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4、入职报到

　　面前的人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王志山闹了个大花脸。他明白肯定是自己弄错了，还错得惹人发笑！好在业文强一槌定音，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
　　报到这天刚好月末。
　　人事股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杨桐华的老同志。老同志犯哮喘，喘着粗气，不断咳嗽，像极了王志山老家村子抱着竹烟筒的老汉们，越吸越咳，越咳越吸。
　　杨桐华说话上气接不上下气，记下了名字，民族、籍贯，这才交待道：
　　“小王。按惯例，新人会下派基层锻炼，不能直接留局里。你等我一下，去问问怎么安排你？”
　　不能留局里？王志山一时多了忐忑。看着杨桐华起身出门，他打量起了墙上挂满的规章制度。
　　办公室来了另一个主人杨丽萍。她身材富实。看到王志山，一脸温和：
　　“你，新来的？叫啥？”
　　王志山报过姓名，杨丽萍点点头，示意他随意，自己忙上了。
　　门口探了一个头进来，半个身子在外。他看着杨丽萍，满面堆笑，一张口，是半夹生的北方话：
　　“丽萍，中午吃点啥？”
　　杨丽萍脸色骤变，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想吃啥就吃啥！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来人是杨丽萍的丈夫赵德明。一看办公室里多了个生人，他胆子大了起来。一番察言观色过后，他人走了进来，身子却是侧着：
　　“今天一号，差不多要发这个月工资了；给包烟钱，行不行？”
　　杨丽萍两眼圆瞪：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赵德明退后几步，脸上堆了笑，却不死心，一脸讨好地不想离开。
　　一阵“嘟嘟”的高跟皮鞋声由远而近，进来了一位女性。她是办公室干事江铃。见到赵德明，她“咯咯”直笑：
　　“赵连长，是不是又来早请示、晚汇报？”
　　原来赵德明还赖着不走。杨丽萍发火了，起身去推赵德明：
　　“去去去，你给我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赵德明溜出了门，在门外挤眉弄眼，看杨丽萍坐回原地，心有不甘；可眼下办公室里多了江铃，他不想再出洋相，走了。
　　杨桐华回来了。他叫了声“小王”，道：
　　“经研究，局里暂时安排你在局机关办公室。”
　　说了这个决定，杨桐华简单教结起了王志山。
　　等王志山上了办公室，这才发现办公室在三楼，与面试他的局长办公室，仅一墙之隔。不远处，是两间副局长办公室。如此一来，整个三楼除了办公室，全是领导。
　　办公室只有李素琴一人。
　　见到新人，李素琴起身相迎。她说话轻声细语，性格跟本人一样温和、安静。看到王志山无处安处自己，她将对面主任张家才的座位稍作收拾，让他坐在那里。
　　王志山坐下，多了一种安顿下来的归宿感。谢天谢地，老天爷开眼，我不仅有了工作，还留在了局机关！
　　只是接下来该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李素琴话不多，手头似乎事也少。她介绍完其他同事，再没了话。王志山好奇，就人事股见到的人，问及赵德明和杨丽萍怎么啦？李素琴抿着嘴笑了：
　　“他们是夫妻。以前赵德明当兵在甘肃，干到连长，娶了父母在甘肃工作的杨丽萍。后来两人都调了过来，进了税务局。杨丽萍在县局，赵德明在城关分局。”
　　对王志山的描述，李素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班时间到了。李素琴收拾东西，问王志山要不要上她家吃饭？王志山这才知道该吃饭了，回了家。
　　王志山骑车往家里赶去。
