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199、提振士气

　　人人恍若走进的，不是现代化、电气化的生产、生活场景，而是几十年前的农村文物陈列馆。
　　彼时庄稼遍地、鸡犬相闻，牲口满圈、牛羊满地的农村人家应有模样，早已物是人非。过往和现实交替。人人被勾起的，不再是老宅的古旧，而是被现代气息所遗忘的破败、萧条与荒凉。人人在这里，少有地沦落旧有时光。
　　书记面前，于存富没有放过如此叫苦喊屈的机会。他结巴着，道：
　　“书、书记，这，这就是我们九个人吃饭的地方。你看，有多、多寒酸、多肉麻，怕是山猫儿见了（笔者注：山猫儿，当地方言，是当地对豺狼的别称），都会淌眼泪呢……”
　　李良书记面色清冷。
　　他的心情此时非常复杂。除了表情凝重，他少有地紧抿着嘴，不再问这问那。
　　所有人安静下来，跟着李良书记缓缓走出厨房。
　　一行人看到了后天井。天井不大，方方正正，有二十平米的模样。上前几步，多了台阶，台阶之上是一个大鞍石护着的正堂。正堂上方再无楼房，一抬头，是乌黑、青灰的瓦顶。
　　正堂多了一扇后门，与外头相联。
　　跨步走过后门，人人站在能容纳几人，一抬头便是天空的后花园。
　　后花园正东，与另一户人家仅有的隔墙。隔墙之下，多了一个不大的花台。花台青砖老瓦，围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初夏时节，小花小草们还没有从枯黄中返青，却族拥着，护了一棵古老的夜来香，偏安一隅，不言不语，伸手抻出围墙，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行人的到来。
　　参观至此，有人还在李良书记身后；有人像是首次参观如此老宅，多了好奇，上了楼，不住地四下打量。人人仿佛徘徊在旧时光，惊奇房屋的老旧，以至于楼板“吱呀”作响，像是无法再承受之重。
　　一位女士内急，跑进了后花园。她憋红了脸，找上于存富，小声问，这里可有厕所？
　　于存富手指了指花园后方。入厕人欢喜走入其间。在“吱呀”一声木门响声过后，入厕的人再次皱着眉头退了出来。
　　有人掩嘴在笑。原来就在花园后方的厕所，实际上不过四五平方大小的旱厕。几张木扳搭在粪坑之上，全是异味，漫延着令人掩鼻的臭气。
　　此情此景，李良书记少有地沉吟了。
　　眼看参观已近尾声，洪跃进没有忘记该作的最后总结。
　　只是开口前，他看了看李良书记的表情，不敢再像于存富一样叫苦，而是故作轻松：
　　“书记，江北分局的办公条件，就这些。这样的老房子，就是我们江北地税分局九个人工作、生活的地方。在江北，类似的老房子保存完好的不多。有这样的办公地点，跟半海、九山相比，能和国税分开，不再挤得屁臭，算是好的了。”
　　陪同参观的，除了于存富，还有谷文武。
　　分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小领导，让谷文武来了精神。他满面红光，殷勤地跑前跑后。
　　偶尔，他会搀扶人上楼。对于要问老宅过往的，他如数家珍、娓娓娓道来；提及工作，他更是伸出大拇指，连称洪跃进是他们的好局长，既有专业、还懂管理，有长远眼光、爱民如子。
　　一场参观下来，谷文武占尽风头。
　　甚至是脸色青冷的李良书记，也注意到了谷文武的殷勤。他问身边的洪跃进：
　　“这位老同志是——？”
　　洪跃进急忙叫住谷文武：
　　“来、来，来，老谷，别忙了。书记叫你呢。你到这儿来。”
　　谷文武手伸向李良书记。在两手握紧的一刹那，他不忘将手缩回来，往税务制服上擦了擦，这才与李良书记握上手。看着四手相握，洪文武上前介绍：
　　“老谷是我们分局的老同志。他经验足、老道，又肯为我们地税的发展，动脑筋、想办法，前段时间被任命为‘地税发展指导委员会顾问’、指导员。一段时间以来，他给我和于存富提了很多好的意见和建议。”
　　看着投来众人赞许的目光，人逢喜事精神爽，谷文武一改往日在张兴福面前抬不起头的窘迫，多了“顾问”派头。得意之余，他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上来了。他少地向前伸了伸下巴，一抖额上特意染过的发头，任由一头飘逸的大奔头，不自主地跟着抖动。
　　走完老宅，已是人困马乏。
　　李良书记走回门厅处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
　　人人围他而坐，将不大的办公地点，挤得满满当当。
　　时间不早。上午一点点升高的气温，让洪跃进感觉，该进入正题了。他见缝插针，开了口：
　　“诸位，感谢大家在李良书记的带领下，百忙之中，挤出宝贵时间来我们江北分局。我们江海地税的现状，大家该看的也看到了，算是一穷二白。万事开头难。我希望大家在多提提宝贵意见的同时，多多关照，切实改变我们目前现状……”
　　李良书记不语。他似乎仍沉浸在心潮翻涌中。看着人人表情凝重，为缓和气氛，来得轻松些，他此时突然打断了洪跃进，插了一句：
　　“这个老宅，有什么来头？”
　　洪跃进的话止住了。他请于存富代为作答。
　　于存富自觉嘴上功夫不如谷文武，将介绍机会让给了谷文武。
　　众人面前有了话语权，谷文武当仁不让。他可不想放过难得的露脸机会。没有推托，他当即讲起了老宅子的由来：
