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寒随春逐

34、挟持

　　“可你呢？你假死脱身，离开了南疆，离开了我，甚至躲着我不让我找到！”

　　姚梓枫的声音将医尤生的思绪拉回来。
　　他抬眸正对上姚梓枫的眼眸，瞧见他眼底浓重的血色和痛苦。

　　“你明明答应我了，明明说好了，为什么要骗我。”姚梓枫嗓音低哑。
　　医尤生闭上眼，不想再看姚梓枫的神情，半晌，他哑声说：“年少时的无心之言罢了，翼王殿下不必当真。”

　　姚梓枫握着他的力道加重：“你说什么？”
　　“我说，过去的事就当一场梦，梦醒了，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医尤生说。

　　“再无瓜葛？”姚梓枫喃喃，“你要和我再无瓜葛？”
　　“哈哈哈哈哈哈！”姚梓枫笑起来，笑得癫狂，“医尤生，你想和我再无瓜葛，我偏不！”

　　话落的瞬间，他偏过头去。
　　医尤生瞪大了眼，拼命挣扎，手掌抵上他的胸口，下意识蓄起内力打了过去。
　　谁知姚梓枫竟生生受了他这一掌，身形僵了一瞬，而后抓住他的手腕背到身后。

　　医尤生没想到他不会躲闪，愣了一瞬。
　　而就这一瞬，姚梓枫的唇舌撬开齿关，带着血腥气充斥他整个口腔。

　　“嗖——”
　　正当医尤生挣扎无果时，耳畔突然传来破风之声，下一刻，他被姚梓枫带离了原地。

　　一道人影闯进房中，手中长剑直逼姚梓枫握着医尤生的手。
　　是夜泠。

　　夜泠冷着一张脸，破窗而入，带着满身杀气刺向姚梓枫。
　　姚梓枫松开医尤生，与夜泠缠斗在一处。

　　医尤生踉跄站稳，看向屋内过招的两人，刚张口又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之声。
　　他顺着破损的窗户往外看——楚潇和寻生在房檐上打斗，长剑与折扇不停相撞。翼王府的侍卫全被惊动，一批批朝这里涌来，却被拦在房门之外。

　　拦他们的是三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看身形是两男一女。
　　那三人中两人抓着长剑挡在房门外，剩下那一个女子握着短匕，穿梭在侍卫之中，出手便是杀招，偶尔一甩手便是数十只暗器，瞬间撂倒一片。

　　虽然蒙了面，但医尤生知道他们是谁。

　　让一群小辈为你出生入死，医尤生，你可真是没出息。
　　医尤生自嘲地想。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夜泠和姚梓枫仍在缠斗，不过姚梓枫明显落了下风。
　　不只是因为手无寸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方才那一掌。

　　眼见轻雾划破了姚梓枫的小臂，逼向他的颈侧，医尤生脚步一动，抢先一步扼住姚梓枫的喉咙并且快准狠地在他颈侧扎了一针。

　　姚梓枫瞬间瘫软下来，医尤生揽住他，对夜泠道：“拿下寻生。”
　　多年师徒，几乎是在医尤生说完的那一刻，夜泠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
　　夜泠从窗户翻出去，顺手解决了几个侍卫，一抬眼看见寻生的剑已经刺破了楚潇的扇面，径直朝着他的脖颈而去。

　　夜泠眉心一跳，抬手便将轻雾甩了出去。
　　寻生的长剑被轻雾撞得一偏，楚潇借机扔了折扇，抓住轻雾，反手就是一剑。
　　寻生抬剑格挡，而夜泠已经借着这个空档跃上了房檐，出现在他背后。

　　面对两人的夹击，寻生起初还能应对，到后面面对配合默契的攻击，渐渐捉襟见肘。
　　终于，他在躲闪楚潇一记近招之时露出了背后的空档，被夜泠一针扎进脖颈。

　　周身气力消失，寻生手里的剑终是握不住，掉了下去，连人也跪下去。
　　不过他还没碰到屋檐，楚潇就把他扛了起来，还顺带拎起了他的剑。

　　夜泠对着楚潇一点头，朝下面道：“撤！”

　　夜枭三人听令转身，纷纷掠上房檐。
　　木棉临走时回身甩出了一把暗器，趁着他们躲闪之际没入夜色。

　　夜枭落在最后，他站在夜泠身侧，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右手。手中长剑交叉，其上内力流转，长剑嗡鸣。

