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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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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兰是在气温骤降时醒过来的。
他不受控制地用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颈。随着力道越来越大,太阳穴边的青筋被箍得凸起。一声干呕,他伏在床边。双手这才泄力,像软苗条一样吊悬在床沿。
埃兰闭眼急喘,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冷空气灌入口鼻。他惊疑地睁开眼,近景昏暗,底下是木板垫起的干草垛,再是起伏不平的土地面。
他止住了喘息,缓缓把手抬起。一双小手,细瘦的手臂如枯枝,大大小小的疤痕横亘其上。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流。
“埃兰,埃兰,你还好吗?”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一个音节落在了埃兰的头顶。
......是菲尔茨。
埃兰颤抖着,久久没有抬头。他克制地用手扒住木板边缘,刺条扎进掌心,他却无知无觉。
终于,他缓缓咽下最后一口带着咽痛的喘息,鼓起勇气抬头,对着菲尔茨伸手道:“哥哥,抱!”他放声大哭,声带沙哑,委屈地像流离的孩童。
菲尔茨忙放下手中的灯泡,俯身心疼地拍拍他的背:“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哥哥在这里。”他捧起埃兰的头,细细地帮他把脸擦净。所有目光都停驻在埃兰身上。
“小花猫,把哥哥的衣服都哭脏了。”他宠溺地笑道,却细心地没落下埃兰脸上的任何角落。
菲尔茨的神情是那样真挚。那张瘦削的脸上,最突出的当属一双杏眼,黑色的眼珠永远含着清浅的、温润的笑意。
埃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熟悉面孔,轻轻眨了眨眼。
他沉默地摇摇头,抽噎道:“做了一个噩梦,还好哥哥就来了。”
尽管颈侧的疼痛还在不断拉扯着他,似要将他灵魂劈裂。
埃兰依恋地拉住菲尔茨的衣角,他太害怕此刻的环境。
菲尔茨自然地爬上床,他把埃兰揽进怀里,轻声道:“睡吧宝宝,我抱着你就不害怕了。”
他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轻轻的,柔柔的,像暖阳倾洒。
一开始,埃兰还在不错眼地看着他。渐渐的,他眼皮沉重起来。
“晚安,宝宝。”菲尔茨亲亲已经沉睡的埃兰,慢慢地勾起嘴角。
埃兰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甚至滚出了菲尔茨的怀里,就这样背对着,安稳地入睡。
风声又起,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菲尔茨也在这时睁开眼。他的嘴巴未动,直接在脑内开启了和红点的对话:“系统,好感度多少了?”
“正在查询,正在查询。目前90,目前90,目前90。”智慧的机械音。
“什么?才90?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100?你知道我在这里耗费了几年吗?就为了养这个小崽子!”菲尔茨一转此前的温柔,语调尽显尖酸刻薄。
“宿主别着急嘛,越辛苦获得的奖励就越多喽。你要是这个任务成功了,就可以成为穿书部门的金牌员工了。”这次换成了一个小恶魔音调。
菲尔茨翻了个白眼:“还好节点马上来了,不然我会呕死。”他转身,入眼的刚巧是埃兰瘦弱单薄的背影。菲尔茨顿时眉头紧锁,嫌恶地立即远离。
“烦死了,我跟你说。以后不准帮我接这种虫族背景了,还要捧着这种脏小孩,告诉他你是珍贵的雄虫。呕,我演都不想演。听见没有?”
“明白明白。”系统讨好地连连保证。
雪下了一夜,早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黄沙被掩埋在雪下。远处一片朦胧,只能看见雪雾一线。
这里是荒星,代表着偏远与,贫穷。
是埃兰长大的地方。
按理来说,虫族雌多雄少,埃兰作为尊贵的雄虫,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命运往往比剧集更荒诞。他是作为一颗虫蛋被丢弃在垃圾场的,刚巧被赶早的菲尔茨捡回了家。
他是只不幸的雄虫,但又很幸运地遇见了菲尔茨。所以还能靠在门边看菲尔茨铲雪。
菲尔茨衣着单薄,过短的裤腿露出了他细瘦的脚踝。他实在太瘦,好像风一吹就能吹倒。
雾渐渐散了,湿漉漉的水汽浸湿了菲尔茨的额发。他望着前方,判断着还有多久才能辨清去垃圾场的路。
“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垃圾场吧。再晚可能东西就已经被抢完了。”埃兰一个踉跄,差点被滑得栽倒,但他神奇地定住了身形,稳稳当当地走到了菲尔茨跟前。
菲尔茨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克制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揩掉睫毛上凝挂的冰点,往远处望去。隐隐绰绰的矮房显露出来,通往垃圾场的道路也明晰。
他丢下木铲抱起埃兰道:“那现在走吧。”又掀起埃兰的衣袖检查了一番虫纹是否还在。
通往垃圾场的道上并没有虫,只有几个凌乱的脚印显示这路有虫走过。几座矮房的屋顶被雪压得严严实实,草堆已经达到了沉重的极限。
