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236、突变姻缘

　　看到两人，全部人起身迎接。
　　花明容天真地像个孩子似地。她欢快地笑着，说你们今天既是老同学见面，又来了当年的老师，那得给我们证明个事，就是等存娣生了孩子，要是生个姑娘，那我们陈、孙两家人，以后就是亲家了！
　　这话把大家说笑了。后家伟和杨新勇格外高兴，频频举杯：
　　“看到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我们开心了。来，为我们难得相聚，干了这杯酒，祝你们以后和和美美，一切安好。”
　　举杯瞬间，董留成心有不安。他看了一眼杨存娣，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陈立文。
　　好在杨存娣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一脸幸福；而陈立文则是满腹心事，一脸阴沉。
　　董留成知道陈立文不发作，不代表心里不痛快。之前，陈立文找他诉苦，说是杨存娣婚前向他隐瞒了许多事情，他不接受，夫妻吵架不断。几天前，听闻两人吵得凶，董留成和花明容寝食难安，专程去了一趟半海。
　　调解中，一对伉俪，谁也不理谁。
　　调解的最后，是杨存娣真心想和陈立文过日子，向陈立文赔不是；可陈立文不依不饶。
　　一番劝和无用，杨存娣一把鼻涕一把泪，要董留成好好劝一下陈立文，她已经怀了两个人的孩子，要是今后有了小孩，她会同意他的离婚，结束眼前的彼此伤害。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花明容同情杨存娣，打起精神，开着玩笑，说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合，你陈立文是个男人，是不是让着点媳妇？
　　可一晚下来，陈立文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他一个人哭着，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半海之行，成了董留成一块心病。他担心两人真会走到离婚这一步，这才借着老师前来，通知陈立文赶来，劝一劝陈立文。可眼下，陈立文对着杨存娣的到来视而不见，着实令董留成心抽紧了，捏了把汗。
　　这一晚，董留成的担心再次成为现实。
　　等到杨存娣上前，去拉陈立文回家时，杨存娣的温存，没有捂热陈立文的冰冷。他冷冷地甩开杨存娣，像是火山喷发一样，吼开了：
　　“你谁啊，来叫我回家？我们还是一家人吗？我不想看到你。更不要你这个时候，来我们面前，丢人现眼！”
　　这一吼，吼得杨存娣一脸煞白，吼得所有人呆住了。
　　眼泪在杨存娣的眼眶打转。她强忍着，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呵护，相反，却是遭受丈夫的大声喝斥，话语伤人，多了“骗子”的叫骂，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花明容“啊呀”一声，上前去劝陈立文：
　　“啊呀，陈立文，你收敛点你的小性子行不行？你看你家存娣，多好的一个人，为了你，挺着肚子，跑了大半个江海来找你！可你呢，你看你，你非但不领情，不好好说话，还当着你们老师、几个同事的面，吼她。你什么意思？”
　　陈立文被花明容这么一怼，脸色由白变了绿。他想撕破脸皮、想破口大骂，可同学、校友和老师在场，他声音虽然小了些，可话一出口，带着气：
　　“花师，你别这样说我。这个人，我不稀罕，不是我八抬大轿请来的！真后悔，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同意了她这样的货（祸）！现在想想，都是心酸。想我单身的日子多好，现在不同，因为这货，把我搞得像是一只好好的公鸡，偏要拴上这根绳，绊死在一堆……”
　　没有人弄得清楚原委，在场很多人插不上话。花明容一边安慰着杨存娣，劝她别哭，一边对着陈立文揶揄道：
　　“你是只什么‘好公鸡’？哪个愿意跟你这样的鸡，拴在一堆！我看你你是狗坐轿子——不识好歹。”
　　陈立文嘴巴抖动着，小胡子在不住跳跃。董留成担心他过激，说出敏感的话来，当即冲王志山使了眼色。
　　王志山会意，上前将二人分开，由花明容去安抚哭出声来的张存娣，再由董留成拉住陈立文，好言相劝。
　　待陈立文这头缓和了些，花明容已经将杨存娣送上了回家的车。王志山和董留成推搡着，去拉陈立文上车，让他陪杨存娣回家。可陈立文余怒未消，手指杨存娣，大骂不止：
　　“是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你再来搅缠我，我和你离婚。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离婚”两字令人心寒。车上的杨存娣“哇”地一声，哭开了：
　　“你叫我去哪儿啊，立文？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活啊……你原谅我行不行？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怪我，我惹你生气，以后我再不这样了，好不好……要是你有气，你骂我、打我，就不要说跟我提离婚……我不能让咱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你这个爸啊……你是我的天，你不跟我过日子，我的天没了……我不能没有了你哇……呜呜呜，咱不离婚，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哭声凄厉，回荡在整个酒店，惹得周围不明真相的人，朝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花明容被杨存娣哭得红了眼睛。人人不安地看向陈立文。董留成极力冷静着自己，再次将陈立文拉到一边，问：
　　“你到底怎么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你离什么婚、耍什么酒疯？”
　　事情到此，后家荣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他手指向陈立文，怒目圆睁：
