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光来自他眼里》凭栏问鹿

3、闹剧

　　高中的生活枯燥乏味的一天天过着，叶子意慢慢适应了身旁有盆不会说话的盆栽的生活。
　　但还是依旧努力多找话题，哪怕他同桌不给回应，他也能每天都跟他说上几句。

　　他信守承诺给裴轩带了小鱼干，裴轩冲他摇了摇头没收，第二天他就递过去两袋，翟羽看见了还笑他：“你在这投喂小仓鼠呢？”
　　“小仓鼠不爱吃鱼干。”叶子意被拒绝了也不恼，把鱼干收进桌子里，掏出物理题开始写。

　　递的天数多了，鱼干越攒越多，翟羽都不得不感慨：“叶子你真是我见过最持之以恒的人了，他初中那同桌跟他坐了一天就死活要老师调座位，之后他就一直没同桌了。”
　　叶子意看了看手里的五袋鱼干笑了笑：“是吗？我觉得我同桌挺可爱的啊。”
　　翟羽实在想不通他这个可爱是从哪得来的，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叶子意的肩，转回头继续学习去了。

　　代女士在叶子意开学的时候给他买了套题，比他们平时做的要偏难，叶子意此时正盯着一道物理题发愁，怎么也想不通这受力，在纸上胡乱的涂涂画画。

　　裴轩坐在旁边安静的做题，叶子意想的烦躁，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瞥了一眼身边的裴轩，突然把题册往裴轩的桌面上推了推：“同桌，帮我看看这道题呗，要想秃了。”
　　他这突然的动作终于引起了裴轩的注意，他看见裴轩的视线往这边转了转，立马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裴轩没说话，默默找出一张纸，刷刷往纸上写着字，很快就把纸递给叶子意。

　　白纸上他认真画了图，还在旁边写下了受力分析，叶子意看了一眼就懂了，忙掏出他攒了好几天的小鱼干。
　　“同桌你字真好看，这是报酬。”他把小鱼干往裴轩那边推了推。

　　裴轩没收，叶子意就又往那边推推：“你收了我下次好能接着问你，可好吃了，你尝尝。”
　　叶子意跟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些许的讨好，听着就像是在冲他撒娇。
　　裴轩的手顿在那里，许久摸走了一袋，把其他的推给了叶子意。

　　叶子意见人终于收了，挺高兴的笑了笑，接着研究裴轩写的题目分析去了。
　　裴轩的字跟他本人不是很相像，那字无疑是漂亮的，却遒劲有力，每个笔画仿佛都铁画银钩，叶子意看完也没扔，把纸夹进了题册里。

　　那天之后，叶子意遇到不会的题就会拿给裴轩，裴轩再把解题思路写在纸上给他递过来，叶子意就会从桌子里摸出一袋小鱼干递过去。
　　裴轩一开始不收，叶子意就直接塞进他桌子里，久而久之他递过去裴轩就都收了。

　　直到某天，他忘带小鱼干，想着给裴轩换换口味，递过去了一小袋猪肉脯。
　　裴轩看了一眼，默默推了回来，怎么都不收了。
　　叶子意想着，他同桌还挺专一，说收小鱼干就只收小鱼干。

　　从那天起，叶子意身上就总带着几包小鱼干，叶子意的题册里也夹了越来越多裴轩写的解题思路。
　　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某天叶子意回家，代女士给他收拾书包发现了这些：“叶子意，你看看人家这字，你再看看你写的，跟人家写的放在一起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代女士你别人身攻击啊！”叶子意啃着苹果哀嚎：“都说字如其人，我跟我的字也不像啊。”
　　“我看挺像。”代女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样的没骨头，站哪都没站像。吃完过来帮我洗个菜，你爸今天回来的晚。”

