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破残雪》尼家小雾

84、调整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炸弹，无声，却瞬间冻结了周卡脸上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

　　“我……我……你……你听到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音节，忍不住扬起声音，“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答应。”

　　部角和白米奇闻言内心一凛，对视一眼。

　　虽然没听到姜蜜桃说了什么，但从周卡的言语中他们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我是犹豫过，可是你没有听到我最后拒绝了她。我是可以为芝芝去死，可是比赛，我们是一个队伍，我不会背叛你们的。”
　　周卡的声音隐约带着哭腔，却努力拔高。

　　姜蜜桃冰冷的表情出现细碎的裂缝。

　　白米奇忍不住上前抓住周卡的肩膀，“芝芝找你让你打假赛是吗？！”

　　“我……她只是……” 周卡在白米奇锐利的目光下节节败退，语无伦次，“她只是压力太大了，她没想真的……”

　　白米奇松开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早晚死在那女人身上。”

　　姜蜜桃像身处海洋深处，不断坠落，白米奇和周卡的争论声隔着水声渐渐湮灭。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之地，那段最黑暗的时间。

　　“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和你一样，我的朋友需要我，我必须出去！”

　　两只细弱的手结盟相握。

　　最后……

　　“不行，这后面还有个石头，我们需要想其他办法。”

　　可她却转头就跑。
　　“报告！姜蜜桃意图逃跑！”

　　姜蜜桃被打了五十鞭龙鞭，腿一瘸一拐回宿舍。

　　“蜜桃，别怪我，我们来不及想其他办法了，我朋友很快就不行了，我今晚就要去见他。”

　　姜蜜桃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她一脸歉意，火速收拾行李逃离的身影。

　　画面如泼墨陷入黑暗，她立于黑暗之中。

　　再度亮起，她在奔跑。

　　穿过一条条街道，甩掉后面穷追不舍的一群人。

　　她来到一个窗口，气喘吁吁拍上一堆资料。
　　“请你们一定要解救她们。”

　　可是一眨眼，眼前的人却拿起资料恭恭敬敬递给姜蜜桃身后。

　　姜蜜桃惊恐僵住，缓缓回头，身体抑制不住倒靠向身后的台子。

　　眼前之人温润如玉地笑着，一席黑色西装，修长矜贵的手指拿着资料，慢条斯理地撕掉。
　　“peach，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嘈杂的回声在天空回荡，嘈杂着恐怖的笑声，姜蜜桃崩溃地捂住双耳，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地。

　　霍格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起姜蜜桃。

　　准备拨打120，姜蜜桃却虚弱伸出手阻止他。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霍格的衣袖，用力到骨节发白，指尖冰凉。她努力微着眼，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蜜桃……” 霍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罕见的紧绷，他半跪在她面前，扶着她肩膀的手很稳，身体却忍不住颤抖。

　　姜蜜桃眼神涣散了一瞬，才慢慢聚焦在霍格写满担忧的脸上。那双向来沉静如湖的蓝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没事。” 她说道，试图挣开霍格的手自己站稳，腿却一软。霍格立刻收紧手臂，稳稳地托住她，不容置疑地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这样叫没事？！” 白米奇急得团团转，刚才和周卡的争执早已被抛到脑后，他看着姜蜜桃惨白的脸和不住轻颤的睫毛，一阵后怕，“霍格，还是叫医生吧！这都晕倒了！”

　　部角也面色凝重地走上前：“蜜桃，别硬撑。比赛还有下次，身体要紧。”

　　姜蜜桃靠在椅背上，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甩了甩头。脑海中那些破碎黑暗的画面还在嗡嗡作响。

　　手指无意识收紧，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眼看已经步入半决赛，这场胜利之后才能进入决赛。赢得ZPL的决赛，才能代表宙国的一支队伍参加全球赛。

　　现在，她们已经丢失了半决赛的一局，三局两胜，剩下的两场他们只能胜利。

　　否则她和他们的下一次机会又要等多少年呢？

　　姜蜜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涣散和脆弱被强行压下，重新凝聚起一丝熟悉的、冰冷的锐光，尽管那光芒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没事，” 她再次强调，声音稍微稳了一些，目光扫过众人，“低血糖，老毛病。”

　　这个理由苍白得可笑。但此刻没人去拆穿。部角和白米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白米奇还想说什么，被部角一个眼神制止了。

　　霍格沉默垂头，指尖泛白。

　　姜蜜桃撑着椅子扶手，试图再次站起来。霍格立刻伸手，但这次她稳住了自己，只是扶着他的手臂借了下力。她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背脊重新挺了起来，如同寒风中不肯折断的幼松。

　　她看向周卡。

　　周卡急切道:“蜜桃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背叛你们。对不起，让你……”

　　“用你的行动证明，” 姜蜜桃开口打断，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指挥的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接下来按原计划。周卡，你打你的，跟着霍格的节奏。部角，看好你那边的野区。白米奇，注意开团时机。”

　　她顿了顿，看向戴着眼镜的部角，他正认真聆听她的安排。
　　“接下来这两局，由部角指挥。”

　　众人大惊，连部角也深感意外。

　　霍格蹙眉不愿接受。

　　姜蜜桃握住他的衣袖，虽然仰望着他，眼神却异常坚定。
　　“霍格，我想赢，也必须赢。”

