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寒随春逐

6、解围

　　翌日，夜泠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到了下朝回来的夜长风。
　　“要出去？”夜长风问。
　　夜泠“嗯”了声。
　　夜长风微蹙了眉：“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去了。”

　　昨日的事夜长风已经知道了，他当时刚从军营里回来，听说夜泠身子不舒服立马就想去看看，不过夜泠那时刚睡下，夜长风只好作罢。

　　夜泠说：“我身体没事，爹爹放心。”
　　夜长风看了她片刻，而后说：“早些回来，爹让人做好吃的给你。”
　　夜泠点头：“好。”

　　看着夜泠身影渐行渐远，夜长风沉默着收回目光，转身回府。

　　“包子——新鲜的包子——”
　　“糖人——”
　　“热腾腾的馒头——”
　　……
　　街上一片吆喝声，热气接触到冷气化作白雾不断上升，行人络绎不绝。

　　“来喽，二位的馄饨好了。”
　　老板把馄饨放在夜泠和知念面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夜泠今日穿了一身红衣，青丝半束，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再普通不过，但是周身气质却绝不是一个普通姑娘所拥有的。老板在京城待了许多年，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这姑娘绝不是普通人。

　　夜泠轻声说：“多谢。”
　　老板回神：“不客气，二位慢用。”

　　知念笑道：“倒是许久没有吃过京城的馄饨了。”
　　夜泠用瓷勺舀了一个轻咬一口，汁水四溢，唇齿留香。
　　她说：“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
　　“那小姐以后可要常陪奴婢来了。”
　　夜泠动作一顿，抬眸看去，正对上知念微弯的眼睛。明明是和平时一样的模样，夜泠心里却刺了一下。
　　“小姐快些吃，都要凉了。”知念提醒。
　　夜泠垂下眼沉默吃着馄饨。

　　一碗馄饨很快见底，两人付了钱，继续往前走。

　　街道很长，两人走走停停，到太阳当空的时候也才走完一半而已。
　　两人进了一家锦衣店，名叫锦轩阁，是京城有名的店铺，里面的衣服不仅布料、质量无可挑剔，就连绣艺也是一绝。除此之外，价格也很公道，不止权贵喜欢，平民也可以接受。因此锦轩阁的生意很好。

　　夜泠迈步进去。
　　“二位想要买什么样的衣服？”一名女子款步而来，微微笑问。

　　夜泠视线在店内成衣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在面前言笑晏晏的人身上：“我想要葛衣和棉布，你这里可有？“
　　“当然。”女子桃花眼一弯，“姑娘随我来。”

　　两人被女子引入一间内室，桌上燃着香料，满室芳香。
　　女子转身对夜泠微微低眉：“姑娘。”
　　夜泠从知念手上接过包裹，递给女子，说：“妥善保管，两日内送到。”
　　女子接过：“姑娘放心。”
　　夜泠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女子笑起来。

　　她是夜泠的人脉，确切而言，是夜泠在江湖上的人脉。
　　夜泠在边塞这些年也不是只知学医习武的，她时不时地便会离开一段时间，到江湖上走动。
　　她一面化名埋枝者，以出色的医术闻名江湖；另一面用所学本领救助弱小、被欺凌之人，她没有利用百晓生徒弟的身份，而是靠着自己，一点点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锦轩阁便是其中之一，而锦轩阁的主人——桃夭便是夜泠在江南结识的。

　　叩叩——
　　一名少女端着茶进来，接过桃夭手中的东西后退了出去。

　　桃夭给夜泠倒了杯茶：“姑娘会在京中待多久？”
　　夜泠抿口茶：“四月左右。”
　　桃夭诧异：“这么久？”
　　夜泠说：“参加完春蒐就走。”①

　　祖上定下的规矩，每到春秋时节便会去香山围场狩猎。

　　桃夭了然。
　　“最近有师父的消息吗？”夜泠问。
　　桃夭摇摇头：“先生太过神出鬼没，别说我们，就连百晓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百晓阁，江湖情报网，以百晓生为阁主。

　　夜泠沉默片刻说：“毒蝎呢？”
　　气氛瞬变，知念垂下眼，桃夭抿唇摇头：“没有。”
　　夜泠垂眸，握着茶盏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沉默半晌才开口：“那……”
　　桃夭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在她刚开口的时候便道：“……也没有。”

　　内室静寂一片，良久夜泠放下茶盏，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葛衣和棉布按照我之前留下的尺寸做，到时候直接送到府上。”
　　“是。”

　　出了锦轩阁，夜泠被耀眼的太阳刺得眯了眯眼，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略带熟悉的面庞。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乐郡主。”男人微微眯眼。
　　“……”夜泠垂眼矮身，“见过成王殿下。”

　　陛下长子，秦贵妃所出，成王殿下——楚振。

　　“郡主不必多礼。”楚振受了这礼，看向夜泠身后的锦轩阁，“郡主喜欢这家店的衣服？”
　　未及夜泠答话，他又道：“这家店的衣服虽然也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蚕织纺里的，面料舒适柔软。”