　　“陈立文，娶上这么好的媳妇，你是不是不知道珍惜？你要离婚，好啊，你把你媳妇换回一年前，还她黄花大闺女身份！我看你财校出身，珠算水平不高，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你婚前哄着人家，婚后新鲜感一过，就不要人家了！你知书不知礼啊，讲点男人的担当行不行？”
　　墙倒众人推。被后家荣一顿棒喝，陈立文愣住了。
　　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杨新勇上前，一把拉上他，将他拽到一个僻静处。话未张口，人已是泪流满面：
　　“立文，听我一句劝，别离婚。你看我，我离婚了。可离婚对我有什么好？很多年以前，我也是跟你一样……”
　　这一晚，陈立文耷拉脑袋，听杨新勇讲了一晚的伤心事。
　　再后来，他默默起身，和杨存娣走了。
　　而董留成、花明容和王志山，陪着长叹短吁的杨新勇和后家荣，在酒店一直待到深夜。
　　好好的一场一场聚会，就这样被陈立文给搅黄了，一地鸡毛。
　　人人沮丧。现实无情地给王志山上了一课。他心乱极了。夜已深，他再顾不上去见张丽艳最后一面，坐上了花明容来时的车，回了江北。
　　回江北的路上，一车人无声。
　　或许女人天生善于表达，看过一个晚上的苦痛挣扎，没有在花明容心里，留下过深的阴影。相反，她对着苦苦寻求原因的董留成和王志山，道出了陈立文与杨存娣之间争吵的根源。
　　争吵不断的背后，始于杨存娣的不为人知的暗疾。
　　暗疾分不清对错。有人在乎，有人不在乎，因人而异。只是一点，有人说爱情是盲目的，不需要理由；而婚姻不同，是清醒的，是讲道理的。
　　这话在陈立文和杨存娣之间，一点不假。
　　婚前，陈立文因为孤身久了的原因，在半海小镇，一次偶遇，便看上了一见到他同样不能自拔的杨存娣。
　　两人很快陷入你情我愿中，卿卿我我。曾经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送对方吃的、送对方礼物，跟对方表白很多很多的情话，是爱情；而杨存娣也执着地以为，爱情来得甜蜜，甜蜜的日子在婚后。婚后，他会爱她的一切，包容她，甚至包括那种她从娘胎里带来的、与生俱来的暗疾。
　　然而，热闹的婚礼过后，她发现她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婚后她很快证实怀了孕。本以为有了爱情的结晶，会让陈立文更加一心一意呵护有加，这才毫无保留，告知了他令她难以启齿的暗疾。
　　暗疾于陈立文而言，犹如五雷轰顶。
　　这一点，她所始料未及。她看到他懵了，脸可怕地抽搐成一种怪异。再之后，他绝望了，变得失魂落魄。最终，他恼羞成怒，认定一切的过失，在于杨存娣隐瞒实情、埋下苦果。生活欺骗了他。他陷入锥心的痛。而她，即便怀有身孕，也得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他的讥讽，承受他的冷暴力。
　　婚姻突变。她不死心，乞求他，想尽一切办法地挽留他，要他回心转意，要他担起那个小家庭的主心骨。
　　于是，当晚悲情的一幕上演了。
　　事情的原委，突兀得令人窒息。突变的婚姻，令所有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车子一点点驶进江北。
　　董留成长长叹了口气，算是打破沉默。再之后，他问王志山：
　　“阿瓜，要是李润仙跟杨存娣一样——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李润仙跟杨存娣一样有暗疾，你会怎样？”
　　王志山懵了。
　　问题跟他那尚未确定的未来岳母一样，问他“一工一农是否合适”，令他猝不及防，他不知如何回答？为此，他整个人头转向董留成，不知董留成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他，是不是发现了李润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花明容不是说，她以她灵敏的狗鼻子，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吗？
　　坐在前排的花明容不安地转了头，责怪地看向董留成：
　　“你说些什么呀，老流？什么如果，没有如果。你别吓人家王志山了。人家小润仙根本没有那种暗疾！”
　　董留成叹了口气，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没有暗疾，不是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嘛。比如说生病、横祸，甚至其他的什么七灾八难的。每个人不到结婚，没有人会教你这一课。陈立文是个完美主义者，幻想太过完美的爱情，在现实中就成了空中楼阁。这将他与杨存娣的争吵，成为必然。婚前他从来没有被异性表达过喜欢，后来变得敏感，踩了坑、掉了进去。再往后，他结了婚，不知道提升自己，遇到风吹草动，会动摇，甚至会怀疑人生。这就像是一个人找工作，无非两种选择：一种是选择你喜欢的，另一种是接受别人喜欢你的。如果你认为接受来得不易，那么，你对这份工作就会苛刻，忽略自己。比如，你能否能善任那项工作、有无工作经验，甚至还能够解决工作的其他问题，比如说带人、带团队，就会被统统忽略。原本工作与就业是双向的，双向奔赴才是最优选。只有你要符合条件，你才有机会把握好入职后的职场。如果你优秀，从一开始就优秀，另当别论。只是陈立文不是这样的人。他过于理想化，不能面对现实，不是一个经营婚姻的能人。这就导致他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掉了坑。所以，不论是找工作也好，结婚也罢，也得想好怎么经营，更多的时候是要提升自己。找工作得投简历，投简历还得符合对方的要求；即使进入面试，面试完了还有试用期；试用期过后，才能明确你能不能走到最后。婚姻一样。它和恋爱显著不同，就是不再是承诺，不再是契约，而是用一辈子来兑现诺言。所以，我劝我们阿瓜，还是找个你喜欢的人恋爱，尝尽求之不得的酸甜苦辣；再找个喜欢你的人结婚，品味平平淡淡的真谛。这样，才不致于像陈立文一样，落个今天的下场，闹得一个家庭悲悲啼啼、阴风惨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