　　“这栋老宅，是过去一户地主人家的老房子。建盖宅子的主人，年久无法考证，口口相传、传下来的，是房子最后的主人，叫‘老地主’，在当年老城算得上大户人家。土改时，老地主一家七口人遭了批斗，全部死在楼上，是名符其实的‘死绝户’。老财主是最后一个死的。他上吊自缢的房间，是我住的小楼。大家参观到这个时候有点累了，我说点吓人、提神的。房子阴气重。我记得国、地分家那天，我们来了七个人打扫卫生。那天晚上有隔壁邻居说房子闹鬼；我们第二天搬家，有邻居跑来问，你们是不是搬了一夜的家？又拖东西又开房门的，叮叮当当，吵得他们一夜不得安稳！我是过来人无所谓，几个年青人是吓坏了。原来闹鬼是真的……”
　　这样的话与如此场合不搭。不少人脸色大变。
　　洪跃进害怕谷文武口无遮拦，坏了李良书记“不信鬼神信马列”的教诲，急忙扯了扯谷文武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
　　“行了、行了。时间差不多。下面，有请李良书记给我们作重要指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李良书记。李良书记缓缓起身。在打量过一眼所有人后，他开了口：
　　“同志们，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是来开一个现场会。现场会的地点，选在我们县新成立的地税江北分局。今天，我们参观了地税局干部们的工作、生活、学习情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深入基层、听听呼声，关心咱们基层税收工作。依我看，会议开得及时、开得必要。我们在参观的同时，听了洪跃进局长的不少工作汇报。亲临现场，我们更是充分感受了地税一线干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奋发有为的精神风貌。一切让我在深感欣慰。我是深刻感受到了我们新成立的地方税务局百废待兴、一切从头开始所面临的诸多困难和问题。在此，我讲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肯定。肯定我们各基层各乡镇税务分局、税务所，在机构分设、万事开头难的重要时刻，以大局为重，不等、不靠、不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克服种种困难，平稳过渡。从今天的参观看，他们至少已经开门、走上正轨了嘛！光就这一点，我个人认为，地税局上下的站位是高的，他们站到了县委、政府的思想高度。特别所有地税人，在洪跃进局长的带领下，上下一心，急财政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甘为各级分忧，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我谨代表县委、政府，对身处地税工作一线的同志，表达最诚挚的慰问！也对你们的工作，表示充分的肯定！第二层意思，是希望。接下来，希望你们继续发扬自己动手、克服困难，解决困难的作风，敢打硬仗、敢啃硬骨头，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把我们地方税务局的各项工作搞上去。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局面，赢得更大胜利！第三层意思，是建议。建议什么呢？建议我们基层地方税务局在种种困难面前，正视包括办公地点落后，装备、设备不足，办公经费、物资紧缺的种种困难，精打细算，把每分、每厘经费，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做到‘好刀用到刀刃上’，尽快打开工作局面，争取更大发展。同时，啊，我们到会的各方，包括我们五套班子、财政局的同志，你们下一步，要对地税局今天的艰难困苦，感同身受，做到急基层之所急，想基层之所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帮助他们共度难关。为此，啊，我提议。我们到会的各方同志，要俯下身子、多方听取洪跃进局长的意见和打算，积极筹措资金，从有限的县财政资金中挤出一部分来，从各乡镇的税务经费中拿出一部分出来，吃个拼盘，解决好当前紧要的困难和问题。当然，饭是一口一口吃、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任何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那就先从迫切、急需解决的经费保障上来嘛！解决了日常经费保障，我们再来考虑改善办公环境。我们争取建盖全新的江海地税办公楼。争取年内征地、出设计图纸，尽快动工。在具体的办公楼经费上，我们来吃拼盘如何？所谓的吃拼盘，就是地税的同志也争取向上面要一点，我们县财政自己出一点，各乡镇再想办法凑点，做大这个盘子，把问题一个一个，圆满解决。”
　　一番讲话，提振低迷，回荡老宅。
　　话讲完，他看向于存富。
　　于存富沉浸在讲话中，一时失了神。等有人冲他提了醒，愣了一愣，被一旁的谷文武抢了先，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起。
　　李良书记再次上前，与于存富等人一一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