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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求之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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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马文龙志在必得的追求,以失败告终。
属于马文龙的天空,塌了。他整个人萎了。自此,他一蹶不振,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
相比马文龙,张家善的恋情,更像是地下工作者一样,全在悄然进行。
他有一位名叫黄翠萍的村花,打小青梅竹马。
他对黄翠萍的感情,并不大张旗鼓,一切全在不声不响。
黄翠萍与张家善同村,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在两小无猜的年纪,两人一块背着书包上学校,一块背着书包放学,形影不离。
村里人起哄,让双方父母彼此有意,全在撮和一对农村普遍存在的亲事。世上的事,认真不对,不认真更不对;执着不行,不执着也不对。两家人平平常常、自自然然,听惯了“两人是天生一对”的话,双方在半开玩笑、半认真间,认同了这门亲事。两人是听着双方父母彼此间叫着对方“亲家”长大的。懵懵懂懂间,两人度过了小学,初中。直到这一年,两人一同踏进高中校门,已是情窦初开。迫于学业压力,双方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将一份情感,化为等待。
情感在高中三年与日俱增。谁都想得到归属与释放。而两人的周围,包括双方父母在内,也在一切充满未知之前,审视对方,将过去早有的想法,固定下来,成为事实。为此,两方父母在试探着彼此,都想让两人早日确立婚事。
相比黄翠萍,张家善对两人的爱情是向往的。黄翠萍今非皆比,不经意间,由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为一个落落大方、婀娜多姿的大姑娘;性格也由过去的大大咧咧,变回了女人应有的羞羞答答。
都说漂亮的姑娘人人追,上黄翠萍家提亲的人家不少。
消息不时撞击着张家善。他更在乎彼此本来就有的缘份。他的心中,黄翠萍占了更多的位置。多年的同行是快乐的,是最好的相遇。至于真到最后,他想好了。一切随缘。怎么缘尽人散,如若流年有爱,心随花开;若人走情凉,守心自暖。一门娃娃亲未曾成真,两人没有牵手,可谁都想体验水到渠成、爱情到来的滋味。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彼此的心照不宣,全是对方的好,全是梦寐以求。在无数次的幻想中,对方总能适时出现。
青涩时期的感情,两人有着远远的距离。走在村头或者每个周末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对方刚好出现,即便气短息喘,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对方的一天天成熟起来;谁都有着不一样的冲动,认定这是上天给予最好的惊喜和浪漫,却谁也未曾伸出手过,让两双手挽在一起。
两人在很多时刻,都幻想着对方能叫上自己一声,自己很快应声,一同与对方走完余下的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这个年龄段的双方,对于物质是比较淡的,更多的,是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因为过早的恋爱经验,对于二人而言几乎为零,对于爱情,两人没有过高的奢求,只希望对方能认认真真看自己一眼,便已足够。
双方更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高考在即。高考的一切未知,让两个人只能将一份感情,深埋内心底层。一切未知之前,张家善相信,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相信她一定会为之所动。而对于黄翠萍来说,她在等待着这个男人的付出。只要张家善抛出橄榄枝,她会在清涩少女的情愫上,多了回应。她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也在村子周边人的不时撮合中,认定上天给她制造着浪漫与惊喜和满足。她相信接下来的感情,会是甜蜜的。
谁也不知,上天给竟然给两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首次高考,两人双双落榜。
曾经的美好和期翼,化为泡影。