　　姜蜜桃明白，她接下来的状态无法冷静指挥，在没有替补的情况下，她作为整个队伍技术上的后退，把指挥权交出去，做个背景板是唯一能够有取胜希望的选择。

　　白米奇、周卡在战局上冷静不足，无法担任指挥。而霍格眼里只有她，会错失很多机会，和让其他队友白白送死，更加无法作为指挥客观分析战局。

　　只剩下部角，足够冷静睿智，也不参杂个人感情。

　　霍格与她对视了许久，才点头。

　　他不愿意姜蜜桃将指挥权交给别人，可为了她的心愿他只能接受。

　　冰冷的选手通道，灯光惨白，映照着 HOT TWICE 五张沉重的脸。远处对手的欢呼声像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他们紧绷的神经。姜蜜桃走在最前面，步伐比刚才略显虚浮，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她停下，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队友。在部角沉静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是白米奇紧咬的嘴唇，周卡失魂落魄的低垂着头，最后，是霍格那双始终落在她身上、写满无声支撑的蓝眼睛。

　　“接下来这一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将一切杂音都压下去的清晰，“部角，按你的分析打。”

　　部角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分析着局势，也分析着眼前的队友。他沉默了两秒，开口，声音是惯有的、毫无波澜的冷静：“下一场，阵容调整。霍格和蜜桃的职位要替换，霍格你打野，用你最擅长的追影，蜜桃辅助。我们打四一分推，核心是霍格。”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霍格本人。就连沉浸在自我怀疑中的周卡，也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部角无视众人的惊讶，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在阐述一个与个人情绪无关的数学定理：“对方连赢两场，气势和注意力都在我们上半区，尤其是周卡这个点。他们下一场大概率会继续针对中野，限制周卡，扩大他们自认为的心理优势。我们反其道行之。”

　　他的目光转向霍格：“霍格，你的对线能力和后期carry能力是我们队里最稳定的。下一场，所有资源，包括我的对抗路，会优先向你倾斜。你需要做的，就是在下路绝对压制，尽快拔掉一塔，然后利用你的单带优势牵扯全局。”

　　他又看向周卡和白米奇：“周卡，你在中路稳住，缠住对方中路，能吸引火力最好，为霍格创造发育和单带空间。白米奇，你配合我，保护霍格侧翼，同时给予对方上半区足够的压力，让他们无法轻易全员包夹下路。”

　　最后，他看向姜蜜桃，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绝对的理智：“蜜桃，你的游走和视野，重点放在下半区，确保霍格的绝对安全，并帮助他建立线权和推进节奏。可以吗？”

　　姜蜜桃抬眸与部角对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可以。就这么打。”

　　这是一套完全围绕霍格构建的战术。将胜负的筹码转移到了霍格肩上。同时也给了周卡一个压力相对较小的定位。让他离开暴风眼，用另一种方式为团队贡献力量，或许能缓解他此刻崩溃边缘的心态。

　　霍格的打野没有比赛经验，但他天赋极佳。

　　霍格眉头微蹙，他看向姜蜜桃，欲言又止。

　　“霍格，” 姜蜜桃先一步开口，目光与他相接，那里面的疲惫之下，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忘记我以前跟你说什么了吗？即使有一天必须要丢下我，你也必须丢下。”

　　霍格抿唇，只道:“我一定会让这局赢。”

　　这一局，称得上HOT TWICE生死局，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舞台灯光灼人，声浪几乎要掀翻场馆顶棚。姜蜜桃坐在辅助位，指尖残留着冰凉，但落在键盘鼠标上的力度已经恢复了稳定。耳麦里，部角的声音取代了她从前低沉轻碎的声音，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没有一丝冗余的情绪波动。

　　“霍格，F6开，速三路线，注意对方打野可能红开二级抓下。”

　　“白米奇，上路第一波线别换太凶，留技能防gank。”

　　“周卡，中路推线，但三级前别过河道，给我下河道蟹视野。”

　　姜蜜桃的目光扫过小地图每一寸阴影。她的英雄灵动地穿梭在野区与线上之间，真眼封锁关键路口，扫描排清敌方视野，为霍格的野区规划和gank路线铺平道路。

　　她与霍格保持着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他需要入侵时提前落位，在他可能遭遇反蹲时发出警示，始终维系着那条连接野区与线上的优势线。

　　霍格的追影在野区划过一道幽暗的轨迹。他的刷野路线被部角计算到秒，每一次惩戒都落在最关键的大型野怪身上，经济和经验稳步领先。他的gank时机刁钻而致命，第一次出现在下路，就配合姜蜜桃的先手控制，拿下一血。第二次反蹲中路，击杀了企图强杀周卡的对方中野。节奏，开始一点点地向HOT TWICE倾斜。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这个打野的威胁，开始频繁入侵霍格的野区，布置针对性视野，甚至策划了几次多人的围剿。但每一次都无法得逞。

　　姜蜜桃的视野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端倪，部角的指挥总能提前调度人员策应，而霍格自己，则凭借高超的意识和操作，在刀锋上跳舞，屡次残血逃生甚至反杀，将对方的节奏搅得七零八落。

　　比赛进行到二十分钟，关键的听牌龙魂即将刷新。双方在龙坑附近集结，视野反复争夺，气氛凝重如铁。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周卡，带上路线，给压力，注意对方TP（传送）眼位。” 部角指令。

　　“白米奇，占住龙坑上侧草丛，盯防对方上单。”

　　“霍格，蜜桃，你们在龙坑正面拉扯，注意阵型，等我开团信号。”

　　战术布局天衣无缝。但姜蜜桃紧绷的神经依旧没有任何放松。

　　下一波，很可能就是决定胜负的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