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时》温山月

5、风来时

　　一前一后。
　　多么熟悉的场景。

　　那年——
　　她也是如此跟在他的身后。
　　一步一步紧紧跟随。
　　生怕在拥挤的人群里，弄丢了他。

　　“纪臣风，我找你了好久，你去哪里了？”
　　高二的乔南英与纪臣风相遇在步梯拐角。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只是去了图书馆。”
　　纪臣风懒懒地说。
　　乔南英鼓起勇气，把一盒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小心翼翼递给他。
　　“很甜的，你尝尝。”
　　纪臣风没接，“课桌里还有你送的酸奶。”他歪头无奈道，“快过期了，还没喝完。”
　　上课铃响起，乔南英一把拽过他的手，把葡萄放在他的手心。
　　边跑边回头。
　　“记得吃完！”

　　-

　　凌大的超市、快递站、澡堂、职工咨询处、医务室……
　　这些对乔南英来说，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她实在是搞不懂纪臣风。
　　不是要看校园风景吗？

　　等等。
　　怎么她有种被纪臣风遛着玩的错觉？

　　“待在这里，别乱跑，等我回来。”纪臣风说。
　　乔南英见他往医务室的公共卫生间方向走去，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就一个人在小广场这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脚下的磨伤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长椅上翻翻包，拿了一截卫生纸先暂时垫上去缓一缓。

　　“早知道穿运动鞋了。”
　　乔南英哀怨。

　　突然，一个穿黑色牛仔外套的男生向她走了过来，男生看着有点老实，不过乔南英觉得这人眼神有点木讷。

　　“同学，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问路的。
　　“那边。”
　　乔南英指了指刚刚纪臣风去的方向。
　　“谢谢你，同学。”
　　然而，男生刚走两步，突然又折返了。
　　“同学，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在大学时，乔南英被要过微信，她觉得这种搭讪不意外。
　　以前她都是直接拒绝，现在毕业多年，心态放平，给不给都无所谓了。
　　男生诚恳地又问了一遍。
　　乔南英：“好，可以。”
　　男生扫了她的‘加好友’二维码，在微信显示已经成功加上了后，乔南英却听到一句：“终于有一个女的愿意搭理我了。”
　　乔南英：“？”
　　男生道：“我要了好些个女生的微信，她们都没理我。同学，你的心肠真好。”

　　我X。
　　广撒网，捞小鱼？
　　乔南英错愕。

　　“手机拿来。”
　　纪臣风此时单手插兜，站在男生的身后。
　　“纪教授？”
　　男生惊讶。
　　乔南英看他们的样子，想必是认识。
　　纪臣风没耐心：“或者，你自己删了。”
　　他的眼神如寒冰。
　　男生有点怕他。
　　“呃……好好，我删我删。”

　　纪臣风看着男生把乔南英的微信删除后才放他走，顺便还给抓校风校纪的主任打了个电话。
　　“加上。”
　　乔南英一看他伸过来的手机屏幕。

　　啧。
　　熟悉的二维码。
　　——‘加我为好友’。

　　乔南英扫了二维码后。
　　头像是一个‘猫的背影’，昵称为‘F_’的好友通过好友验证。

　　阔别多年。
　　纪臣风的联系方式又出现在她的通讯录里。

　　“拿着。”
　　纪臣风丢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盒创可贴还有一盒感冒灵。

　　乔南英诧异：“给我的？”
　　纪臣风懒得和她解释。
　　乔南英一看那么一大盒创可贴，无功不受禄，她拿了两个，将袋子又递给纪臣风，“我用不了那么多，还是你留着吧。”
　　她见纪臣风抱臂，不接，只好把袋子放到长椅上。
　　然后，她微微侧身，撕开创可贴，拿掉染了血的卫生纸，把磨伤的脚踝露出来，准备贴上去。

　　不过，由于她穿着裙子，小广场的学生这会儿又有点多，她怕走光，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姿势拧巴着去贴。

　　忽然，手腕一暖。
　　接着另一只手里的创可贴被人拿走。
　　她看见纪臣风忽然蹲下来，蹲在她的脚边，沁凉的香气比刚才浓烈了些。
　　她的脚有点凉，肌肤触碰到纪臣风温暖的手心，令她不自在。

　　“别乱动。”
　　纪臣风发现她的脚踝磨的有些严重，直接用创可贴贴上去，恐怕感染。
　　于是，他从兜里拿了小块纱布，一点一点给乔南英擦拭伤口旁边的污血。
　　虽然对于他随身掏出止血纱布有点意外和好奇，但乔南英忍住没问他。

