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关系》鲁西卷

49、错误

　　曲彻在莫斯科这半个月，很少想起旧往的事物和人。谢隽看他精神慢慢变得好起来，提倡说下周去塞尔维亚玩，那里下个月会举办为其四天的EXIT音乐节，除了很多当地乐队，还有很多知名乐手也会去。

　　谢隽说：“你知道这个音乐节的口号是什么吗？”

　　曲彻看着他，谢隽故作神秘说：“我们深夜会带着面具入场，你的皮肤上会画上荧光的图案，你想展示什么都可以。”
　　他一顿，对着曲彻那双迷惘的眼睛，十分恰当在此刻告诉他：“逃离疯狂的一切。”

　　曲彻双手一摊：“那去吧。”

　　*

　　曲彻走后第二天，蒋恪心仍旧不安，自从谈似维从机场回来后，就没见他从卧室里迈出来半步，饭也不吃。爷爷奶奶敲了几遍门，谈似维也只是回说：“不想吃，别管我了。”
　　他在客厅内来回踱步，关切心急，奶奶却只说别管他，等着孩子饿急眼了自然会出去吃饭。

　　蒋恪心正欲反驳，便听见二楼门声响了，谈似维下了楼，蒋恪心视线无时无刻随着他走，却因前几次的冲突变得有些不敢开口。
　　他脸上始终挂着冷冰冰的神色，换上鞋子拿了车钥匙，蒋恪心还是没忍住：“你干什么去？”

　　谈似维眼睛一抬起来，眸子尽是疑惑，眼窝还带着发青的颜色，蒋恪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说：“玩。”

　　蒋恪心干巴巴朝前走了几步：“玩好，玩玩缓解一下压力，先吃点儿饭吧。”

　　他听到了这辈子将恪心最难褪出口的话，谈似维只余个背影，话音很沉：“我没傻到绝食的地步，单纯没胃口，出去吃了。”
　　蒋恪心站在原地：“好，出去吃也好。”

　　谈似维约了赵晨陈，到他家酒吧吃了半盘虾饺。自从见了谈似维那疲倦可怜的模样，赵晨陈全程皱着眉：“兄弟，你情路太坎坷了，我都想晚上钻被子里替你哭。”
　　谈似维：“用不着。”

　　赵晨陈一只手搭到谈似维手背上，谈似维像个踩了黏板的老鼠，噌就把手拿开了，震惊看着他：“你他妈干嘛？？”
　　赵晨陈同样震惊看向他：“我不用温热的掌心安慰一下你吗？”

　　谈似维喝了一口水压惊：“别这么gay行吗？”
　　赵晨陈瞪着眼睛：“？”

　　谈似维抽了一下嘴角：“约了赛车跑道，下午比一下去。”
　　赵晨陈没意见，真情实意说：“哥，恋爱不算什么，你要是真不舒服，哥们带你开游艇去，等你哪天忘了他，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再不济你就单着，但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若念课文一样流利又呆板，谈似维没感受出来什么真情实意，倒不想拂了兄弟面子，也真情实感起来，以水代酒，干了：“谢了兄弟。”
　　赵晨陈也喝：“不谢，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两个人到赛车场换上赛车服，谈似维选了一辆劳斯莱斯银刺，他刚成年就跟赵晨陈在赛车道上比，玩得标准规范，差不多你赢一把我赢一把，闹得都没差。赵晨陈开他自己的赛车，经典的迈凯伦。

　　两个人前半圈还正常，后半圈的时候赵晨陈照样领在谈似维前面，没过多久，眼看着一个急拐弯处谈似维油门踩得越来越大，很快把他超了过去。

　　谈似维视线之内的赛道上只剩他一辆车，耳机里是教练让他慢一点儿开的噪音，轰隆的赛车像闪电似的一闪而过，谈似维双眼锐利盯着前方。
　　他让人查了曲彻的航班，没去伦敦，竟然去了莫斯科，莫斯科有谁？谢隽不是在伦敦上课吗？他去莫斯科干嘛？

　　谈似维脚底下的油门仿若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断下压，车速飙升到一溜烟的影儿，等到一个直角弯处也丝毫没降速的准备。
　　赵晨陈在后面跟着他，觉得他完全疯了，不要命了！耳机里教练全在勒令禁止，谈似维被场外的高强度赛车灯恍了下眼睛，几乎要撞到直角坡才回过神来，但有些来不急，只能死踩刹车！汽车由于惯性漂移，直接侧身撞在坡上，整个跑车翻了半个面。

　　赵晨陈抹了一把额头汗：“我操！”立刻下车，边大跑边喊救援，他心里慌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嘴唇都在发抖，然后看到谈似维从车里爬出来了，一滴血没有，还咳嗽了两声：“拉我一把。”
　　赵晨陈绷着脸把他从赛车里拉出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谈似维噗通跪在了地面上，赵晨陈揪住谈似维的领子：“你他妈找死呢！你违规了知不知道？你被禁了，以后别玩赛车了！”

　　现场的教练和工作人员都惊吓一场。

　　谈似维笑说：“我有分寸，没事。”
　　赵晨陈别着他衣领，折住他手臂，谈似维“欸”了两声：“疼疼疼，我左手被方向盘压着了，可能骨折了。”
　　赵晨陈放开手，瞥到他手背整个都肿了起来，无语又气恼：“你他妈……”