　　“好好好——”叶子意啃完最后一口苹果，伸了个腰往厨房走着：“我这次回来还准备问我爸个事，他最近挺忙？”
　　“他们医院有个女医生休产假，他多接了两个患者。”代黎一边切着肉片一边说：“好像有一个患者挺严重的，你爸跟他聊了好几次了，没什么进展。”

　　叶子意他爸叶永盛是个精神科医院的院长，叶子意这次回家就是想问问他爸关于裴轩的事。
　　结果等到了半夜他爸也没回来，半夜给代女士打了个电话，说跟同事串了夜班，今天就不回去了。

　　“小意今天还特意回家，说想问你点事来着。”代黎看了一眼在沙发上，困得晃晃悠悠的叶子意：“那我让小意改天再回来一趟吧，你早点休息。”
　　叶子意家离学校有点远，代黎不忍心他下课那么晚还来回折腾，给他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小屋，叶子意平时就在那里住，偶尔才会回家一趟。

　　第二天一早，叶子意赶公交回学校，快速的扒了两口饭就急匆匆地到门口穿鞋，代黎给他装了吃的在书包里，叶子意还强调多带几包小鱼干。
　　“你是小猫啊，这么爱吃鱼。”代黎倚在门口看他穿鞋，还不忘叮嘱他：“平时多吃点水果，好好吃饭，别自己在外面就随便对付。”

　　“知道啦知道啦，妈你这念叨程度都快赶上林念了。”叶子意接过书包冲他妈笑了笑：“那我走了，代女士。”
　　“走吧，路上小心点。”代黎理了理他的校服领子：“我儿子健康平安的就好了，别累到自己。”
　　叶子意一边应着一边抓紧出了门，回头冲他妈挥了挥手。

　　不合时宜的，他突然又想起了裴轩，裴轩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呢？他想，大概不会是像代女士这样，不然裴轩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

　　叶子意家离学校有点远，等到了学校还是比平时晚了不少，他爬楼梯的时候三步并两步，终于赶在早读铃声之前坐到了位置上。
　　“累死了累死了。”叶子意到了座位直接趴下了，一路跑着进来现在坐下脑袋都跟着发晕，感觉脑子里有个小人在转圈，缓了半天从兜里摸出袋鱼干，刚转过头：“同····”

　　桌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发现裴轩不在，旁边的座位空荡荡，只有桌子上摆着的一厚沓卷子。

　　这人平时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今天不在了却显得那座位空空旷旷的，反而有点冷清了，叶子意笑着摇了摇头，把东西塞进了他桌子里。

　　翟羽听到了他欲言又止的那句，回头跟他说：“裴轩今天请假了，听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叶子意“啊”了一声，翟羽看了看裴轩的桌子上那一沓卷子，叶子意刚才顺手帮他捋了捋顺序，端端正正的放在那，突然感慨道：“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他家里的事对他影响很大，初中那会他也经常请假，导致风言风语一直挺多的，有些话我听了都受不了，也怪不得他不爱说话。”

　　叶子意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林念说的，裴轩初中的时候曾经跟别人打过架。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无奈道：“怎么都可着我同桌一个人欺负啊，欺负我们不爱说话啊。”
　　翟羽笑着摇了摇头：“你跟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裴轩大概也挺高兴能遇见你的。”
　　“他啊？”叶子意哎了一声又趴回了桌子上：“我同桌不嫌我烦我就烧高香咯。”

　　翟羽还想说点什么，门口的同学大声喊了两句：“锋哥来了锋哥来了。”

　　翟羽忙转了回去，喧闹的教室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训练有素的哨兵。
　　锋哥是他们班主任，因为人年轻，平时上课时候有说有笑的，管理班级却严格的很，所以同学们都有点怕他。

　　叶子意因为第一天的迟到直接给班主任留下个深刻印象，上课提问几率都比其他人高。
　　第一节课就是物理，他忙抽出课本开始预习今天的内容。

　　快要下课的时候锋哥让他们自习，却叫了叶子意：“叶子意下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同学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还以为是叶子意犯了什么事，叶子意自己坐在座位思考半天，感觉锋哥应该是要找自己问裴轩。

