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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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也坐在屋顶发呆，她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惹恼了殿下，那孩子小时候还在她怀里撒过娇，还在睡梦中叫过她妈妈。
她在大约十年前，在宫外的时候见过同她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姐姐手里领着的孩子，和殿下的年纪也相近。
只是牧青这个漂亮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外貌越来越出众，性格越来越难以揣摩，就连看人的眼神里，都渐渐增出来了越来越深的冷漠。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失控了起来的呢？
是从皇后突然病逝？还是她犯了错的那天起？还是从国师大人出现开始……
不，至少这和国师大人无关。
国师大概是殿下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阳光与幸福了。
难道是因为殿下的仁慈有限，已经全部给了国师，而她已经得不到牧青的一丝一毫的喜爱了吗？
还是她其实一直哪里做错了，殿下迁就她多年，终于时限已到不再给她弥补的机会？
翟也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为什么牧青想要杀她。
她面对过无数次死亡，她非常清楚的认识到她的每一天都是神明带来的恩赐，她幻想过自己无数种的死法，只其中一种，她从没设想过。
毕竟，牧青曾经那么喜欢她。
她苦皱着眉脑袋里乱成一锅粥，风一吹，才突然发觉得自己的手脚很冰。
像怎么暖都暖不热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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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天空被黑幕遮掩，只有零星的光点隐隐闪烁，夜里，有人前来拜访。
“进来。”路曜头都没抬，他猜大概是胡管家又要来做什么，结果那人脚步轻的活像个鬼魂，直到站在了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翟也？”
他放下手中的笔，一脸错愕，“你怎么来了。”
太子府的人来找他，不需要通报，太子也非常配合的除了他自己，没派人来烦过他，所以翟也的到来倒是第一次。
翟也比路曜大几岁，在牧青身边的时间更甚于他，对于面前这个杀手女子，路曜不是很了解，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翟也在牧青幼时同她非常的亲密，在路曜出现前不久，则渐渐冷淡了下来，所以他对翟也的态度比较趋向于带着一丝感激的尊敬。
还带有一点怜悯。
毕竟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现在早已成家了吧，何必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守在太子殿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孤身一人。
“国师大人。”翟也第一次进国师府的书房，显得有些局促，她行了个礼，“是殿下叫我来的。”
这几日，路曜一直在公文和老国师的书房里来回奔波，白天处理公文是工作，晚上去书房则是去查找关于星星和荒原的秘密。
他翻了大多数老国师书房里有关星象、巫术甚至神学的书籍，却没发现蛛丝马迹，忙的像个陀螺，都是为了脑袋能转起来，不留下一丝清闲，不然满脑子就都是那一个人的笑。
他眯着眼的笑，他低头抬眸时的笑，他咧着嘴的大笑，他在书桌旁支颐盯着他的笑，他侧身斜着眼看着他的笑。
他有话和路曜说的时候，几乎每一次都是亲自来，甚至有时候没事找事都要来，这次怎么会让人代替他？
“殿下让你来，所谓何事？”路曜从椅子后面站了起来，伸手请翟也落座。
“叫我送这封信。”说着便递了上去。
路曜看着那封信，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写着：老师亲启。
他迟迟才接了过去，并没有看，而是放在了桌上，同那么多奏折和公文信件放在一起，才道：“还有何事？”
“没了。”翟也作了一揖，“打扰您了，告辞。”说罢干脆利落的推门，转身，关门，脚下不露出丝毫声响，身影消瘦宛如鬼魅，几次跳跃便蹬着国师府的砖瓦消失在了夜色里。
好了不得的轻功，既是路遥似乎都比不上。
他回过神来，才回头去看桌上那封信。
是什么信，需要翟也亲自来送？
他拿起来在手里反转着看了一圈，外面并没有与众不同。犹豫再三，他还是拆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上一封牧青写来的信上只有一句：我想见你。便叫他魂飞魄散，像被一枚钟撞的结结实实的，脑袋都是晕的。
如今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再拆开信，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他抚了抚心口，手指一抖，信上的字便呈现在眼前——
见字如唔。
学生愚钝，不知老师为何当日匆匆离去，可否中秋戌时，永宁大街桥头一聚。
老师，我会一直等你来。
路曜盯着眼前的字，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纸张铺在桌面上，手指不断拂过那句“一直等你”，良久把纸张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同上一封信一样，收进了手边的抽屉里。
他看了看月色，离戌时，还有半个时辰，现在就出发，应该刚好能赶到。
中秋夜，是圆月，所以当圆月从云层后浅浅显身，照在路曜身上的银光，便叫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看公文。
戌时到了。
他听到远处的人群山呼海啸般的升腾起了热闹的呼喊，身边的窗户刚好能看到夜空中炸开的焰火。
咻——啪——
一声细长的尖锐声之后，会绽放开来能布满天空与未来的色彩。