门前铲雪的雌虫都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经过的一大一小。他们皮肤被冻得青紫,配上扫雪的肢体语言,有一种行将就木的卡顿感。
无端让埃兰想起僵硬的百足虫的尸体。
但那些虫居然也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他们,是同类。
埃兰压平陡然急促的呼吸,咬紧牙关,紧紧抱住菲尔茨。
他们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雪路才到达垃圾场。
那是一座高耸的山堆,遗弃着来自各星系的废弃品。包括果皮、纸屑、包装袋。幸运的话可以碰见损坏的电子产品。
菲尔茨和埃兰轻巧地爬上土坡,他们都是捡垃圾的好手。菲尔茨甚至能从塌陷程度上看出哪处有没有“宝物”。这次他凭借着经验翻出了一件羽绒服,口袋被划了一小道,只漏掉了一点绒毛。
“埃兰,快过来!”菲尔茨对着远处招手道。他的眼睛亮晶晶,手却突然定格住。
等到埃兰走到面前,他才不自然地抿了抿唇道:“这件衣服还沾着雪水,穿上可能会感冒。我先拿着,等到回家晾干了再穿,好吗?”他认真地注视着埃兰。
埃兰不疑有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他同样也扬了扬手上的光板道:“哥哥,好像又是一个新奇东西!”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菲尔茨,又渐渐弯起。好像和菲尔茨分享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二虫相视而笑,又各自分头找了会儿。直到埃兰的手指被冻得麻木通红,菲尔茨才下定决心回家。
路两旁铲雪的住户们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埃兰警觉地咽了咽口水,有种即将被野兽扑食的错觉。
正当他们快要走出危险区。住户们,动了!
打头的雌虫直接一铲子拍在菲尔茨后背!他目露凶光,连瞳孔都是青灰色。
发茬极短,埃兰甚至能看清他侧边的碗大肉疤,像土巢里蠕动的肉虫。他的嗓音嘶哑,带着吐字不清的咯痰感:“把衣服留下!”。
菲尔茨闷哼一声,他紧紧抱住棉服跪倒在地。当时是,他含着眼泪颤抖地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猛一把推开埃兰:“快跑!”
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随即他迅速爬起,往回家的反方向狂奔。
埃兰栽倒在地,只能透过眼前的水雾看着菲尔茨渐远的踉跄背影。
雌虫们一拥而上,埃兰躲闪不及,像随意被碾死的蝼蚁。带疤的雌虫甚至特意折返过来蹬了埃兰一脚。随即他俯视着埃兰痛苦的面容,快意地笑出了声。
“咔”,光板也被踩碎了。
埃兰不甘地瞪大双眼,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比起胸前的钝痛,他觉得心脏的刺痛更为尖锐。
“啊啊啊!”他开始压抑地大叫,血泪从眼角滚落,手死死地抠着雪,指甲盖已经填满了雪下的沙粒。
“啊!”远处的菲尔茨被踹倒在地。他拼死抱住羽绒服,嘴里仍嚷嚷着:“这是要给我弟弟的,我弟弟,还小。求求你们......”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已经有虫用铁锹铲穿了他的脑袋。
血水混着口中的涎水一齐流下,很快就融化了那一片冰雪。
但他的手仍然紧攥着边角。顶着肉疤的雌虫微笑着,一根根把他的指头折断。
“啊啊啊!”菲尔茨抽搐的哀嚎被雌虫们的笑语所压制。
他们耀武扬威地夺过羽绒服,甚至玩起了扔向半空抢夺的把戏。口袋的裂缝越来越大,羽绒兜头洒在菲尔茨的伤口上。
血,已经凝成了血浆。
蓝天之下,极致的红白。
雪又下起来了。
埃兰像只暴怒的小兽,恨恨地撞向那一群虫。
被撞的新奇地瞥了埃兰一眼,抬脚就是一踹。
又爬起,又是一踹。
最后,那群虫索然无味地散了。埃兰只能缓慢地用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支撑着爬过去。他不敢闭眼,只是麻木地看着菲尔茨的惨状,无声流泪。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他轻轻地替菲尔茨吹开绒毛,但它们已经被粘连在血浆上。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久到菲尔茨的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
“啊啊啊!”
天地空寂,纯白的雪不曾怜悯世间的苦难。
不知道是雌虫的生命力太强,还是菲尔茨信念太盛。他转了转混沌的眼珠,极力想说出一个音节。但因为内脏的损坏,口中只是流出大滩的血,混着粘连的肉团。
“别......别哭......”他的手再也摸不上埃兰的发顶了,而他也意识到了这点。菲尔茨的眼睛在抖动,一滴血泪滑落。
那泪直直砸在了埃兰掌心。
“哥......埃......兰......我......你......”他又吐出一口血,眼珠彻底不动了。
埃兰的眼泪如同断线的透明珠子,只是一个劲往下滴。过长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神色。
风雪依旧。
最后,埃兰仰起头,扭动了一下脖颈。叹气道:“位面旅行者,还要再欺骗我吗?还是说......我也可以,叫你,穿书者?”
“叮!撕书系统为您竭诚服务!当前判定撕书成功,进度百分之十!获得评级SSS,精神力等级E——D,请宿主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