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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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曜披散着头发，荒废了自己似的瘫坐在椅子里，他低着头在自己的书桌前，一旁的毛笔尖已经干涸，他眼神空洞，呆呆的望着桌上的奏折，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现在距离离开皇宫，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皇帝仿佛是猜到了他的状态，这三天里也没有派任何人来打扰他，贴心的奏折都不再送来了。
他不太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出皇宫的，只记得前面是给他带路的公公，他就只是跟着，像一具灵魂出窍尸体。
出宫之后，路遥在门口等他，看他面色不对劲，问他他要过好久才后知后觉的应声，之后路遥再怎么问他都说不出话来。
他想上马，却怎么也抬不起腿来，路遥扶他上马，足足扶了三次才坐上去。
结果没走几步仿佛没有力气坐好似的，身体一歪差点掉下来。最后无奈，还是路遥牵着马一路走着带他回的国师府。
一路上，路遥看着他惨白着脸，一会笑一会皱眉，一会却仿佛都要哭出来了。
路遥心底着急，但见自己问不出来，便只能生生忍着不再问。
回到国师府以后，迎上来的胡管事问他什么他也都不答，直接把自己关在书房，日夜不吃不睡的就这么坐着。
三天前，在去皇宫的路上，他想清楚了所有，见到了陛下之后，证实了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
首先就是陆太医，他失踪了两天，陛下告诉他，是优复派人潜入宫里绑走的。
但第二天张公公登门，客气的把优复请进了宫，说明白了一切，优复沉默着，回府之后立刻就放了陆太医。
不仅如此还在当晚登门请罪。
他猜，陛下也深知在末日将临的现在，任何惩处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便什么都没做。
其次是那个荒原，虽然不敢相信，但是那就是老国师笔记里提到过的“预知”之力，能付出相应代价来获取对未来或准确或模糊的预知。
首先不管这个能力来自哪里，他当时猜测自己，大概是有了这个预知能力。
至于他得到陆太医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也不知道。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代价是什么呢？是他的健康？幸运？智慧？还是寿命？
等等，寿命！
在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那一瞬间，仿佛过去很多疑惑都一下子全解开了！
当时他脚下的马匹在向前奔跑，他却突然感觉灵魂都在震动！
他想起陛下枯瘦的手，想起老国师葬礼上泣不成声的宾客们，包括前任太医也去世都非常突然！
那皇后呢？皇后也是代价的一部分吗？
不对……皇后是病逝的。
那陆太医应该也是知道的吧，陛下老的那么快，他每每给陛下炼制出来的药应该是有针对性的吧……
然后就是……如果这项预知能力真的存在……那老国师用自己最后的寿命，加上陛下耗费了大约快三十年的寿命，到底等价交换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预言。
答案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沙将军带来的边奚国的消息证实了这一点。
那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在三十年前就预言出来的未来，陛下和老国师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再被毁灭的。
他们立了新律法，带起来了一大批有作为的年轻人接任各行各业，国家经济发展进步飞快，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大陆最强盛的国家，这样即使他们最后的手段无用，也至少留下，可能能够想出解决办法的新一代人类。
而那个最后的手段，就是他们预言出的那个拯救世界的方法——献祭。
那是他读到过的一种逆天改命的方法，用一个特殊的人，向创世神献祭他的生命，来换取末日的回溯。
那个人是谁呢？
一定不可能是普通人，这几十年来出生便能带来祥瑞之兆的天选之人都会到人才局报备，帝国并不缺这类人，所以那个人不仅要在人类里是翘楚，而且一定要与创世神有直接关联才有这个价值。
而世界的伊始，是由创世神和灾神的一次大战开始的，灾神战败，被创世神扔进轮回，再不得永生。
那进入了生命轮回的灾神，这一世，转生成了谁呢？
想到这里。
路曜心脏突然抽搐，当时手里缰绳都拉不住了。
那个拥有灾神记忆的人，那个被放养长大的孩子，那个注定什么都不做就能登上皇位的人。
那个，他最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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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青刚欲出门，就看到路遥站在了太子府门口，看到他之后路遥行了个礼，之后弯着腰不敢起来，支支吾吾道：“殿下，国师大人让我给您带话。”
