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1、罗家变故 ...
-
朱雨虹让走后,工资存折由花明容保管。
没了朱雨虹,王志山单车后依架上,偶尔坐上了俏皮的花明容。
花明容要坐王志山的单车,要他骑行穿越税务分局的那扇窄窄的小门。那样的快乐简单而刺激。两人爆发出阵阵大笑,招来董留成斥责。
两人不听,在花明容惊叫声着,加速穿门而过。
大笑过后,王志山感怀神伤。他想起了坐在后面、带他转悠小镇各个角落的朱雨虹。
朱雨虹坐单车功夫,远不如花明容。
每次坐上车,朱雨虹会一再告诫王志山:
“你稳点、再稳点,别摔了。”
后依架没了朱雨虹。王志山面前晃动的,是一种莫名的不舍。
它侵染着王志山的枯寂。他这才发现,朱雨虹早已融入他的内心底层。造物弄人,王志山浑然不知,她眼下调到了哪个乡镇,在哪个营业点柜台?
他眼前一片茫然。
家里的水泥房子在经过几年的辛劳后,修整一新,矗立村头。
王清远和三婶年过半百的辛劳,终于化成了标杆一样的荣耀。在农村建房不易。一对夫妇的成就,在众人羡慕中多了感叹。
新房子建好,仿佛有了梧桐树,就等金凤凰。只要儿子归家,三婶不停地催促儿子:
“该找个媳妇了!”
为了不被催婚,王志山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老人等不及了,一合计,张罗着,开始为他介绍相亲对象。
介绍相亲的第一个对象,是医院的一名护士。
护士是王清远曾经同事的侄女。双方的见面地点,在同事家中。双方见过面后,第一印象还算满意。这次陪王志山相亲的是杨得仓。杨得仓为撮和两人,对着护士夸赞不已,说是满大街的女生,哪有这么漂亮的事的?他对护士惊若天人,让王志山心动,点头答应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护士问:
“你工作地点是税务局哪里?”
王志山道:
“我在江北。”
女孩愣了。
后来,她托大伯找王清远问了话:
“你家儿子,能不能调到县城来?”
王清远不清楚对方什么意思,打了哈哈,说只要是在税务局,拿工资吃饭,江海屁大点地方,哪里还不一样?
女孩大伯黑了脸,道:
“怪不得你们家儿子只有星期日能来,原来他单位在江北。我家侄女一心要留县城,全家好不容易给她留了县城,不想找乡镇的,免得将来两地分居,苦了人。她当护士有夜、晚班,再找个乡下的,将来有了小孩,我怕两头顾不上,两头难。”
王清远噎住了。
一次相亲刚开始便告吹。
相亲的第二个对象,是一位名叫许丽的姑娘。
许丽家在江北,人在县城人行上班。她的姨父是一位有头有脸的领导,不时在县电台新闻里亮相。相亲这天,许家人很是重视,姨父姨妈特意赶来,人人一身正装,像是领导干部审查、面视新人。
王志山匆匆从江北赶来。进门后,他愣了。他一身散漫行头,与许丽一家人的正装相比,格格不入,很是狼狈。
许家人的双双眼睛,盯得王志山如坐针毡。
他暗暗责怪着王清远自作主张,让自己毫无准备,出了洋相。
稍坐片刻,他走了人。
许丽追了出来。
没有家里人在场,两人不再拘束,多了简短谈话。
有了上次相亲的教训,王志山开诚布公,将护士的话抬了出来,说自己人在乡下,你在县城,咱们可能不合适。
这次见面后,女方放了话:
“你儿子在乡下工作不是问题。要是两人你情我愿,我们可以由许丽姨父出面,把你儿子调到县城来。”
王志山不点头。在他看来,许丽长得五大三粗,不是他想要的娇柔秀气型。
他眼前老是晃动着朱雨虹的影子。
或许朱雨虹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顽强地生长着。他拒绝了对方,连对方提出来的再次见面,都免了。
相亲的第三个对象,是王志山姨父母介绍的。
他的姨父母远在外地,一次偶尔的回来探亲,姨父一听家里人要为王志山介绍对象,张罗着,为王志山介绍起了他战友的女儿。
几次相亲失败,王志山不想再浪费时间。耐不住姨父母好言相劝,去了姨父的战友家。
只一眼,女方松松垮垮,神情慵懒,极少张口。
王志山感觉别扭,溜之大吉。
相亲相得王志山心烦意乱。
他不再回家,一个人呆在小镇。
小镇成了他的全部。小镇的不如意,让他饱受折磨。但眼下,他想好了,即使走,也要凭自己的能力走,要走得风风光光。要是走不了,他会以此为家,迎娶新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镇远离县城,是认脸熟的地方。和外来人口相比,人与人彼此间多了理不清、扯不断的血缘关系,却早已经不再封闭,敞开怀,包容地接纳着每一个外地人。
时间推移,税务分局的每个人渐渐被小镇接纳。
他们成了小镇的一份子,混了脸熟,多了熟人的维系,相互间难分彼此。
只是几年过去,昔日的小伙成了拖家带口的男人。张家善与刘丽红生了女儿,呀呀学语。张家善多了奔波。他在刘丽红所在的半海小镇和自己所在的江北小镇之间,隔三差五地往返着。和他一起往返的吉普车,载上一家三口,坐上董留成、花明容,中间多了单身的王志山。
车子驶进小镇,缓缓走过电影院,突然,一人出现了。
来人拦下了吉普车。
拦车的人是黄河江。他整个头探进车内,与前排的张家善亲密握手;再看向后排的董留成,打趣道:
“你看,我们税所的两员大将,都成家立业了!”
