿

6、one by one

　　“叶子意你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亲自下厨是吧？”
　　林念热火朝天的在厨房里炒着火锅底料，余光瞥见答应好打下手洗菜的某人正握着整颗油麦菜对着水龙头冲水。

　　无奈地调小了火放下锅铲，从叶子意手中抢救油麦菜，接过来把叶子一根一根掰下来：“油麦菜在天有灵都想下来谴责你了，这样掰开一叶一叶的洗，one by one，懂了吗？”
　　叶子意自知理亏，乖巧点头称林妈妈教训的是。

　　林念抢救完油麦菜赶紧回到锅前，往炒好的底料里加了热水，很快锅里就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又往里面下了点耐煮的白菜和地瓜片。
　　忙完这一通还不忘继续念叨叶子意：“代姨之前就总跟我说你在家一天游手好闲的，自己出来住可长点心吧叶子，你这样我怕你哪天心血来潮自己做饭给自己吃成食物中毒。”

　　叶子意刚把洗好的菜装进盆里，听了这话下意识反驳：“诽谤啊林妈妈，等我回家我得跟代女士交流交流，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林念接过菜盆不忘补刀：“我看代姨说的还收敛了点。”

　　叶子意这十六年自由生长，凭着嘴甜把他妈和林姨哄得团团转，压根没有没饭吃的时候。
　　导致现在也还是个只会做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还不好吃的厨房小白，跟从小就帮林姨做饭的林念压根没法比，面对林妈妈的教育只能乖乖点头附和。

　　桌上摆好肉卷和菜，林念还抽空腌了盆话梅小番茄，两个人一起坐下热热闹闹的吃起了火锅，一边吃一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随便扯个话题就能聊半天。

　　吃到最后林念往锅里扔了一团面条，等面条熟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边从兜里掏手机一边说：“前两天唐聿还跟我说你来着，说十一假期想聚一下吃个饭，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不回，都催到我这来了。”

　　唐聿是他们俩的初中同学，初中那会他们仨玩得最好，考高中的时候唐聿却被他爸塞进了一家私人高中，直接跟他俩分道扬镳了。

　　叶子意正一心一意的吃着话梅小番茄，这玩意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听了这话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微信上赫然有十多条唐聿发来的消息，他挑了挑眉，点进去看了一眼。

　　唐聿：十一放不放假啊叶子
　　唐聿：你叫上林念咱们仨去吃烤肉啊。
　　唐聿：叶子意！！
　　唐聿：不爱请别冷暴力。
　　唐聿：死了？
　　唐聿：再不回拉黑了！
　　·······

　　叶子意：没提醒。

　　放下手机刚想捞一筷子面条，手机又传来了收到微信的提示音。
　　唐聿：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请稍后再拨。

　　饭后叶子意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林念坐在电视机前面研究着新买的游戏，嘴上还不闲着，向叶子意吐槽着唐聿：“我说我放假来你家，问他要不要来，这货明明是因为怕他爸，非说是咱俩始乱终弃，等见面非多灌他几杯。”
　　“他那酒量还需要灌？”叶子意冲掉碗上的泡沫：“吃个蛋黄派都能醉一下午，你灌他几杯回家他爸直接把他腿打断。”
　　林念听完在那边哈哈笑着，认同的点头：“别说，初中散伙饭那会，他喝了一杯半啤酒，直接搂着咱们琴姐喊宝贝，给咱琴姐吓够呛。”

　　琴姐是他们初中班主任，叶子意好奇问道：“然后呢？琴姐怎么说？”
　　林念：“咱琴姐是谁啊，革命女战士，立马跟他划清距离，嘴上还说呢‘虽然说现在恋爱自由，但我们三十岁妇女不吃这套，你别瞎叫啊唐聿同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出琴姐的标准双手抱肩动作，叶子意被逗的笑的直不起腰。

　　刷完碗林念也调好了游戏设置，两个人对着电视奋战了半宿，放假第一天都很亢奋，玩的直接忘了时间。
　　打完这局叶子意看了一眼钟，已经凌晨三点了，约了唐聿明天吃饭，他忙推了推林念：“别玩了，三点了，收拾收拾该睡觉了。”

　　林念上把输给了他，死活坚持要再玩一局，抱着叶子意的胳膊哼哼：“再玩一把呗叶子~最后一把~”
　　叶子意无奈地笑着推了推他的头：“烦不烦啊你。”

　　“烦不烦啊你!”女人穿着一件跟现在季节不怎么搭的黑色貂皮大衣，配了一条白色的贴身长裙，坐在风口轻轻吐着烟圈，若隐若现的火光把她画着淡妆的脸照的忽明忽灭，却越发显得模糊的美，带着点岁月洗出的风尘，正对着面前站着的男生不屑的笑着。
　　裴轩皱了皱眉，他今天回家就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阳台上对着风口抽烟。