　　于是在锋哥问出：“你觉得你同桌这人怎么样？”的时候，叶子意忙表示自己同桌品学兼优，乐于助人，还安静文明，堪称中国好同桌典范。

　　“我昨天找裴轩同学聊了两句。”陈锋轻轻皱了皱眉：“他不太爱讲话，心防很重，老师跟你们虽然没差那么多，但其实还是有代沟，老师希望你作为同龄人多帮老师跟他多交流，学习上也多互帮互助。”

　　叶子意心想我何德何能跟学神在学习上互帮互助，却也点了点头：“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多跟我同桌交流，我这个人最健谈了，平时上学路过棵树我都跟他聊半天，包在我身上。”
　　“跟树聊天？”陈锋笑了笑：“怪不得我们好好青年上学第一天就迟到呢，忙着沟通大自然去了。”
　　叶子意无奈：“老师·····”

　　陈锋没接着逗他，按了按手中的笔：“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只是老师觉得你的性格好，希望你帮忙打开他的心结，这几天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不知道你听没听到过，希望不要因为这些让你对裴轩同学产生偏见。认识一个人该用眼睛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用耳朵听别人说什么。”
　　“你放心老师。”叶子意一副正经模样：“我同桌很好，无论别人说什么，我同桌在我这里就是很好，哪怕您今天没和我说这些，我也不会因为别人影响对他的评价。”
　　“当然仅限于下课交流啊，别上着课呢你俩聊上了。”陈锋看了看他，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上课了。

　　那天过后连着三天，裴轩一直没来上课，他桌子上的卷子也像荒草般野蛮生长，叶子意托着下巴盯着那堆卷子发呆。

　　怪不得当代年轻人的头发越来越少，才三天这卷子都快堆成小山了，到了高三还得了。
　　居然都三天了，裴轩去哪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初中打架的事是真的吗，这么沉默是听那些风言风语累了吗······还有，爱吃我给的小鱼干吗？

　　手机突然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林念发来的，问他中午吃什么。

　　他用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打了个：“随便。”
　　林念：不说就一起喝西北风。
　　叶子意：我不喝，那去吃二食堂的糖醋肉。
　　林念：1。

　　这边刚下课叶子意就看到林念在班级门口冲他挥手：“快点快点，跑得慢人家一会卖没了。”有的还没走的同学对他投向好奇的目光，叶子意有点想装不认识这人。
　　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林念真是诠释了那句“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认命的回他：“来了来了，别叫魂。”

　　到了食堂还碰到了同班的同学，叶子意笑着打了招呼，林念排队时突然问他；“说起来你那同桌呢？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管好自己吧林妈妈。”叶子意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不待见我同桌来着。”
　　“叶子意你有没有脑子啊。”林念白了他一眼：“我那是怕你被欺负，你倒好，胳膊肘一直往外拐，说得好像我霸凌他似的。”
　　“是是是。”叶子意伸手搭在了林念肩上：“我们念宝最爱我了，别生气，改天去我那吃火锅。”

　　“谁爱你，哥们铁直男。”林念故作嫌弃的拍了拍他的手：“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以前怎么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还搁我这护上了。”
　　马上就要排到他们俩，叶子意把手拿了下来，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大概我同桌我见犹怜吧。”
　　林念看他的眼神像是觉得他脑子有病：“你同桌和语文老师听了这个词肯定都要打你。”

　　“哼哼。”叶子意打好了饭，转身去取筷子，路过一桌时有个男生正大声嚷嚷着：“我看见他那个阴郁样子我都吃不下饭，怪不得没人待见他。”

　　叶子意皱了皱眉，多看了他一眼，那男生虎背腰圆的，不知道吃什么蹭了一嘴油，正跟着同桌两个人夸夸其谈。
　　叶子意没想搭理他，取了筷子跟林念一起吃饭，时不时目光往那边看去，那个男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