　　两人手腕一转，一道剑气迸发而出，横扫了一片侍卫，而后双双离去。

　　夜色深重，一群人目标太大，众人分散开来，最后在靠近城门的一处宅院会和。
　　这处宅院是楚潇买的，是他和夜泠这些日子的落脚处。

　　姚梓枫和寻生被放置在后院房间，其余人聚集在前厅。
　　“这里瞒不了多久，我们要赶紧出城，越早越好。”叶晟道。

　　楚潇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夜泠看他一眼，转头将他们在京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医尤生，尤其是猎场毒杀一事。
　　楚潇一愣，抬眸对上夜泠眼神，会心一笑。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当初围猎之时，楚潇原本是想去找夜泠的，谁知半路上遇到了楚鸿。他刚想上前，突然听见破风之声。

　　若是平时，楚鸿自能躲开，可眼下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兔子，手中弓弦慢慢拉紧，箭矢将射.未射。

　　来不及多想，他快速搭箭拉弓，挡住了那支射.向楚鸿的箭矢，而下一刻，楚鸿手中的箭也射.了出去，不过不是冲着那只兔子，而是那只箭矢飞来的方向。

　　楚潇驱马来到楚鸿身侧，与他一起看向来人。
　　楚鸿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楚振。”

　　楚振收弓，偏头扫了一眼身侧树干上的箭矢，转头笑道：“三弟真是好箭法。”
　　楚鸿没应声。

　　楚振又道：“本以为是个大猎物，没想到会是三弟，真是对不住。这箭没长眼睛，没伤到三弟吧。”
　　口中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没有。

　　楚鸿面无表情地说：“无事，不过大皇兄说的不错，这箭没长眼，大皇兄也要小心才是。”
　　楚振：“多谢三弟提醒。”
　　而后，一扯缰绳，转身离开。

　　医尤生沉思片刻：“所以，你们是怀疑楚振和姚温思有勾结？”

　　“是。”楚潇点头，“当初我和阿泠便奇怪，围场戒备森严，为何暗影的人能如此精准的找到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并且在我们刚进入猎场不久便现身毒杀夜将军。时机找得如此巧妙，若说没有内应，不太可能。”

　　“楚振一直觊觎太子之位，之前尚且有所收敛，朝堂之上也只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那天在猎场突然发难，想来是有了争储的底气。他生母母家没有什么大势力，除了外敌，我想不到他能找到别的帮手。”

　　听到楚潇这样说，夜枭皱眉道：“这可是叛国。”
　　楚潇摇头：“他可不在乎这些。”
　　夜枭攥紧了拳头。

　　医尤生问：“你想怎么做？”
　　楚潇张了张口：“我……”
　　他心里有个想法，但是……

　　“姚梓枫可以信。”医尤生突然开口。
　　“我有办法让他帮忙。”医尤生说，“你们有什么计划都可以去做。”

　　夜泠不太放心：“师父——”
　　“放心，师父有分寸。”医尤生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医尤生推开房门，在桌上倒了一杯茶，将手中的药丸融入茶水之中，而后扶起床榻上的人，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姚梓枫恢复了一点力气，第一时间抓住医尤生的手腕。
　　医尤生任由他抓着，没有挣扎。

　　等到又恢复了些许气力，姚梓枫半坐起来。他抓着医尤生的手，声音沙哑：“阿生……”
　　“姚梓枫。”医尤生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姚梓枫一愣。

　　“满门处斩的圣旨一下，我们全家便都入了狱。我与父亲关在一处，日夜听着牢中人的唾骂、求饶、哭喊，我问父亲，明明没做，为何不解释，父亲说解释了也没用。那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飞来横祸，什么叫欲加之罪。”

　　“我坐在牢房潮湿的枯草上，看着墙上的窗户，那是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唯一的光亮处。我日日看，看着天光破晓，看着月亮西沉，算着我的死期。”

　　“处斩那日很快就到了，我被拷住手脚，套上头套，被人推着往外走，可没走几步，便被打晕。等我醒来的时候，手铐脚镣都被解下，就连身上的囚服都被换成了布衣。”

　　“救我的那人是个狱卒，他说他曾被我父亲救治过，为报恩情，救下了我。我听着他说话，抬头看了眼时辰，突然跑向了刑场。午时早已过去，刑场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血迹，告知世人，这里曾经处斩了一家谋反的乱臣贼子。”

　　姚梓枫久久无言，听他说这些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着，又疼又涩。
　　他抓着医尤生的手腕，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尤生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始至终都垂着眼，语气平静地讲述着这些事。

　　“我离开了南疆，换了名字，创建百晓阁，在江湖上当个游医，走遍四方，打探消息，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

　　“先帝病重，四处求医，膝下皇子心思各异，我改头换面混进了他们送给先帝的那群大夫里，给他下了药。”

　　那药潜伏性极强，前期把脉或是银针根本发现不了，可一旦毒发，则无药可医。
　　他坐在百晓阁中收到南疆皇帝病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很痛快，可实际上除了一丝怅然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却没想到，他早就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