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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北分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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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这天,天气陡变。上午晴空万里,下午风云突变。冷嗖嗖的北风中,多了绵绵细雨。突如其来的降温,让人直呼受不了,感觉夏天比冬天还要冰冷。
王志山收拾行李,等着单位车送他到江北。不想,杨正德临时变卦,让他另外找车。说好的待遇变了。王志山心里预期丢得一干二净。他没了脾气,自己找了辆微型货车,谈过价后,与同学刘利群上了江北的方向。
微型车摇晃着,走过了一村又一寨。
江北是坝子一个西北角的小镇。镇子年久古老,是旧时老县城驻地,有过曾经的政府衙门。一条老国道穿城而过,通向省城方向。国道年久失修,破旧不堪,不堪车辆碾压,变得凹凸不平,将车颠得一步三扭,像极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无法承受年迈体衰。
一进小镇,老城伸开双手,将拉着王志山的微型货车,迎进房子密集的老城。老城被国道一分为二,三面环山,成了名副其实的夹皮沟。中间一条自北向南的河流,汇聚涓涓细流,终日不歇,淌进南边的上海湖。上海湖的方向开阔苍茫,天气晴好时,能显现庄严的县城,感受县城的大气与沉稳。
四下里多了走动的人影。透着车窗,行人稀少,明显不是一个赶集天。他记得中专同学周名兰的家就在老城中心。一年寒假,他与几个同学来过一次。是他对江北的唯一印象。那天正逢赶集天,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熙熙攘攘的赶集人身后,多了一个个巨大的竹篾篓;背篓将人分隔开来,只给后方的人看到一个晃动的篓子。背篓在王志山记忆中,是以前逢年过节采购年货方能用上的物件。近几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到了这儿,满是它的影子。今天明显不是那样的场景。街上并不匆忙的人群来不时横穿国道,让车子偶尔不得不来一脚急刹,为扛着锄头、挑着粪桶横马路的村民让路。这些人的行头,告诉着过往的人,这儿是一个典型的农村集镇。
微型车在一栋安静的楼房门前停了下来。司机指了指紧闭的大门,示意这儿就是你的目的地。
两人下车,门上挂了一块“江北税务分局”牌子。
拐进一扇小铁门,便是税务分局。分局临街主体,是一栋办公楼。三面半墙,围成一个不大的院坝。半墙不高。与办公楼相对的角落,多了一间砖瓦平房。整个院坝大不过三、四亩面积,除了一小块水泥硬化过的空地,其余的种了菜,多了生活气。
一位脚步缓慢的老同志,穿了一身发白的税务制服,脸拉得长长的,任由两腮边的肉贴紧下巴,堆成几层,站在两人面前。他是分局的老同志杨武实。再过几个月,他将办理正式退休。就在上午,他接到了杨桐华的电话,说是有位年青同志名叫王志山,前来报到。分局长不在,你负责代我照应下。
杨武实的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让王志山小心翼翼。
他说了报到的事。杨武实“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人家杨桐华打来电话,说我们分了人来。你就是那个新分来的王志山,我知道。
第一个见到的分局同事并不友好。王志山心里叹了口气,问过宿舍在几楼,跑了几趟,这才搬了行李。
几趟上下楼梯,办公楼不见一人。两人以为此番前来,不一定是夹道欢迎,至少会有人帮忙。眼下一切不如他们所想,冷冰冰的。没有人问候,更没有人为他搭把手,甚至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两人的期盼降到了极点。没有抱怨,两人擦着汗,问过司机多少钱?付钱后,王志山礼貌地转向杨武实,叫着他“老杨师”,道:
“老杨师。县局说是原本是要送我下来的,后来说车子不得闲,让我自己找车;现在你也看到了,车费六块钱。麻烦问下,车费怎么报销?”
杨武实的脸拉得更长了,一口回绝道:
“年青人,分局哪有经费?!我告诉你,从来没有这个规矩!还报账呢,你要说会知艰识苦!”
王志山呆若木鸡。刘利群听着硌耳朵,冲杨武实反唇相讥:
“还知艰识苦呢!能报不能报的,你好好说,莫动不动教训人!你以为我们两个吃的苦少?要不是看你是位老同志,我早开骂了!说话客气点,老同志!”