　　“那边那个，我记得是你们班的吧。”叶子意往那边指了指，林念回头去看了一眼，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是，那人讨厌得很，欺软怕硬的，嘴还碎得很。”林念吃完最后一块糖醋肉：“怎么了？”
　　“没怎么。”叶子意收拾了下餐盘，扯出一抹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同桌坏话。”

　　林念看了看他，放好餐盘后生怕他惹事，把他往食堂外推着走;“别理他，那人就这样，嘴贱得很，没必要跟他起冲突。”
　　叶子意跟着他走，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带着隐隐的怒意：“我啊，我是和平小王子，能跟他起什么冲突。”

　　他跟林念站在六班门口聊了会天，刚要回班趴着补会觉，那男生跟另外两个人回来了。
　　午休时间走廊里也静悄悄的，外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小声聊着天，他的大声嚷嚷显得格外刺耳，震的房梁都仿佛抖了抖。

　　“就二班那个裴轩啊，爹死了娘不爱的，生下来就是个克星，自己还跟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不会说，顶多就成绩好点，在那装什么呢？我看他就来气，可别让我再遇见他，我可怕我被他沾上那股霉味。”

　　他身边那人也附和着：“那天看到差点被他吓死，白的像死人，哪个正常人留那么长头发啊，真是怪胎。”
　　那男生不屑的笑了笑：“长得丑不敢见人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奇怪呢，之前初中还跟他同班过，别提多晦气了。”

　　他话音刚落，身边刚刚自称和平小王子的人像风一样刮过去了，林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男生就被叶子意一脚踢倒在地，吓的林念：“卧槽！”一声，忙过去拉住叶子意。

　　被叶子意踢倒的胖子被突然攻击直接火了，站起来直接抡起拳头准备打叶子意：“你他妈谁啊？踢你爹干嘛？”
　　叶子意不说话，伸手拦住了他的拳头，攥在手里狠狠地捏着。
　　林念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却听那男生嘴上还在说：“你该不会是裴轩的新同桌吧？怎么的，听不了别人说他？还他妈给他出头呢，你他妈是他谁啊，下一个被克死的就是你！”

　　林念像是没能理解这人的脑回路说出的话，在旁边感慨：“卧槽？”
　　那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抽回拳头，又冲了过来，跟叶子意扭打到一起。

　　叶子意打架林念倒是不担心，他从三年级开始就练散打，但是打起架来丝毫不留情面，林念只怕他给这男生打坏了惹出什么事，想伸手拦着点叶子意，却被叶子意躲了过去。
　　“我是谁你别管，说裴轩就是不行。”叶子意一拳打到那男生的颧骨上，那男生疼到了甚至上脚来胡乱踢他。
　　叶子意边躲边接着说：“我看你才是爹不疼妈不爱，一点教养都没有，没人教过你说别人的时候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就你也配说裴轩。”

　　那男生被他打的红了眼，他旁边那个说话的男生却始终没伸手，他气急败坏的喊着：“你们他妈瞎啊，过来按着他！”
　　那男生看了看叶子意，叶子意一个眼风扫了过来，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终归没敢动，只小声喊了句：“虎哥······”
　　“你他妈！”

　　他气急抡起拳头直逼叶子意眼睛，叶子意躲了一下，堪堪擦过了脸颊，叶子意皮肤白，直接蹭出了一大片红印，叶子意反而笑了笑：“大难临头，各自飞咯，你这人缘也不行啊。”
　　那人还欲再打他，林念突然又在那边：“卧槽····”了一声。

　　叶子意有点无语，想抽空谴责一下林念这浅薄的词库有点给他丢人，身后却突然飘过一阵浅淡的药味，还带着点点皂香。
　　只见那男生的拳头被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苍白修长，手指骨节分明，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他没反抗，只听到了一个微哑却好听的声音低声唤他，然后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说：“叶子意，别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