花明容“扑哧”一声笑了:
“哪里啊,这里还有一个小伙子呢!”
见到后排坐了王志山,黄河江愣了。王志山是典当店铺的税收专管员,他一直尊敬有加。黄河江这次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唐突,打着哈哈:
“哈哈,看来我又说错话了。当然,还有我们小王——小王年青有为,也会是一员大将。小伙子干到现在,肯定是我们将来的接班人,前途无量啊!”
为给自己解围,黄河江继续道:
“哎,我说小王,怎么不见你女朋友呢?是不是该找个了?你总不能总是跟着两员大将,不考虑自己的小家庭吧?”
车子进了税务分局。刘丽红与花明容将孩子抱下车,看着她在院坝里摇晃着,步履蹒跚地学起了走步。
孩子的到来,给税务分局增添了希望。
几人逗着孩子,其乐融融。
税务分局的欢声笑语,被一人打破了。
来人是马文龙。他脸色铁青,心急火燎,一进门便大声嚷嚷,吓得刘丽红赶紧抱起了女儿。
所有人愣住了,问他什么事?
马文龙气急败坏:
“还能怎样!我刚和老罗吵了一架,要搬回来,你们赶紧地,帮我去罗家帮搬东西——我要回分局来。”
几人怔了怔,去了罗家。
罗遇春情绪激动;他大噪门的老太太,当着几人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上了:
“造孽哟,我们罗家怎么到底造的什么孽?招什么姑爷哟,招来了一个白眼狼!”
见到罗巧芬,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时看向孩子,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她所说,她十月怀胎,生的是女孩。孩子落地,老爹格外激动。罗遇春笑得嘴合不拢,说是罗家三代单传,孩子出生,罗家有后,他高兴。别的不忙,罗遇春就忙上户口的事,将孩子稳稳地随了罗姓。马文龙虽然舍不得,可经她好言相劝,没怎么反对。罗遇春踏实了。高兴之余,他甚至不想再隐瞒什么,对着罗巧芬说了一个天大的隐情:她是罗家领养的。要是她想去认生身父母,他们想通了,不阻拦。想着自己在罗家养大,养父母不易;如今多了骨肉,罗巧芬不纠结生身父母是谁,放弃了认亲——她和小龙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生身父母赋予自己生命重要,养育之恩同样重要。生父母不相认,她和小龙将侍奉二老,直至他们百年归终。
事情与罗遇春说的有出入。几人安慰着罗巧芬,走到了罗遇春夫妇面前,好言相劝。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劝上了罗遇春:一个好好的家,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还闹上了?闹得如此不太平?
罗遇春与老太太的你一言、我一语,向几人诉苦:
“小龙这个人,以前不知道。他本事没有,架子还大。最要命的,是懒。”
罗巧芬虚弱地点头和摇头。
几人听得面色大变。这个马文龙啊,是不是说变就变了呢?
分局里,董留成死死盯着马文龙:
“小龙,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旧病复发,变得又懒又难伺候?”
马文龙被这话激得一跳丈二高。他两眼圆睁,声音拖得长长的:
“你说些哪样?”