　　“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广场的学生不时的向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几个女生认出蹲在地上的就是纪臣风。
　　她们那眼神恨不得把乔南英给吃了。
　　纪臣风微微抬头，对上她略微不安的眼睛。
　　“你方便啊？”

　　纪臣风给她的脚踝贴好创可贴，又给她穿上鞋子，才缓慢起身。

　　“今天多谢纪教授陪我熟悉校园，还有这……”
　　乔南英从长椅上起身，低头看了一下磨伤的脚，似乎纪臣风手心的余温还在。
　　“总之，谢谢你。”
　　乔南英道完谢，准备回去。
　　“东西拿走。”
　　“啊？”
　　纪臣风拿起袋子扔给乔南英。
　　她茫然顺手一接。

　　“下次来学校，换个舒服点的鞋子。”

　　-

　　乔南英晚上躺在被窝里，眼神放空了一会儿。
　　一转头，看见桌子上白天纪臣风给她的创可贴和感冒药。
　　她揉揉脸，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见鬼了，他怎么会送我这些？”
　　乔南英自言自语。

　　打开手机，齐苗发了一个去‘绿茶’餐厅吃饭的朋友圈，并配文：【氛围感用餐】
　　没过一分钟，微信就叮几声。
　　齐苗：【小南南，看到我的朋友圈了吗？】
　　乔南英莞尔一笑：【已点赞！】
　　那边齐苗有点激动：【南南，我跟你说，这家餐厅的菜品不错，下次聚餐就选这里？】
　　乔南英看着她朋友圈熟悉的环境，接着打字：【是挺不错的。】
　　齐苗：【？？？】

　　乔南英把如何在‘绿茶’餐厅避雨，如何遇到赵琪，如何又遇到纪臣风，以及过两天要去凌川大学代课，都和齐苗说了说。

　　齐苗：【What？你居然现在才和我说？】
　　齐苗：【狗头凝视.GIF】
　　乔南英：【也是，凑巧吧。我也没想到会在餐厅遇到他们。】
　　乔南英：【不过教课，也只是一两个月，不会太久。】
　　齐苗：【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乔南英：【怎么啦？】
　　齐苗：【纪臣风居然帮你贴创可贴，这正常？】
　　乔南英：【也许只是看我不方便。】
　　齐苗：【那感冒药呢？】
　　乔南英：【我打了喷嚏。】
　　齐苗：【南南，我可知道纪臣风在凌川大学，那可是风云人物，多少人都盯着他这有钱有颜有才的单身汉呢！】
　　乔南英见小广场今天那状况，当然也知道，而且纪臣风在高中时班级第一，年级第一，早就在学生和老师间传开了。
　　如今又在学校官网上看见他的诸多成绩，自然这些年也是一路优秀过来的。

　　优秀的人，总是那么抢手。

　　乔南英：【我是去艺术学院代课，他在数学院，学校那么大，不会经常见面的。】
　　齐苗：【南南，那你，又见到他，什么感觉？】
　　齐苗觉得问的不好，又发了一句：【我是问，你对他现在……】
　　乔南英：【都过去了。我和他，也没什么。】
　　齐苗：【好吧，那你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齐苗和她是从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所学校的同学，十几年的感情，乔南英在她面前没有什么秘密。
　　乔南英：【好的。】
　　齐苗：【不说了不说了，吴相和那家伙又叫我拿浴巾给他了，烦死了，老是忘拿。】
　　吴相和和齐苗刚订了婚，两人决定提前同居。
　　最后，齐苗又发来：【别忘了，周六电影！！！】
　　乔南英：【好，不忘。】
　　……

　　临睡前，乔南英还是觉得不能欠纪臣风什么，都过去那么些年了，两人之间的羁绊被时间慢慢磨淡。

　　她的生活也如安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决定给纪臣风发微信。
　　【你好。】
　　有点生硬。
　　【纪教授，打扰了。】
　　太过客套。
　　乔南英删掉，重新打。
　　【药费】
　　接着，她输入支付密码：【转账三十】
　　她提前搜了搜创可贴和感冒药的费用。
　　很快，F_发来微信：【？】
　　乔南英顿了顿，心想，写着‘药费’呢，看不见？
　　乔南英继续打字：【创可贴和感冒药。】
　　F_：【哦。】
　　乔南英：【那麻烦纪教授，收了吧。】
　　没人回。
　　乔南英忖了忖：【是…少了？】