杨武实迟疑了。他拖着似乎有伤残的腿,说等他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在二楼楼梯转身台。杨武实摇了摇手柄,拿起了话筒。
很快,他不利索地走下来,说是问过杨桐华了,这钱该你们年青人出,不报!我也告诫你,年青人到了工作单位要知艰识苦,莫什么事情都找单位麻烦。人家杨桐华还说了,对你们这些年青人,要让你们懂规矩!
这话听得王志山很是失望。刘利群小声嘀咕,这是什么单位,怎么一点热乎劲,都没有?
王志山强压着心头多出的憋屈,陪着笑脸,向杨武实讨教起了单位的作息时间和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杨武实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他站在院坝里看着王志山忙出忙进,站累了,不想再在办公楼前耗下去。手指了一间写着“分局长办公室”的房间,道:
“进来说。”
两人既乏又累,跟着杨武实进了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分成了内外两个隔间。三人在外头的隔间的布艺沙发坐下,屁股陷入沙发,顿时感觉一路特别的累。转念一想,王志山在局里的前段时间睡惯了午觉;今天一路颠簸下来,人没怎么合过眼,疲劳异常。
杨武实打起了哈欠,说我只是一个快退休的老头了,做主的是人家分局长张兴福,你的事我做不了主,要问,你等他回来。
王志山这才知道分局的负责人名叫张兴福。这个名字王志山在县局不时听说,如雷贯耳。可眼前见不到他人,更不知道何时能见。
当着两个年青人的面,杨武实旁若无人地打起了呼噜。王志山不想打扰他的清梦,和刘利群走到外头,借此熟悉一下这个即将长期扎根的地方。
两人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今天的中饭又在哪里呢!
两人这才明白什么叫做举目无亲。王志山准备请刘利群上饭馆吃饭,可一掏钱,只掏出几元零钱来,钱放宿舍了!
二人折回分局,瓦房食堂前站了一位妇女。她叫赵琼芬,是食堂做饭的师傅,也是分局干部张八一媳妇。王志山来时她去了农贸市场买菜,错过了。听说单位里来了新人,她在食堂前等着。见到两人,她热情地问:
“你们吃饭了吗?”
时间刚好正午十二点钟。王志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赵琼芬看出了两人窘迫,招呼两人:
“来食堂,饭在磳子里还热着呢!”
两人饿得慌,再顾不上其他,几步上楼取碗下来,让赵琼芬开饭。
听到两人各要六两饭,赵琼芬笑得合不拢嘴,说食堂里又来了能吃饭的!等到确认两人各要六两时,她停了下来,道:
“你们再是小伙子,也吃不了六两;要不,先打四两,吃过不够再加?”
在两人的注视目光中,赵琼芬盛了饭,却不急着倒给二人,而是放到一杆天平称上,过了称,这才递给两人。如此称斤计两,两人算是开了眼。王志山细细打量食堂,食堂更像是自己家的厨房,煮饭用的是农村熟悉的八尺大铁锅;蒸饭用的则是一抱粗的木头甑子。跟自己家相比,无非大了一号,更多的,是中间多了一杆天平称!
两人就着一碗盐水抗浪鱼,风卷残云,呼啦啦吃完,意犹未尽,却不知如何开口,请赵琼芬再打上一碗?
好不容易请同学前来,却不能吃饱饭,王志山脸上挂不住了,起身找赵琼芬。
赵琼芬一进不见了踪影。王志山这才想起怎么光顾吃了,人家姓甚名谁还不知道呢!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嬢嬢”的称呼,扯开嗓子,对着四下叫出了声:
“嬢嬢,嬢嬢!”
正在宿舍楼的赵琼芬缓了半天,才知道王志山人在叫自己。“嬢嬢”在王志山口里叫得亲切,可在赵琼芬听来,分外硌耳朵:自己还没有这么老呢!她耳红心跳,不知道是不是王志山叫错了人?等到她探了头,看到王志山在叫自己,一下子羞红了脸;明白两人是要加饭,她冲楼下喊道:
“你要加多少,直接往甑子里盛,单位有规定,每人一餐饭要是超过四两,只挂四票的账,不多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