无风不起浪,无火不生烟。董留成让马文龙先莫激动,想好了再说。马文龙拼了命地扯起了脖子,为自己辩解,让几人话回不到正题。董留成冷冷地提醒他:
“好,我要证实几个事情。你实话实说。我来问你,你是不是跟人家说的一样,巧芬都挺上大肚子了,还要让巧芬给你端洗脚水?”
马文龙一拍脑袋,“哦”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天晚上,我喝高了酒,躺到沙发上起不了身。巧芬扶不动我,嫌我脚臭,给我打了洗脚水。我当时醉得厉害,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就知道个大概。或许刚巧巧芬给我洗脚,被他们老俩口子撞见了。他们是不是跟你们说,我天天这样?”
莫衷一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家善为自己的兄弟被罗家误解,心有不安。想到他受了排挤,他来了气:
“我当时叫人别做人家招姑爷,你偏做招姑爷!招姑爷的日子是人能过的吗?过个日子受气着恼的,真是莫名其妙!”
董留成挥了手,示意张家善别再火上浇油子,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
末了,董留成叹了口气,好言相劝:
“罢罢罢,你可知当初你和罗巧芬结婚,家里人都反对?拗不过你,你由着性子,才成了人家的招姑爷。身为姑爷,农村里有句话,‘苦死的姑爷——累死的老牛’,人家不护女儿,护你?在老丈人家过日子,不说寄人篱下,至少也得说你少奋斗了半辈子。你得学会感恩,把自己当成人家儿子。现在你和巧芬有了小孩,更得时时小心、处处勤快。当招姑爷不容易,不是人人都受得那个气、吃得了那个苦。哪家的招姑爷不这样?要不然,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人人去当招赘姑爷、坐享现成?我听罗家隔壁邻居关于你的评价,风言风语。话说得难听,也说明你有问题。社会上人人看不起吃软饭的,说招赘姑爷是‘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老米,还睡人家的囡’。话里话外,你掂量着点。你现在闹开了,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不得尽义务?在节骨眼上闹不是,只会让整个江北人笑话你。”
马文龙一声不吭,气呼呼的。
他十头牛也拉不过来,一个人搬回了税务分局。
从税务分局走出去又折回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场变故,税务分局笼罩在了阴云中。
分局只有张兴福无所谓。
他念叨着“歌照唱、舞照跳,日子没有一天不美好”,不时招呼众人聚在一起打麻将。
董留成和张家善、王志山三人要再上罗家,张兴福一声高喊“三缺一”,拖住了张家善。
董留成与王志山去了罗家。
两人再回到分局,麻将声声。张家善记挂着马文龙,坐不住了,装作呵欠连天。他要输了走人,偏偏他几场下来,只赢不输,离不了身。
马文龙宿舍烟雾缭绕,像是寺庙里上香的神龛一样。
董留成耐着性子,盘问他,你离家出走,为了啥?
张家善坐不住了,将赢来的香烟一古脑儿地丢到桌子中央,让几人拿去分了,自己起身,赶回了马文龙宿舍。
他在中途赶来,半天听的,全是马文龙的全鸡毛蒜皮。
摸头不着脑,人人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门外一声咳嗽,是张兴福来了。
几人开门相迎,张兴福拉长了脸。他对着张家善一顿斥责:
“你为什么耍性子,说不玩就不玩了?你这种不要组织、不讲纪律的干部,还想不想长大?”
说这话的口气不重。人人知道他为马文龙的事情而来,请他入座。
张兴福当仁不让,一屁股坐下来,张口便是数落:
“小龙哎,你这下被人家给撵出来了?你这个摆底狗(笔者注:摆底狗,本地方言,是骂人像狗一样把脸给丢光了的意思。摆底,原意是丢了遮盖,露出原形。)、羞人草!丢人、现形!早跟你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自己姓马,生个一儿半女的也要跟着姓马,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血性!说难听点,‘卵毛没有直的、人心没有抻的’。哪家过日子,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舌头碰着牙齿,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你看来,人家给你点脸嘴,你就以为天塌了?好男儿汉顶天立地,弯龙公跪天拜地。你倒好,三天不到头,成了丧家犬!你自己日脓(笔者注:日脓,本地方言,做胞包,不如人的意思)也就算了,现在还丢婆娘、丢孩子,灰溜溜回来,算回什么事情?你不要脸,我还脸上无光呢!你是不是想带灾我们税务分局多年的好名声!还叫‘马文龙’呢。干脆,从今往后,你改名字叫‘马日脓’好了,什么马文龙,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