他抬头去看，几乎要被那绚丽的色彩夺去双目，胸口不受控制的一阵接着一阵的疼。
焰火，焰火。他突然想起来了，他曾经与牧青约定过一起去看焰火，那是牧青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许下的愿望——他希望和路曜一起看焰火。
路曜记得那时他愣了一下，问他为什么是看焰火。
牧青笑嘻嘻的回答：“我猜这是老师你最期待的事情，对不对？”
至于之后路曜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他都一直笑着不回答。
生日过去到现在都快一年了，牧青十七岁的生日都快要来了，他甚至连他一年前的愿望都没有完成。
他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牧青曾在一个月前提醒过他，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与他的约定，就在他给他擦头发的那天。他当时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过……
路曜心口疼的他脸色一点一点白了起来。
牧青呢？现在在干嘛？还在等他吗？
焰火呢？他看到了吗？翟也现在应该在陪他一起看吧。
也好，也好。
只要他不是一个人就好。
路曜收回遥望着的目光，视线一下子又凝聚到了他这几尺小的书桌前，和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折上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刀，刀尖全都朝着他，扎得他痛得张不开眼。
书房里，屏风后，就只有他书桌前这一盏灯。
寂寥得仿佛烛光之外的空间里全都只剩下虚空，孤独的，无法排解的。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得像一座雕像，冷硬又固执。
直到焰火消失，直到天边光彩散尽，直到月色暗淡，他才机械的拿起下一本公文，执笔，逼迫着自己继续写下去。
时间，就这样踏进了九月。
在这十几天里，他们除了在朝堂上见过几次，路曜再也没有去过太子府。
而牧青也很配合的表现还不错，挽回了一些消极口碑。就连皇帝有几次都对他赞不绝口。
在大殿门口，他们隔着人潮相望，路曜都下意识地避开视线的交错，牧青身旁的翟也几次欲言又止，都碍于牧青的眼色忍住了。
凰阳国的朝服是暗红色勾着金边，上面绣着禽与兽，文臣是鸟，武臣是兽。
牧青与别人不同，他绣着凰，火红火红的颜色，站在他身边，一整个早上都乖的让他好几次都分了神。
所幸他能做到面不改色，继续和旧臣们唇枪舌战。
他能感觉到牧青的视线在他侧脸游离，用眼神勾勒着他的衣角、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全部选择了无视，他感觉到牧青对于他的忽略变的越来越不满了。
有人询问牧青：对于最近北方蛮夷入侵的问题，殿下认为应该讲和还是打下去时，连眯着眼睛地老皇帝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牧青收回了视线，朝提问的陈大人那边看了几眼，吐出了三个字：我不知。
他惊愕，仿佛整个朝堂的眼神都朝他这边射来，像一根根箭矢，穿得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亏你还是国师呢。
他脸色烧的通红，当上国师的这六年来，从未有如此丢脸的时刻。
下了朝，重臣四散而走，他留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与牧青对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牧青，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在赌气！拿大事当儿戏！
“这种只是考验你观点的问题你都不知道？你是太子！你的意见很重要！只要你说出来的理由足以说服众人，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我又不是没有和你讨论过这个问题，去年！就在去年！那时候和现在的状况能差多少？那时候你巧舌如簧差点都把我说心动了去找沙将军劝他讲和，现在你说你不知道？当着陛下的面，当着重臣的面？你就是我国师的学生？”太多天积攒下来的压力，让路曜神经紧绷，面对牧青这样不给台阶的挑衅和捣乱，他实在是忍不了。
他面露怒容，声音嘶哑，最后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大殿里他的回声阵阵不绝。
他承认人生里第一次心动的痛苦折磨得他形销骨立，憔悴不已，但他心里对国家的责任感胜过一切，他会愿意付出一切。
牧青看着他充了血的双眸，突然笑了：“你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空气突然陷入了安静，安静到牧青有些不安。
“你，为了让我看你一眼，在朝堂上开这种玩笑?”路曜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哎？”牧青的表情僵住了。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在朝堂上开这种玩笑！？”路曜声音提了起来，眼眶猩红，他怒发冲冠，胸口里的怒气快要爆炸了一般。
牧青慌了起来，急忙辩护：“不是，老师不是，我，我……”
路曜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可笑到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培养这个孩子，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与希望，期待下一任的皇帝能为这个国家带来更繁荣的未来，结果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子。
因小失大，不分轻重。
“这是在上朝！任何一个决策都会影响到千万人的性命！你就这样表现？！”路曜被气疯了，他狠狠瞪着牧青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原本的心疼与不忍全都烟消云散。
牧青可以在他面前撒娇，偷懒，但他最不该去碰路曜的底线——这个国家的未来和万千黎明苍生。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