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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功德善兄弟意长 雨眠春碧姊妹情深 ...

  •   这无功大师年轻时那是一把长刀打遍中原无敌手,意气风发,风光无两,但年少得意让
      他有些飘飘然,后又受奸人挑唆,被仇恨与愤怒蒙蔽了双眼,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等他幡然醒悟时,早已追悔莫及。于是,他决定斩尽奸佞后以死谢罪。当一个个幕后黑手相继倒下,只余他一人时,他将刀引向了自己,幸有同门师弟德善和尚及时赶到制止。据说他们彻谈了很久武学的真正意旨,使无功在大彻大悟之后境界更上一层楼,这才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但他将刀换至左手,手起刀落,砍掉了自己拿刀的右臂,立誓余生再不杀人,随了德善和尚飘然离去,隐居于寒砧山秋月寺。
      德善就是秋月寺的住持,当然整座寺庙也只有他一个和尚。这个胖大和尚面宽耳阔,无论何时总是笑眯眯的,再加上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简直是大肚弥勒佛转世。然而,这德善却是个名副其实的笑面虎,一张笑脸干起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仍面不改色。虽入佛门,却丝毫不受清规戒律,人生两大爱好就是饮酒吃肉,更是把“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头”奉为圭臬。
      退隐江湖的无功常年只在山水间清修,再不过问世事,金平城外钟灵毓秀的名山大川拂去了他早年沾染的杀伐之气,竟把他滋养成了一个温润平和的中年人,也不知老皇帝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请他出山。师父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姜晏清只觉有满腔话语憋在心中,却无人能与之倾诉,又因与梁楹话不投机,因此他常常上山找无功。但无功是个不善言辞乃至略显沉默寡言的人,好在德善是个话匣子外加自来熟。每次姜晏清刚到山门,就被他一把搂进怀中,被他的满身肥肉包裹着、温暖着,德善用一双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姜晏清的头,并学着他师父的语气喊着“小姜姜”,腔调却略带油腻,同时又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以至姜晏清几次都感到有点窒息。如今十年过去,少年早已长得比德善还高,再也搂不到怀里了,但那句“小姜姜”却终是没有改掉。
      自打师父去世后,姜晏清练功愈发刻苦了,扎马步、走木桩绝不投机取巧,只因当你深入到一定境界之时,就会忘记周遭的一切,惟余天地与我,内心会获得难得的宁静。无功说他根骨极好,很有天赋,又因骨骼奇轻,因此会在轻功上有很高造诣,他虽表面上风流狂浪,但骨子里却带有潇潇君子的浩然之气,于是便让他专攻剑道。姜晏清也不负所望,进步极快。
      十三岁时的一天,姜晏清完成一天的训练后已是傍晚,德善便留他在秋月寺吃过晚饭再走,做的是德善最爱的牛肉面。德善总是嫌弃姜晏清太瘦了,抬手一摸都是骨头,咯咯愣愣的,于是给他盛了满满一大海碗,他自己却能吃三碗还有余量。晚饭过后,意欲留姜晏清住宿,明早天亮再下山。但因那日恰是娘亲与师父的忌日,姜晏清想于夜间去祭拜一趟,便拒绝了。
      下了寒砧山,行至金平城门,还需穿过一片十里长的密林。林里树木个个参天,都有百余年的年岁,旁逸斜出的枝丫遮住了大半月光,地上婆娑的树影被拖得竖长,有的竟似吃人妖怪的形状,有些阴森可怖。姜晏清加快了脚程。
      突然,林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声音极轻微,但姜晏清耳力很好,他已握剑在手。但这人似并不想隐匿行踪,竟发出了桀桀的怪笑,这笑声初放荡诡谲,后轻柔婉转,最终只余无尽凄凉,她到最后甚至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紧接着,她袖口一挥,唰唰唰,飞出了数十银针,将姜晏清团团围住。她这才从密林中走出,迎着月光向姜晏清走来。原来,她身后还跟着数十女子。
      借着月光,姜晏清终于能看清她了。为首的那人,穿着姹紫嫣红的绫罗锦绣,略像只五光十色的山鸡,头上更是各式各样的金银饰品,恐怕得有十来斤重,风吹得她袖口微微上翻,露出了白皙的手臂和柔荑似的手指,只是她恨只有十根手指不能多带几个戒指,两臂更是一溜儿的翡翠镯子,完全把自身的美好破坏了个一干二净。脸上更是涂着厚厚的脂粉,比墙还白的面容,血红的嘴唇,刻意修建的柳叶眉,绚烂如虹的眼影,整个左半张脸画着一朵盛放的杜鹃,虽不能看出本来面目,甚至独树一帜的打扮折损了自身的形象,但也应该是个美人。其余众人也皆类似打扮。
      她缓缓走上前来,用手捏住姜晏清的下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出神地喃喃道:“像啊,真像。只可惜了是个男孩……”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又厉声问道:“你娘呢?”自打失去两位至亲至爱之人,这尘世似是已无什么能让姜晏清留恋的了,因此早已将生死看得极淡,哪怕此刻命悬一线,也没有太多惊慌。
      “她死了。”
      “什么?”“啊——”那人似是得了一个惊天霹雳,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同时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似是要将姜晏清的下巴捏碎。姜晏清狠命地挣扎了起来,将那人的手咬出了血她也不觉得疼,过了好久,她才重重地将姜晏清甩开,他的背正好砸在了一棵树干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的脊柱可能都碎了。那女人又抽搭了一回儿,这才缓过劲儿来,泪水冲刷掉了一部分脂粉,留下了两道与周围颜色不统一的细线。她缓缓走上前来,努力平复心情,问道:“什么时候?”