　　蚕织纺，京城最大的制衣纺，面料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质量不必说，纺里的姑娘也都是心灵手巧的，做出来的衣服舒服又好看，不过，蚕织纺只向权贵开放。

　　楚振继续说：“我和蚕织纺的老板有些交情，郡主不妨随我去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拿便是。”

　　夜泠低声拒绝：“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臣女自幼在边塞长大，习惯了粗布麻衣，恐浪费了如此好的衣裳，还请殿下见谅。”

　　闻言，楚振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打量了夜泠一眼，不屑一闪而逝，再开口时不觉多了丝倨傲：“郡主切莫妄自菲薄，不过也是我思虑不周，忘了郡主自小在那种贫寒之地长大，没体验过京城的繁华。”

　　夜泠垂眸不语。

　　“既是如此，那……”
　　“大皇兄？”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楚振的话。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楚潇含笑走来，蓝色衣袍在风中扬起一角又随着他停下脚步的动作归于原位，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扇着，端的是风流样。

　　“还真是大皇兄啊。”楚潇不动声色地停在两人中间，将夜泠挡在身后笑道，“大皇兄今日怎有空出来了？”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楚振淡淡道，“不像七弟，整日无所事事，把宫外当成家。”
　　楚潇像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嘲讽，淡淡一笑：“这不是宫外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吗，再者，最近忙着修建府邸，难免会在宫外多待些时辰。”
　　楚振没再多说，对他身后的夜泠道：“我今日还有事便先走了，改日再聊。”

　　话罢，转身离开。

　　“改日再聊。”楚潇用折扇点着下巴，转头看向夜泠：“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夜泠淡淡道：“不熟。”
　　“那他为什么约你改日再聊？”楚潇不依不饶，仔细听得话还有点酸。

　　夜泠抬眸看他。
　　楚潇凤眸微眯，俊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眼睛紧紧盯着她，就像……撞见妻子与别人私会非要个说法的丈夫。

　　“……”夜泠在心里反思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面上道，“他自己说的，我没答应。”
　　楚潇似是被她的说法取悦到了，嘴角勾了起来，眼里也有了些笑意。

　　“都中午了，你们还没用膳吧，我请你们。”
　　夜泠张了张口，还没拒绝，就被楚潇打断了。
　　“哎呀走吧。”楚潇把折扇怼在夜泠后肩，推着她往前走，“就当本殿下命令你的行不行？”
　　“……”夜泠说，“我自己走。”
　　“好嘞。”楚潇痛快的把折扇收了回去。

　　夜泠回头招呼知念跟上，楚潇不着痕迹看了眼知念微红的眼尾，带着人去了随意酒楼。

　　“这是酒楼新研究出来的糕点，帮我尝尝？”楚潇把盘子放到夜泠手边。
　　夜泠拿起一块，咬了口。

　　“味道如何？”楚潇问。
　　“有些腻。”夜泠如实说。

　　“行，我记下了。”楚潇点点头，刚想拿走，夜泠挡了一下。
　　夜泠垂眼：“挺好吃的。”

　　楚潇眼里露出些微笑意，给她倒了杯茶解腻：“行，那你多吃点。”

　　席间无话，夜泠吃完一块糕点抬眸，发现清蒸鱼从中间挪到了她面前。
　　知念留在外面，雅间里只有两人，谁动得手脚，一目了然。
　　夜泠抬眸，楚潇坐得随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玉箸，寻常的动作被他做得赏心悦目，长发尽束，落在身后，又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下肩头，凤眸半掩，睫毛垂下，遮住眼睛。

　　在夜泠的记忆中，楚潇总是笑着的……当然，刚才除外。凤眸里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有昨日，在她房门外，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夜泠思绪飘远，盯着楚潇的时间自然就久了些，楚潇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抬起头，凤眸弯起，里面浮现夜泠熟悉的笑意。

　　“郡主再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楚潇顿了顿，声音压低，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郡主看上我了。”

　　“……”夜泠抿唇，“昨日的事，抱歉。”
　　楚潇一愣，万万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
　　“我当时心情不好，对不起。”夜泠又道。

　　忍下嘴角的笑意，楚潇咳了一声，瞬间端起架子来：“我原谅你了。不过，我受到了不可磨灭的精神损伤，你要补偿我。”

　　夜泠：“……”
　　她面无表情地的说：“殿下想要什么？”
　　“嗯……我想想啊。”楚潇撑着下巴说，“想要安乐郡主的补偿可是件难事，我可要好好想想，不能浪费了。”
　　夜泠：“……”
　　夜泠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再逗下去就过分了，楚潇见好就收：“这样吧，后日留给我两个时辰，行吗？”
　　夜泠动作一顿，抬眸。
　　楚潇保证：“不出城，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只要你单独的两个时辰，行吗？”
　　半晌，夜泠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