在这之后,两人再没有一同出现在赶往学校的路上。黄翠萍放下书本,放弃补习,接受现实,跟着父母做上了田地的农活,成了一个农村里再普通不过的村姑。张家善不甘心,继续捧上课本,往来于学校和家里之间,完成他的补习。
选择不同,让生活像是变了个天。
生活对于两个年青的来说,压力同样巨大。高考对于张家善来说,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挤压。对于穷苦农村的孩子而言,没有高考,意味着谋不到一份好工作,也就没有一个好未来。谁也不敢在现实面前,轻言放弃高考这道坎。高考的压力,以及补习成绩的落后,让张家善心灰意冷。他再不敢将过多的心思,放在曾经的幻想中。而黄翠萍似乎认了命。她坦然同村里普普通通放弃补习的女伴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田间地头,就是她的宿命一样。只有每年高考的七月,她会不时凝望村头,看向曾经坐过的教室方向,多了记挂,多了一丝的不甘。
终于,这一年,张家善如愿以偿,考进了心心相仪的地区中专,即将成为国家包分工的一员。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少了见面。从这一天起,一人去了地区城市的方向,一人则继续留守古老村子,任由现实的距离,一点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一纸中专录取通知书,拉大了两人的距离。本就没有山盟海誓过的张家善与黄翠萍,变得若即若离。双方不再公开关系,但彼此间,谁也没有戳破似是而非的关系。不同的生活轨迹,成了少有交集的平行线。两人极少碰面,也让曾经炽热过的一份情感,变得隐隐约约,变得期期艾艾。
张家善中专毕业这一年,分工进了税务局。两人一工一农的身份,终成落地的靴子,再无悬念。两人的关系,双方父母敏感地选择了回避。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谁也不敢替二人作主,只能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两人。
几年工作下来,张家善的心头,终有一个巨大的向心力,无时无刻地缠绕着他。那个心头晃动的身影,让他挥之不去。落寞之际,回家听着父母有意无意提及黄翠萍,全是对方拒绝上门提亲的人家无数,张家善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这一天,张家善借着从江北税务分局回家的机会,大大方方,首次登门,找了黄翠萍。走进村子,和之前相比,不说是衣锦还乡,他算是变了个人。他信心满满,准备将两人的关系,一番敲定,作个了断。
敲门过后,人进了黄翠萍家里。黄翠萍没在家。她的父母满是惊喜,跑出去很长时间,叫来了下地劳动的黄翠萍。当着张家善的面,黄翠萍相对平静。她不紧不慢,一个人在院子的水井边打了水,脱下下地的鞋,洗去脚丫子和手肘上的黄泥巴,说着她要抢收节令的话,不让庄稼误了一年的收成。言行举止,她似乎要让张家善明白,她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村姑,以后还会继续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常;两人的身份,今非昔比,早已天上地下。和张家善相比,她已经沦落为门前的一只小母鸡,只能每天低头,刨着地上的虫子过活,再无法成为飞上枝头的金凤凰。我们差异如此巨大,早已成为横在我俩面前的一道鸿沟,你迈得过去么?
等着黄翠萍不紧不慢换洗过后,张家善不想在她家里人多眼杂,提出来,请她到村外头走走。
黄翠萍顺从地跟着他,走出了村头。是一个月亮盈满的月夜。张家善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接近26年的家乡月夜,月亮可以有这么亮。两个人踯躅在月光下,走在田野里,身后是树影下沉沉的村庄,犬吠声不时传来,前方是多年上学时走过田野的习惯感觉。一切让人喜欢多年来,他领略过太多家乡农村的夜景,看过村头的田公地母塔,打量过灯光闪烁的古老村子,甚至是深夜偶遇大雨,一个人被人浇得浑身湿透的冰凉。只有这一次,身边多了黄翠萍,多了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心爱之人作伴,在月夜漫步,心下无比喜欢。
两个人第一次走得近。黄翠萍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令张家善陶醉。他的心头满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期盼,只有试探着,问及黄翠萍今后打算,要她说出两人什么关系?话一出口,黄翠萍方寸大乱。很明显,她早已经将两人的关系,认定不可能;张家善再次卷土重来,打破了她的平静。她乱了阵脚,慌乱不已,变得语无伦次。末了,她以她的练达,反过来问张家善,你对我泥腿子、泥饭碗的现在,怎么看?