　　整个屋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抬手抢过女人的烟灭在了花盆里，女人白了他一眼，一边点第二根烟一边骂他。
　　“致癌。”裴轩冷冷的看着女人，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女人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笑的更大声了，不小心被烟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才张嘴讥讽着：“你不就盼着我早点死？你不是恨我吗？恨到因为跟我长的像，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可怜啊裴轩。”

　　裴轩不理她这句话，起身去把家里其他窗户也敞开了，试图散净屋里这股浓重的烟味。
　　回来递给女人一张纸，看到了她被烟呛出的眼泪：“你死不死的与我无关，别在我这抽，我没活够。”

　　女人看着他手上的纸也没接，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却伸手去摸裴轩的脸。
　　那手比裴轩都要冰冷，像条毒蛇在皮肤上滑过，裴轩下一秒就往后撤了一步。

　　刚才还在笑的女人眼中却浮起一抹悲伤，像是怜悯般轻叹着：“你没活够？你这样还算是活着吗？裴轩你说实话，被那些人拽着的时候，真的没想过去死吗？你骗不了我。”
　　裴轩不理她的疯话，转身回卧室拍开了灯。
　　白灼灯亮的有些刺眼，越发显得跟阳台的黑暗泾渭分明，黑暗里那抹火光跳动着。
　　女人在他的背后还在说着：“裴轩你为什么恨我？有谁规定了母亲就要爱自己的孩子？你是恨我不爱你？”

　　裴轩翻开题册，听到她这话冷冷的笑了一下：“想多了，我不需要你的爱。”

　　他低头回归到了自己的世界，认真的在题册上写写画画。
　　阳台上的女人听到这话后沉默了，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裴轩从书桌最角落的地方摸出一块镜子，镜子上有一道长且深的裂纹，看上去被摔过一样。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抬手把挡住半张脸的头发梳到了脑后，露出那一双和女人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

　　是个极漂亮的长相，从小他就因为长相极受邻居阿姨们的喜欢，她们总爱给他点自己做的好吃的，跟几乎不着家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人都说裴家小子面如冠玉，尤其一双桃花眼最摄人心魄。

　　他冷冷的盯着镜子里的人，然后默默抬手把头发梳回原来的模样，又重新戴上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那女人说的没错，他确实恨自己长得和她极像的这双眉眼，每每被黑暗吞没他都提醒着自己这份恨意，固执的支撑着度过所有难捱的日夜。
　　这恨意在心里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刺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手却无意间摸到了兜里的东西，他拿出来，是一袋小鱼干。
　　脑海里恍然出现了叶子意的影子，眼神像醉了一般，一字一句的跟他说：“同桌你长的真好看。”
　　无意间露出了点笑模样，阳光的几乎晃到了裴轩的眼睛。

　　裴轩无意识的摩挲着鱼干的包装袋，莫名的有些出神。

　　“别愣神了哎。”林念双手在叶子意耳边一拍，这人早上喝粥喝着喝着就开始发呆，被他拍了之后吓一跳一般一蹦。

　　“草！”叶子意被他吓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伸手捂住胸口：“大早上的林念你要把我超度了？”
　　“谁让你跟唐聿约的是午饭，他说那家烧烤店坐公交得一个半小时。”林念打了个哈欠，明显也没睡醒：“唐聿大早上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出发，骂他他还跟我嘤嘤嘤，我能怎么办？困死了都。”

　　叶子意终于回魂，一边喝粥一边说：“他说他哥今天晚上回家，他爸三令五申告诉他晚上饭点之前必须回家，要不我就跟他约晚饭了，这昨天的火锅还没消化呢。”
　　“他哥？”林念回忆了一下：“是那个游手好闲到了二十五突然变性一下子化身商业精英的哥？”
　　“嗯哼。”叶子意点头。
　　“那他是该早点回家。”林念认可：“只希望他跟他哥多学习，苟富贵，勿相忘。”

　　他俩出门坐上公交后唐聿又来了通电话，在电话那头嚷嚷着：“出没出发呢？哎我，我昨晚上都没睡着觉，就等着今天见面呢，我可想死你们俩了。”

　　电话是叶子意接的，今天有点冷，叶子意在卫衣外面套了件棒球服，此时正一边玩着卫衣带子一边听他说话，不忘挤兑他：“少来，失眠这个锅我不背。”
　　“叶子意你没有心！”唐聿在电话那头大声控诉着。
　　“确实没有。”

　　叶子意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随风飘着醉人的桂花香气，他突然有点怀念代女士做的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