　　人家不收，很有可能钱少了。

　　这时，F_：【没有。】
　　那是……怎么？
　　给个信儿啊。
　　乔南英有点惆怅。

　　乔南英：【……不方便收？】
　　F_：【嗯。】
　　乔南英扶额：【行吧，那纪教授方便时再收。】

　　一夜过去。
　　乔南英七点半被闹铃闹醒。
　　她迷迷糊糊打开微信，与纪臣风的聊天还是终止在她那句【行吧，那纪教授方便时再收】。
　　而对面的人，微信转账根本没点开。
　　乔南英把手机扔在床上，刷牙，洗漱，吃早餐，去公司。

　　下午回来，手机还是没一点动静。
　　乔南英瞬间觉得，可能钱，还是给少了。

　　但现在再给，又显得她不地道了，为何不一下多转点。
　　她把心一横，算了，纪臣风是副教授，怎么会差这一点钱？
　　然后，她心安理得地洗澡、上床躺着，还看了一部《哈利波特5》，看到一半时，在魔法的世界里昏昏睡去。

　　周六一早，再次看手机，给F_的转账已经自动退回来了。
　　这——
　　不怪她没还人情吧——

　　想到还有稿子没画好，乔南英简单洗洗刷刷，就从电脑桌前坐到了下午四点。
　　算好时间，她换上白色体恤衫，配了一个浅灰色牛仔短裙，辫了个侧麻花辫，斜挎黑色小皮包。
　　加上她的圆脸，整个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
　　——虽然她还有三个多月就要过28岁生日。

　　电影开场是下午六点四十。
　　乔南英从影院附近的地铁口出来时，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她在附近的商场随便走走看看，在一个奶茶店门口买了一个冰淇淋，坐在商场街边的长凳上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时，远远看见了齐苗和吴相和从一家衣服店里出来。

　　齐苗也同时抬头看到她。

　　“南南，这里！”
　　乔南英小跑过去。
　　她们本来约在了电影院门口，没想到两人都提前来逛了一会儿。
　　吴相和也和乔南英打了打招呼。
　　齐苗和吴相和是大学同学，都在凌川大学毕业。
　　两人是校园到婚纱。

　　“买了件裙子，好看吧？”
　　齐苗向乔南英展示着自己挑了近一个小时的战果。
　　乔南英点头，评价：“纱裙，仙气儿飘飘。”
　　“这是她挑中三条裙子里最纠结的一条。”吴相和揉了揉齐苗的头发，他一米九几，齐苗和乔南英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娇小。
　　齐苗嘿嘿一笑。
　　三人在商场又继续逛了半个小时，电影开场前二十分钟，排队取票。

　　“南南，委屈你啦。”
　　齐苗摇晃着乔南英的胳膊，有些愧疚说。
　　三人买的票不在同一排，两张紧挨，在5排8列9列。
　　另一张在7排10列。
　　这算是乔南英定下的，每次三人想看电影时，她总是会提前和齐苗说，如果当场电影人满了，座位又太分散的情况下，把她单独定一个就行。
　　吴相和又是高度近视，坐在5排更看得清。
　　乔南英接过齐苗手中的可乐，笑道：“老规矩，看得开心。”

　　他们看得电影是外国的一部爱情片，乔南英对这些不挑剔，看什么都行，主要是和朋友一起出来聚一聚。

　　罗曼蒂克式的海报，男女主人公紧紧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电影一发预告，微博上便有许多人激动表示一定要看！
　　齐苗一抢到票，就马上发了朋友圈炫耀。
　　一进昏暗的影院，人头攒动，乔南英心想，不管她坐在哪，只要没有太大的烟味儿或怪异的人，也不管剧情好坏与否，她都能看下去。
　　和齐苗分开，乔南英数着排数，到了第7排，又数着列数。
　　她坐下来，发现9列一个光头肌肉男已经坐在那里。
　　肌肉男和8列的女生似乎是一对，两人刚坐下来不久，就如胶似漆地抱着啃着。

　　乔南英默默转过头，她的左手边还是空的，电影马上要开始了，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如果她的左边没人，她一定一定要换位置！

　　广告结束，影院关闭大灯，温柔轻缓的音乐淡入影幕。
　　电影开场二十分钟左右。
　　乔南英的左边还是空位。

　　很好。
　　她受不了右边肌肉男的腻歪啦！！

　　但正当她要挪位置时，一个成熟男声在昏暗中传来：“让一让。”

　　这声音，熟悉。
　　这句话，也熟悉。
　　下一秒，借着电影屏幕的亮光，乔南英得出一个结论：

　　这男人，更熟悉！

　　——纪臣风。

　　乔南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冤家，
　　路窄哇。

　　纪臣风直挺挺来到她的面前，忽然开口：
　　“你，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