张家善沉吟了。一种冰冷,让他心头的温热,一点点消失。问题总在困扰人。是他一直在想、却始终没有想好的难题。问题面前,他不得不面对。一道坎,真真切切地来到面前。他一时语塞。跟农村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他是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一朝跃入龙门,最终跳出“农门”的人。如今,要他再次因婚姻回到从前,无数可能的生活,像是绕了个圈,回到原点,像是苦难多年,好不容易逃离,却一下子打回原点。他迟疑了,心虚了。以致于他像是坠入深渊,无人拉他一把,一直向下堕落。
他打了个寒战,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翠萍一双眼睛,刹那间成了两潭幽怨莫深的深渊。直到这时,张家善才发现自己不成熟、陷入了慌乱。都说女人与男人相比,在感情方面多了成熟与实际,这话一点不假。黄翠萍只一语,便戳中了张家善最为软弱的地方。他虽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无疑浅尝辄止。更多时候,他凭一时冲动,他毫气冲天,认为天底下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可一旦碰及,由心爱之人反问,变得真真切切,令他心下迟疑。在没有深思熟虑过之前,他难以逾越。黄翠萍明显与他不同。她更为现实。现实得毫不讳言,单刀直入,将问题直白地摆在两人面前。问题成了张家善难以逾越的鸿沟。在难以跨越之前,要是没有十二分的勇气,会让两人的将来,面临质疑,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张家善分外地感受到了压力。想着以后会是一工、一农,甚至在同一个县份,也要面临两地分居的折磨,他一时没有了勇气,嘴角乱动,却不敢抬头面对黄翠萍炽热如炬的目光。
一场上门提亲行动,变得无声无息。虽然张家善嘴硬,硬扛着,没有以一个大男人的拿得起、放得下,明明白白告诉黄翠萍,他会不顾一切地爱着她;或者,两人多年的倾幕,就此止步……他的心虚,足以让黄翠萍似乎明白了一切。
她一转身,一个人走了。
黄翠萍的骨子里是倔强的。她不会放下自己的身段,去迎合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男人。男人该怎么做,她不会教。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她没有安全感。两人的感情,她只能朝它挥挥手。爱这东西,除了勇者无惧的心不用教,也根本教不会。
再之后,张家善再没有勇气,二次去登黄翠萍家的门。而黄翠萍家那头,张家善父母传了话,张家善得知了下文。农村人有农村人对待感情的方式。黄翠萍父母骂女儿傻、骂女儿拗,明明是人家上门来提亲,表明了人家根本不嫌弃你在家务农的态度,你却左一出、右一出,提这样问题、问那样的质疑,你图什么?人不作不死。放着青梅竹马不要,你等着作死,孤苦终了!
双方父母的再次撮合,张家善未吭一声。
回到单位,张家善对黄翠萍死了心。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一工一农的日子。上一辈的人们,包括分局里的张八一、王兴正、张兴福,甚至是杨武实,他们的日子,张家善不敢企及。一个人在单位 ,另一个人在农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忘而却步。再之后,他听取马文龙等人“遍地撒网”的建议,移情别恋,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名在读书的同学刘丽红。
刘丽红是他远在外地州读书的一名高中同学。高中补习时,他认识了她。两人同一个乡镇,不同的村子,算是老乡。她是一名高二的应届生,人长得文文静静,笑起来让他神魂颠倒。相处过几次下来,他过目难忘。后来他关注着她。她的第一年高考,没考上,不服气地连续补习了两届。天遂人愿,这一年她考进一所外地中专学校,算是上了岸。他盘算着时间。眼前已是她即将分工的前一年。再过一年,她会像他一样,成为与他一样的人。那样的身份,足以扫平所有障碍,让他心无旁念地往前冲。
想着这些,他给她写了一封炽热的告白信。
信件投进邮筒的那一刻,成了张家善等待的时间起点。他盼望着信件,能展开翅膀,快速飞进外地州财校,敲击刘丽红心扉,等来回音。
时间一天天过去。回信仿佛泥牛如海。
张家善等来等去,没有等来片言只字。
流年不利。
张家善和马文龙,共同陷入了巨大的起伏之中。求之不得,生活陷入了象是惊涛骇浪般的潮起潮落,两人被高高掀起,又被重重抛下。两人心灰意冷,似乎成了上天月老毫不眷顾的弃儿。一头是马文龙追求陈清秀被拒,悲悲切切;而另一头,张家善没有盼来任何回信,一切犹如石沉大海,凄凄惨惨。
属于哥弟俩的天空,一时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