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破残雪》尼家小雾

81、一如

　　照片像雪片般打在姜蜜桃身上，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是她曾经的室友小芸。

　　中年妇女的哭喊瞬间吸引了所有媒体，镜头蜂拥而至。她高举一堆纸质材料，面对镜头哭诉：“大家评评理！是她把我女儿微信介绍那些选手！现在我女儿自杀了！都是你的错！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那个选手有女朋友，让我女儿做小三！我可怜的女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自杀了！女儿啊……你让妈妈怎么办？！”

　　事情闹成这样，HOT Twice比赛是比不成了，被工作人员礼貌告知他们的比赛暂停，等待事情结束后再安排。

　　而姜蜜桃则被请到了警局问话。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姜蜜桃如实回答:“一个班的同学。”

　　“听说你们以前是舍友，后来因为发生了矛盾你搬出去了。”

　　“啊……您不提的话我都忘记了，毕竟时间比较久了，我又每天忙着比赛，实在不会在意这个。也不能说是矛盾，只是当时她们因为偏见对我有些误会，我看懂了我们各种地方不太能合得来，为了我们都过得愉快，就申请换寝了，毕竟要一起过四年，我也是尝试过很多次希望能少些摩擦，但是最终发现合不来的人怎么努力都没用。您也大可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蓄意报复，因为确实没时间管这些，对于我来说，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准备下比赛的事情和多在学业上努努力。至于说什么我因为蓄意报复，故意让他们认识，从而达到伤害她的目的，那真就是子虚乌有。”
　　姜蜜桃淡定地解释着，说着，调出手机的聊天记录递过去。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介绍过他们认识，是她软磨硬泡问我要联系方式，我都没给，一直到她们四处散播谣言，道德绑架我，我实在没办法才给的，而那个男选手我也确实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毕竟他没在圈内公开，我和他关系又不是很近，怎么可能知道。”

　　“这么说你确实有可能因为她们说了些关于你的不实言论，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姜蜜桃手指叩击着桌面，微微垂下眼帘，随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而坦诚地看向他。
　　“如果您问我，当时听到那些谣言时有没有生气或难过？我承认，有。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被误解和攻击时，都会有的情绪，我也有。但这是一种很快就会被训练和学业压力冲淡的情绪，它远远达不到‘怀恨在心’的程度，更不足以支撑一个‘蓄意报复’的计划。”
　　“再到证据本身。聊天记录显示，我是被反复索要后才给出的联系方式。这是一个在困扰之下，为了‘息事宁人’而做出的被动选择，而非主动设计。”

　　对方怀疑的目标依旧落在她身上，“据调查，你曾经进过正德学院，这是一个非正规教育机构，听说进过这类学校的人心理都有极大扭曲。”

　　睫毛如同蜻蜓点水般一颤，嘴角微微抽动，最终化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冰凉的目光擦过他们的耳朵，却不再说话。

　　*
　　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城市远端喧嚣的余韵伴随着黄昏透了过来。姜蜜桃推开那扇冰冷沉重的大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张淡漠的脸，如同一张被精心擦拭过的玻璃，剔透却也隔绝了所有温度。连日来的问询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疲惫，只淬炼出一种更为坚硬的冷漠。

　　她与冰冷的玻璃门擦肩而过，鞋面敲击在石面上，发出清晰、孤寂的声响，仿佛在丈量她与外部世界的距离。

　　她站立在台阶之上，脚步停了下来。

　　台阶的尽头被夕阳染成暖黄色的光影，霍格静立在那里，他没有倚靠任何东西，只是站着，身影挺拔如孤直的松。

　　落日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发梢都闪着金色光芒。

　　他一如从前等待着她。

　　也一如既往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沉静得像一片蓝色的湖，没有探究，没有怜悯，更没有曾经无数次见过的任何疑问。就只是……在那里。仿佛他已这样等了几个世纪，并且会一直这样等下去。

　　在他的眼里，她依旧是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姜蜜桃的冷漠，像遇到一面无声的、温软的墙。她下意识地想要维持冰封的姿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的瞬间——

　　“啪。”

　　一声轻微的、像是开关开启的声音。

　　一束温暖的光线，柔柔地亮起，驱散了她身前的阴影。

　　姜蜜桃蓦然抬眼。

　　只见道路旁，那辆熟悉的商务车侧门滑开。以白米奇和周卡为首，HOT TWICE 全体队员静立车旁，一个不少。他们扬着荧光棒和为她加油的手写板。

　　“蜜桃，欢迎回来！”

　　部角轻笑着走上前，用新鲜的柚子叶沾着清水，动作轻柔而郑重地朝她周身挥洒，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这是一个简单的、寓意“驱散晦气，平安顺遂”的仪式。

　　微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发丝，也带来柚子叶清冽的香气。

　　她站在原地，目光从那块写着“蜜桃必胜”的牌子，缓缓移过每一张队友的脸。他们的眼神清澈，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近乎赤诚的坚定。

　　那一刻，她脸上那层坚硬的、用以隔绝一切的冰封面具，从眼底最深处开始，无声地龟裂。某种紧绷了太久的东西，正在悄然消融。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看着他们。

　　紧抿的唇线，柔和了，带着清浅的笑意。
　　“谢谢你们。”

　　白米奇端出一个燃着蜡烛的蛋糕，清了清嗓子，一段熟悉的、舒缓的旋律被队员们用轻轻的哼唱托起——那是他们战队每次绝境翻盘、摘下胜利后，在返程中总会一起哼唱的队歌旋律。没有歌词，只有悠扬的曲调在黄昏的空气中流淌，像一条温暖而安静的河，稳稳地包围了站在台阶下的她。

　　曲毕，他们满含期待地对她说:“许个愿望吧！”