牧青一愣，心里一喜道：“讲。”
路遥不安的吞了一口口水，道：“国师大人说，让您暂时不要去找他，今早他已经出发前往边境了，暂时不会回皇城。”
头顶的人的呼吸仿佛突然停住了，路遥紧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看。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路遥野兽般的直觉突然警报！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竖起！在自己的理智反映过来之前，就一个闪身逃到了对面街道的屋顶上。
等他回过神来再回去看，却看到了太子站在原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一只饿极了的野兽盯着小鹿一般的凶恶。
他深吸一口气，刚刚他吓得腿都软了。
太子很危险！
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可是太子手无寸铁，真打起来不一定打得过他这个护卫出身的武将，可是他就是怕，仿佛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压制，让他毫无反抗之心。
他抬头，看到了远处的翟一同样一脸警惕的看着太子，随后抬起视线，与他交会。
他和翟一很像，都是作为生物最初始的第六感非常强，这种警惕让他们多次死里逃生，所以他也非常依赖这种感觉。
刚刚两人对视的时候，他知道，翟一也发现了太子的不对劲。
太子仿佛天生就有这种压制他人的气场，路遥几个月之前只觉得这朦朦胧胧的是一种“帝王之气”，但这种心理上的压制力这几个月已经越来越强了。
太子这几个月产生的变化，有点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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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那日宴会之后的第四天了。
这几天牧青一直想去找路曜，但前几天他惹了缪松，在宫里打伤了城主，这事儿缪松回去参了他好几本，让陛下又关了他三天禁闭。
但这三天他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路曜，终于第四天他解封能出门了，第一时间就想往国师府跑，结果一出门就接到了路遥带来的口信。
牧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听到路遥给他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的理智突然断掉了，冒出了一股无法排解的怒气。
只觉得低头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的脖子，他想立刻伸手扭断。
他刚有这个念头，面前这个人仿佛就有什么读心术一样，一瞬间就逃到了街对面的屋顶上去了。
他只能盯着那个逃跑人的身影，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缓缓把怒气消下去。
冷静下来之后，他承认他刚刚确实有点冲动了，虽然什么都没做，但那个脖子在他眼里，仿佛他眯一下眼睛就能捏碎，而这种眼神好像确实也吓到了路遥。
他靠在书房的长榻上，懒懒的叹了口气。
边关……边关……你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啊……
从皇城出发，到边关，一般马车至少也得半个月，如果是去西北方向的马车的话，更不止半个月了。
那等你回来，至少也要等到近两个月之后了。
牧青深深叹了一口气。
路曜，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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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几年前，他还小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在一座小城的垃圾场里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记得会跑会跳了以后就每天和同龄的孩子们在垃圾场里跑。
饿了就扒一点垃圾吃，吃饱了就在街上跑，困了就回家睡觉。
他的家是一个雨棚，稻草做的，他和一个小孩一起。
两个人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用一点石头，一点稻草，一点垃圾堆里扒出来的旧衣物搭出来的，虽然冬天可能会被冻死，但至少夏天的时候不会再怕淋雨。至于冬天——他先把夏天活过去吧！
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名字，他就只喊：嘿，小孩！
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小孩。
河的上游是城镇，他想喝干净的水的时候就会往上游跑一跑，虽然味道还是不好，但比在家附近喝到的全是臭味的水要容易下咽一点。
他已经习惯了，但是小孩总是会吐。