      “六年前的今日。”
      “好。那我就掏出你的心肝来祭奠姐姐!”
      说罢便抬手露出锋利的指甲,但姜晏清的那张酷似他娘的脸似是让她想起了故人,终是没能下得了手。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将姜晏清放了下来,爱抚着他的脸,努力温柔地说:“吓坏了吧,孩子。我叫柳春碧,是风阁现任主人。我与你娘亲如姐妹,你可以叫我柳姨。但你知道吗?你娘就是被你爹那个皇帝老儿姜若怀害死的,你要为你娘报仇啊!我会好好地培养你,将你训练为一个合格的刺客的。”
      姜晏清也并非会相信她那三言两语,只是无功告诉他武学讲究循序渐进,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可是他苦练了三年,并未学到一招两式,遇上风阁的人依然毫无招架之力,他太想强大了,邪魔外道或许是条捷径,于是他便假意应允。那鸣琴楼四楼实则就是风阁对他的训练之所,飞镖、炼毒、调香、点穴、步法等等一应俱全。乃至他后来终成那神龙见尾不见首、令人谈之色变的宜白公子,说是在金平城一手遮天,其实不过是周旋于各方势力,与各路人精虚与委蛇罢了。往后余生,他似乎只能像那戏曲艺人般,在不同人面前变出不同脸谱,于勾心斗角中谋他那大逆不道之事。
      后来,无功也察觉出姜晏清的剑法中沾染上了些许邪气,姜晏清只好全盘托出,无功只淡淡摇了摇头,表示路是要自己走的,后不后悔只有走过才知。也不加阻拦,但二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将此事与梁楹提起。
      风阁,以杀尽天下负心之人为宗旨,成员全为女子,干的大多是拿钱买命或倒卖情报的勾当,历朝历代都被列为邪魔外道,朝廷还特意成立了捕风小队缉拿风阁成员。相传,风阁的开山鼻祖因相貌丑陋而被一富家公子玩弄感情、始乱终弃,于是她便杀了那人满门,又招募数十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组成风阁,专门干起刺杀的勾当。后来,风阁经发展壮大,传承数代,为了能有更多成员,她们甚至偷抢寻常人家的女婴,割坏她们的面容,将她们培养成无情的杀人机器,风阁历代新任阁主都需踩着上一任的尸体上位。
      后来,姜晏清不断地从柳春碧口中套取只言片语,七零八落地拼凑出了当年的故事。
      崔雨眠乃是风阁上任阁主崔春堂的私生女,因而相比她人,备受宠爱,没有被毁坏面容,虽也常常任性使气,但终归是保留了少女应有的古灵精怪与天真可爱。柳春碧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是被强抢过来的女孩,整个左半张脸都曾被放在炉火上炙烤,哪怕痊愈后也是十分骇人,走到哪里人们都骂她是怪物。风阁女子大都经历相仿,惟崔雨眠是个例外,柳春碧内心本是嫉妒与不平的,但这个神仙似的女子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嘲讽她,而是细细地将脂粉研匀,敷在她的脸上,又绘出杜鹃模样,将可怖的伤疤全部遮住,她说:“此花乃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遍山而成,寓意着我永远爱你,爱得喜悦。”一颗脆弱敏感的心第一次被温柔以待,怎能不倾尽所有回报这人呢?但她不知道的是,这话是一个男子告诉崔雨眠的。
      后来,崔雨眠竟违背教规,怀了身孕,阁主念她是自己的亲身女儿愿意放她一马,只要崔雨眠肯打掉腹中胎儿,她便既往不咎。可崔雨眠竟挑断了自己的手筋脚筋,将一身本事还给阁主,从此脱离了风阁,再无人知其下落,包括柳春碧。柳春碧恨啊,恨姐姐心中最爱之人并不是她,恨她不信任自己不肯告诉其下落,恨崔春堂毫无人性将亲生女儿往绝路上逼……
      往后余生,柳春碧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杀尽天下辜负姐姐之人。她将崔春堂踏在脚底,把她的人皮活剥下来时,听着她发出非人的惨叫,心里好不快活。当她查出姐姐的情人竟是当朝皇帝时,她竟燃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胜负欲——别说你是皇帝老儿,就是天上神仙,胆敢伤害姐姐,也只配做我的刀下鬼。至于他们的儿子嘛,留着那男人的血,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若能由他儿子亲自将其处决,倒也十分有趣。
      执念起,不可脱。柳春碧早已在歧路上再也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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