　　望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眸，姜蜜桃没有扫兴，真的许起了愿。
　　“希望大家平安快乐。”

　　在姜蜜桃刚吹灭蜡烛的那一刻，白米奇调皮地将蛋糕上的奶油抹上姜蜜桃的脸上，周卡跳起来追打白米奇。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姜蜜桃和部角、霍格一起在一旁看着白米奇两人一如既往地打打闹，会心一笑。

　　等白米奇玩够了，他们热情地簇拥着姜蜜桃上车，霍格向前一步，为她拉开了车门。

　　不远处，小加加从树后走出来，望着他们簇拥着她上车。霍格为她拉开车门的侧影，和她低头时发梢掠过的那抹笑意，在夕阳下构成一幅完美得刺眼的图画。他觉得这深橙色的黄昏，像一大团正在冷却的熔岩，灼热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曾几何时，她身旁最近的位置属于他，而现在，他只能躲在远处静静地当个局外人。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松弛又真实的笑意了呢？

　　他记不清了。

　　突觉肩膀一沉，小加加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猛地回头。

　　逆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语重心长地劝道：“别看了，她开始新的生活了，她过得很好，你也该朝前看了。”

　　小加加烦躁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去：“不用你管！”

　　丢下这句便不留情面地跑开了。

　　逆风手下一空，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彼时，小加加还是个叛逆的少年。

　　小加加看不惯刚加入队伍的peach，多次摩擦讨不着好后，决定偷偷往peach房间放死老鼠吓她。

　　逆风看到后前去阻止，小加加一腔热血撒在他身上，逆风被怼得也来了气，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打红眼抡起拳头就往上砸去，可是后来就在他的拳头即将挨到逆风脸蛋时，一个眨眼的功夫，落拳时却是peach。

　　树叶飒飒作响，逆风忍不住心中感慨，那个在小加加世界从讨厌变得喜欢的人，惊艳了他整个年少时光的peach，终究是不见了，小加加怎么会甘心呢？

　　哪怕是他，也觉得好遗憾。

　　“逆风。”

　　逆风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裙的少女，肌肤胜雪，白得发光。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面无表情健壮的保镖，如同一座守护她的大山。

　　“你是？”

　　雪净优雅地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微风吹拂她墨如绸缎的黑发。
　　“我叫雪净，目前担任HOT TWICE战队的经纪人，有个合作想找你谈。”

　　她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与她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裙形成奇异的对比。声音很轻，像拂过湖面的羽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清晰。

　　逆风从恍惚中抽离，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打量着她，以及她身后那座“大山”般的保镖。HOT TWICE的经纪人？

　　“合作？”逆风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我和HOT TWICE之间，似乎没什么需要谈的合作。”

　　雪净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依旧维持着优雅的浅笑，甚至向前轻盈地迈了一小步。“通常是没有。但眼下，我们或许有了共同的……关切。”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小加加消失的巷口，又落回逆风脸上，“关于小加加，也关于……姜蜜桃小姐目前的麻烦。”

　　逆风的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逆风。” 雪净的笑意深了些，却未达眼底，“尽管如今peach骂声一片，可谁也都无法否认她曾经的辉煌。只要他们知道peach回归，一切就都能回到原轨。”

　　逆风嗤笑一声，目光泛冷，“不好意思，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说完也不等白净答应，便顾自地回身离开。

　　雪净却不紧不慢稍微加大了声音微笑着对他的背影道。
　　“你不答应，那我可去找小加加了哦，我想他会非常乐意。”

　　逆风走了两步，最终还是需要停下脚步与她对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琉璃般的眼珠却全都是疏离。
　　“雪小姐，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不会成功。”

　　小加加的刺永远只会对着自己和别人，不会伤peach分毫，哪怕世界末日，甚至他与peach走到对立面，小加加也永远不会。他是独为peach一人盛开的玫瑰，是伴随在peach身旁的清风。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

　　小加加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像要炸开，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才背靠着一面冰冷粗糙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皮肤上，很冷。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队友们哼唱的队歌旋律，眼前是霍格为她拉开车门时，她低头那一抹刺眼的、放松的笑意。那画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鲜血淋漓的神经。

　　逆风的话也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她开始新的生活了……过得很好……”

　　好？什么是好？有新的队友，新的ADC，新的拥护者，把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回忆里，他一点也不好。

　　不，那不是她。那不该是她。

　　他认识的peach，骄傲，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可以为了队友不顾一切。她会在他被亲戚刁难时挺身而出，用最疯的方式保护他，也会在深夜里一遍遍握着他的手，教他每一个细微的操作。她的眼睛里有光，有对整个世界都不服输的倔强。

　　而不是现在这样，冰冷，疏离，戴着完美的面具，对着别人露出那种惨淡的笑容。

　　愤怒和委屈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奔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轻易转身，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不允许他再靠近，哪怕施舍给他一点目光也不愿意？

　　“peach……”他蜷缩在昏暗的巷角，把脸深深埋进臂弯，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夜风穿过巷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发出细碎的脚步声，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我可以帮你让peach的一切回到原轨哦。”

　　小加加缓缓抬头，面前的女孩逆着光，一袭白衣如同天使。
　　“真的吗？可以让peach回到我身边吗？”

　　雪净满含笑意。
　　“当然。”

　　小加加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来电，他却充耳未闻，口袋的手机亮起屏幕，是逆风不断发来提醒他的消息，他却看也不看。

　　“你不看他给你发了什么吗？”

　　小加加拿出手机将逆风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哼，只有你会说帮我，才不理他。”

　　雪净笑意更深，“只要公布她是peach，让她接受peach的身份，一切都会像原来一样。”

　　小加加迫不及待追问。
　　“我应该怎么做？”

　　雪净笑盈盈地轻声说着她的要求。微风吹过，吹散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