他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每逢佳节带着小孩站在城外的石头堆上，大杉树下，目光越过城墙，远远看一眼城里的焰火。
那是他觉得的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所以他曾经梦想成为一个做焰火的匠人。
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小孩病了，家里的雨棚实在无法保暖，他去隔壁一个大姐姐家想借一点药出来。
他记得那个大姐姐的皮肤黝黑，嘴里总是描述着茶花有多漂亮，说这里太过寒冷不长茶花，以后一定要亲眼再看一次。虽说叫大姐，但现在再看，那也是个小女孩。
大姐借了他一点药粉，他赤着脚跑到上游去接了一碗水，大姐带他回家，在她家里石头砌起来的灶台上，帮他把水烧开，然后把药粉融开，给小孩喂了进去。
那个冬天过去，贫民窟里又有几个小孩消失了。
他们的尸体被大人们扔进了附近的土坑里简单埋了起来，他们家里的东西被附近的人半天就瓜分干净了。而因为那碗冲了药粉的水，小孩活下来了。
春天来了的时候，有一天小孩正在和别人打架——为了一块已经硬成了石头一样的半块饼。
小孩被按在地上，头破血流，他跑过去帮他捂着，却怎么也止不住。
红色染了他一手，他吓坏了，但是不管他怎么哭怎么喊，小孩身边的血都越流越多，鲜血染红了他的手，他的裤子，他的鞋子。
旁边站着都是人，他们就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人靠近。
突然有人遮住了他的眼睛，拉着他往后退，他挣扎着想要脱离，却被按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那个人的衣服质量极好，他从没摸过这么柔软还冒着清香的衣服。
穿那件衣服的人仙气飘飘，是个长胡子老头。
这个人是神仙吗？他也一起死了吗？他心里想。
下一秒，老头伸手把什么粉末洒在了小孩头上，下一秒，仿佛奇迹一般，小孩头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结痂，不再流血了。
那个老头身后跟着几个人，身材高大的仿佛把太阳都遮住了。
他环顾四周，和小孩打架的那几个人早就跑了，躲在树后面朝这边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一看就非富即贵，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但是他的衣服被血弄脏了，这两个小孩今天一定没好果子吃！
“你叫什么名字？”那神仙开口了。
他闭着嘴巴，摇摇头。
“没有名字吗……”神仙摸了摸他的胡子，“名字先放下以后再说……我说，小朋友，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有什么好处吗？”年幼的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周围的“高山”都跟着一起笑了。
神仙也笑了，但语气温柔地说到：“你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指着小孩说：“我想让他有饭吃，不生病……最好能读书，拥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神仙愣了一下，然后说到：“可以。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他抬头，用沾了血的脸直视着这个位高权重的老头说道：“如果可以，我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搬进城里去，让大家都不挨饿，生病了能治好……最好，可以有人爱他们。”
……
一阵风吹来，路曜被冷醒了，最近明明还在九月，清晨却格外的冷。
他从趴着的桌子上直起身子来，觉得全身骨头都硬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叫来仆人，叫他们准备好热水，他要洗澡。
仆人领命刚要出门，路曜又叫住了他，道：“叫胡管事现在去门口，皇宫派人来送信来了。”
仆人领命出去。
过了一会，胡管事和送奏折的公公来了，他双手呈上陛下的信。
路曜接下，但看都没看就收起来了。
胡管事在一旁疑惑的问道：“大人，你不看一下吗？”
路曜正在披上一件浅色丝绸外衣，他觉得有点冷，清晨阳光刚好从窗口钻进来，将他苗条的身形勾了个金边。
他逆着光回头对送信的公公说到：“请回禀陛下，我明早就出发。”
公公和胡管事对视了一眼，领命走了。
“我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待公公走了以后，路曜才缓缓回答到。
“噢……”胡管事被路曜的样子唬住了，但也不敢问他是怎么不看就知道的。
“胡管事。”他突然开口。
“在。”胡管事急忙回神低头道。
路曜：“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出发去边关。”
胡管事：“啊？这么……刚刚的信里是让您去边关？”
路曜：“嗯，明早出发。调府兵骑兵五十人来，明早一同出发。”
胡管事：“是！”
“然后，叫路遥来，让他给殿下去带个口信……”
末日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总要亲自去看看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