　　县城没有太大变化，却透着一个县城应有的架子。想着自己能留在人人期盼的县城，而不用到乡镇税务所去，他心头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街头转拐角处，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他停了下来，是校友张志华。张志华站在人行道上，四处张望，唯独没有看到王志山。等到回过神来，他满脸焦急：
　　“你工作有没有着落了哇？”
　　王志山说自己到了税局。张志华顿时变了脸，一脸忿忿然：
　　“你怎么进的税务局？这么好福气！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是我说，很多事情真扯淡！我一连跑了几趟人事局，小脚杆都跑玉了（笔者注：玉，本地方言，本意指玉石一样的光滑，后来引申形容物件消磨得厉害，到了与玉石一样光滑的程度），人家屁都不放一个！我听说了，我们要是过了十五号才找到单位报到的话，只能拿到半个月工资！你倒好，稳拿全工资了！”
　　一个礼拜的日子很快过去。
　　周一的这天早晨，是县税务局周全例会。到会的人多，将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王志山的新人面孔，引来不少人行注目礼。杨桐华起身，向众人介绍他是新来的。
　　王志山起身，躹了一个躬：
　　“我姓王，叫王志山。我新来，刚从地区财校毕业，学的是商业财务会计。不过只是学了点皮毛。今后有劳烦大家的时候，望大家多多关照！”
　　一位名叫张超的，人长得高高大大，络腮胡子，不修边幅，特意走到王志山跟前，拍了拍他，伸手与他握上：
　　“我叫张超。伙子，不错嘛！年纪轻轻，好气魄！要是换作我刚来工作的那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还不得吓得撒不出尿来！”
　　散会后，业文强少有地来了。他是来安排工作的。
　　他走后，李素琴面前多了几份请柬，犯了难：局长来说县里几家新单位新挂牌成立，要我们送点办公用品过去表示祝贺。办公用品定下了，是暖水壶，我会去买；可接下来的落款，杨家才不在，怎么办呢？
　　王志山自告奋勇：要不，我来试试？
　　李素琴沉吟着，说这事得由杨家才来。张家才下午会过来一趟，到时候再说。
　　下午时分，院坝里响起了拍打篮球的“咚咚”声。铿锵声中，一队身材高高大大的男人们，身着运动装，出现在院坝里。他们是新组建的篮球队。不少从基层抽调，集中训练后，代表县税务局去打篮球比赛。
　　王志山下楼去找到队伍里的张家才，将题字的事说了。张家才个头不高，集训晒得黑不溜秋。几名女同事围上来，说他晒黑了，瘦了，也精神了。
　　教练来了。
　　全部人活动开来。
　　没有等来张家才，李素琴一时无计可施。
　　时间不等人。她让王志山试试。
　　王志山找来毛笔和广告颜料，专心写是题款。正在埋头，身后来了一人。王志山一手扶水壶，一手捏毛笔，手腾不开，伸出手，让来人给他一块毛巾。
　　来人不说话，递了块毛巾给他。
　　王志山一捏毛巾是干的，头也不抬：
　　“干的，怎么擦？麻烦你去把毛巾弄湿了。”
　　来人照办。王志山写完字，将水壶摆一字排开，放在在地上。来人头碰头打量，来人不住地道：
　　“想不到你这几个猫脚字还不错的嘛！嗯，都能赶得上家才的了！”
　　话音未落，有人在两人身后道：
　　“什么字不错？”
　　两人回头，原来是张家才来了！他一头汗水，刚打完一场球，进门见两人撅着屁股看字，凑了上来。
　　张家才没有正眼看王志山，对着来人恭敬地叫了声“汪副”。王志山愣了。原来刚才进来的人是副局长汪杨兴！他吓了一跳，正要说声“对不起”，汪杨兴看向杨家才。杨家才接过李素琴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汗，上前审视了一番水壶上的字，摇了头：
　　“不对不对，高矮不对，要乱规矩的。”
　　这话让王志山不安。汪杨兴再次低了头，道：
　　“乱了规矩？我看不出哪儿不对啊！”
　　张家才指指字的落款，再指了指抬头位置，道：
　　“落款高了，高了！落款要低于抬头至少几个字位置，才对；可你看你，差不多跟抬头一样高了。废了，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