　　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医院，把场地损伤钱赔了，以后都被禁止入场了，谈似维觉得麻烦，于是把那辆破烂银刺买了下来。
　　谈似维手上打了石膏，赵晨陈一切语言都表达不出这件事的离谱，一直对着谈似维的脸比划“六”。

　　“下周我要去莫斯科。”谈似维对赵晨陈说。
　　赵晨陈沉默两秒，冷静分析：“你家那边儿怎么办？让你走？”
　　谈似维声音很低，却又确凿：“我不心软她，她就管不着我。”

　　赵晨陈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立刻抬起头来说：“今天是不是Loil那边儿股份问题都解决了？”
　　谈似维“嗯”了一声。

　　“阿姨没股了？”赵晨陈问。
　　谈似维说：“昨天半夜瞒着她开了线上董事会议，全让我移除了了。”

　　赵晨陈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摇着谈似维肩膀：“你是最有钱的了哥们，好小子闷声干大事啊，你这个手就是这么鸡贼的报应，应该的！”
　　“这特么以后谁还敢管你啊，逢年过节记得给你姥姥送祝福。”

　　谈似维苦笑一声：“有什么用，人还不是说跑就跑，外阻没了，内阻要比天裂还要可怕。”
　　赵晨陈跟着哀叹一声：“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最远的，就是心的距离。”

　　谈似维：“………”

　　他晚上回到老宅，蒋恪心正在桌上对着一盘蔬菜拼盘发楞，她就是在等谈似维，蒋恪心最让谈似维感到为难的是，她不理解你她操控你，却还要说爱着你。
　　仿佛你从小遭受的这些的痛苦跟她无关，但她必须要跟你悲痛才能更好的操控你。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蒋恪心看到他手上的石膏，厉声苛道：“你手怎么回事？”

　　谈似维：“骨折了。”

　　“怎么回事？”
　　“赛车。”

　　蒋恪心水果拼盘一口没碰，一个眼神让保姆收走，她拦住谈似维上楼的路，在那骨折的地方细细打量：“以后不准玩赛车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把你的法语精进一下，以后去见你姥姥别让他挑出你口语的毛病。”

　　每次母子二人即将吵起来的时候，奶奶都会打量好时间下楼，因为奶奶他们避免了很多次争吵的机会。

　　谈似维心口难耐，看到了奶奶，还有父亲谈全瑜和爷爷，全家在一个楼梯间聚起来了，保姆和管家合乎眼色的退了下去。
　　奶奶终于反驳了蒋恪心：“孩子玩一玩怎么了？男孩子受点儿伤就退缩这算什么道理？”
　　蒋恪心难以置信看着她，谈全瑜走过去揽住蒋恪心的肩膀，低声劝告：“恪心，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蒋恪心眼眶发红：“我怎么对待他了？他是我的亲生孩子，我一切都在为他考虑！”
　　爷爷手里还拿着报纸，推了推眼睛，似乎很烦这样的交流方式，招了招手把谈似维叫过去：“孩子，你给我看看中欧天然气跌至多少了？谈谈你的想法，你是我们家里的小天才。”

　　谈似维回头看了一眼蒋恪心，爷爷说：“有你爸和你奶奶跟她说，你不用担心。”他们去了书房。

　　谈全瑜摩挲着她的肩膀，尽力安抚下蒋恪心气急败坏颤抖的身体：“恪心，他喜欢谁、想做什么，你从来不应该干预他，我后悔那天劝他回家了，他不只是像你想的那样，玩得名声发臭学习懈怠，相反，他这些年一直很努力，已经做到了同龄人中最优秀那一部分，而且，他是爱，是爱。”

　　奶奶说：“恪心，三年前那孩子走的时候，他抱着我哭，说他心坏了，脑子坏了，什么也记不住装不进去。”
　　“我心疼得受不住，不想他再经历了，他长大了，他二十二岁，什么也不说，也不哭，我怕他真得那天心坏了脑子坏了，我们只希望他能幸福，不是吗？”

　　家里所有对谈似维的教育，都让蒋恪心夺去了，他们为了这个家全都宠着她，却在这一次她提出自己的反驳时，遭到了所有人的抗议。

　　从她上学第一天以来，从她存有记忆以来，她从来没被人反驳苛责过，她一直很优秀，设计上的想法只要她提出来，所有人都会遵从她，大到Loil的管理层分配，小到婚礼上的一朵花，从来都是她做主。

　　她没出过任何问题。
　　结果却被告诉，这个培养了二十多年耗费他二十多年的孩子，培养错了。

　　蒋恪心双目无神，奋劲挣脱开谈全瑜，她念叨了一句“不可能”，转而披上沙发上的衣服要离开这里，谈全瑜跟上去，在后面看着她在花园里乱打转，他给她一个夜晚平静的时间。

　　谈似维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逼近凌晨，他浑浑噩噩回答了爷爷好多问题，脑子里全被几支股票赛满，本来今天能睡好觉，却看到了蒋台南发来的电影先导片，劣质剪了一个大概给他过目。

　　并附赠留言——曲彻哪去了？你在他身边儿吗？他还没唱完我的片尾曲怎么不回话。
　　谈似维回了他一个没。

　　连接上手机的投影仪还没关，当他一点开先导片的时，漆黑的夜晚，唯一的光亮叠满了半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